一、快乐大家庭

  1957年,我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工业城市,父母都在万人国营大厂里工作。家中兄弟姐妹五人,还有奶奶,一共八口人。我们厂是建国初期,国家156项重点工程之一,是在苏联专家的帮助下建造的。厂前的两个大楼,是黄色圆顶的欧式建筑。父母都是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党员。解放战争后期,他们作为地方干部,从山东出发,跟随解放大军,渡过长江,一路南下,到了解放后的上海,在华东局工作。父亲在华东局政治研究院任文教助理,母亲在保育院当会计。

  1954年,403厂筹建,需要大批干部职工。父母听从组织召唤,告别繁华的大上海,先后来到荒凉的北国小城,成为建设大军的一员。父亲在车间做党支部书记,母亲在财务处当会计(后也担任过一段小学支部书记)。厂里给我家分了两间家属房,爸爸妈妈哥哥弟弟住一间,我们三姐妹和奶奶住一间。奶奶是从山东老家来的,一个小脚老太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尽管这样,我们每天放学回家,都能吃上奶奶亲手做的可口的饭菜。

  厂里规定双职工的孩子,可以上托儿所,幼儿园。保育员阿姨都是当年随爱人支援三线建设,来到工厂的。她们都很和蔼,很有耐心,领着我们做“老鹰捉小鸡”“丢手绢”等等的游戏。阿姨还教我们学儿歌,唱童谣。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托儿所的一种主食。是用糖腌制的肥肉,包在面里做的糖包。一咬一股油,又甜又香,真解馋呢!

  爸爸妈妈工作很忙,有时下班晚了,奶奶怕我们饿着,催我们先吃饭。这时,懂事的小弟弟总是会问,“给爸爸妈妈留饭了吗?"那可爱天真的模样,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北方的冬天,寒风凛冽,白雪皑皑。雪停了,我们立刻跑到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聪明能干的哥哥,找来几块木板,一段粗铁丝,作成小“冰车"。哥用绳子拽着冰车,我和小弟坐在上面,嘴里唱着“我们走在大路上”的歌儿,忘记了寒冷,陶醉在银白色的世界中……

  小学二年级,我就开始看小说。一遇到不认识的字,前后一连就顺下来了。妈妈从厂里图书馆借回一本本小说,《卓娅和舒拉》《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红岩》……文革开始后,好多书都成了禁书。在中学读书的大姐,从同学那儿借来一本本书,我们都抢着看,因为要抓紧时间还回去。有时也会拿回一本没头没尾的书,我们也如获至宝。我们认识了《平原枪声》里的马英,认识了《草原烽火》里的李大年 ,认识了《野火春风斗古城》中的杨晓东……为了新中国,革命先辈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事迹,深深感染了我,在我们幼小的心灵打上深深的烙印。


  二、小学时期

  1964年我上小学,第一批加入少先队。我记得入队仪式是在儿童公园,在少先队员的雕像下举行的。我第一次举起右手宣誓:“准备着,时刻准备着,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我第一次知道了,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革命先烈的鲜血染红的,从此,红色的种子深深植入我的脑海中,影响了我的一生。那时候学校每次搞活动,都要求穿着白衣服,蓝裤子,脖子上系着红领巾,脚穿白球鞋。

  五、六十年代,小学生放学是不用家长接的。一是家里孩子太多,家长也忙不过来;二是就近入学,一个班里的学生家都住在一起,放学时排成队,走到谁家了,和同学们招手再见,就自己上楼了。老师还给我们编了学习小组,每周活动两次,放学后集中到某个同学家里,先写作业,然后就一起看小人书,或者到外面跳皮筋,踢口袋,男同学滚铁环,弹溜溜球。大家玩的真开心啊!我还记得职工电影院门前,每天都有那么一两个人,在摆地摊,出租小人书。薄一点儿的是二、三分钱一本,厚的紧俏的则是5分钱一本。只可以在那儿看,不许带回家。我经常带着零花钱,去租小人书看。有《刘胡兰》,《小兵张嘎》《小英雄雨来》等等。看的入了迷,常常忘记了回家,直到天快黑了,人家要收摊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三年级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文化课也不怎么上了,学校成立了红小兵,我被选为红小兵的中队长。有一次学校要搞演出,我们班是一个诗朗诵《我们最爱韶山冲》。头几句是这样说的,“湘江的水啊,竹林的风,红小兵最爱韶山冲。”我和一个男同学合作朗诵的。我们还成立了学哲学小组,已经记不得学了哪些内容。

  1969年,党的九大召开了。学校组织师生,连夜上街游行庆祝。我们还在老师指导下,排练了大型团体操《葵花舞》。头几句歌词是这样的,“长江滚滚向东方,朵朵葵花像太阳,满怀豪情庆九大,我们放声来歌唱”。学校根据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情节,排练了团体操,我们用白色被里,改成小分队滑雪的白斗篷,穿着绿军装,伴随着“穿林海,跨雪原”的音乐,模仿着滑雪的动作,心里充满了自豪感。


  三、母爱如山

  父母非常重视对孩子的智力投资,给我们兄弟姐妹们五人买了《十万个为什么》跳棋,军棋,象棋,羽毛球拍,还有快乐琴,就是圆圆的按键上写着数字的那种。我们用快乐琴,弹奏着《我爱北京天安门》《唱支山歌给党听》……开始了我们的音乐启蒙。母亲白天在单位里工作,晚上为我们五个孩子洗洗涮涮,做棉衣,经常忙到深夜。黑龙江的冬天,最冷达到零下二、三十度。怕我们冻着,妈妈做的棉裤总是厚厚的,两个裤腿放在地上都能立住。

  五六十年代,整个国家经济落后,物质短缺,食品都要凭票供应,每个月一个人只有半斤肉,好多天能吃上一顿饺子,全家八口人,满满一大白盆,萝卜馅儿放一点肉。那时的我,肚子里好像很空很空,特别能吃,一顿能吃30多个饺子。妈妈总是把她碗里的饺子,拨给孩子们。还说慢点吃,别噎着。我说,妈,你够吃吗,妈说:“这饺子太腻了,我得就着窝头吃。”不懂事的我,信以为真。每次吃鱼,妈妈都是等着孩子和奶奶吃完了,她才沾点鱼汤,擦擦盘子。

  五岁时,我得了百日咳。这种病每天要咳很多次,尤其是晚上,咳的厉害,如果治不好,会并发支气管肺炎,百日咳痨病等。妈妈每天背我去医院打针,日夜守候在我的身边。夜里我咳嗽的睡不着,她一会儿给我喂水,一会儿给我捶背,还弄了一个小手绢围在脖子上,以免气管着凉。还想办法弄来了鸡苦胆粉,哄着我吃下去。在妈妈的精心护理下,我的百日咳很快的就痊愈了,没有留下并发症。勤劳善良,可亲可爱的妈妈,一辈子没有享过什么福,把全部身心都献给了家庭和本职工作,由于操劳过度,积劳成疾,不幸在60岁那年,就离开了我们。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想起这些,我的心里都在隐隐作痛。


  四、我和二姐

  二姐比我大四岁,聪明活泼,学习优秀,多才多艺。她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她还是厂子弟小学的少先队大队长,校军乐队鼓手,校广播站的播音员,学校乐队的扬琴手,校篮球队员。她细高个,眼睛大大的,声音像银铃一样。她还得过朗诵一等奖呢!每当军乐队演奏的时候,我都跟在队伍的后面跑,心里别提有多美了。逢人就说,那个敲大鼓的是我二姐。

  有一年,学校号召捡粪支援农业,高年级的学生都有任务,我经常和二姐一起去捡粪。一天,我们姐俩又去捡粪。近的地方捡的人很多,我们就走的很远,来一辆马车,我们就盯着那马屁股,盼着它快点儿拉。我们的收获还真不小,捡了满满一篮子马粪。这回家的路太远了,姐俩抬着粪筐,走一路歇一路,手都被筐把勒红了,也不愿意把马粪倒掉。回到家时天都黑了,爸妈都急坏了,担心出了什么事儿。聪明的二姐,平时总会领着我和弟弟玩着新花样。擅长画画的她,用玻璃纸,把小人书上画面描下来,涂上颜色,做成幻灯片。晚上我们把灯关了,窗帘拉上,拿着手电筒对准幻灯片,墙壁上出现了不太清晰的影像,我们姐弟三人还是很兴奋。小英雄雨来的故事,出现在银幕上,我们还装扮成各种角色,做了配音。邻居家的孩子们知道了,都挤过来看,二姐还用小纸片做成电影票,发给小伙伴们。他们羡慕的说,明天还演吗?我们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我家有一台120照相机,二姐买了相纸,显影粉和定影粉,领着我们学洗相片。不是专业的,没有经验,洗出来的相片不是黑就是白,有的是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们也不灰心,一次一次的进行试验。终于有一天,相片洗出来了,非常的理想,我们太高兴了,这是我们自己的努力成果啊!二姐会讲很多故事,一到晚上,我和小弟就缠着她给我们讲故事。记得有《一只绣花鞋》《绿色尸体》等等,其他的记不太清了。

  一九六九年,珍宝岛战斗爆发,中苏关系非常紧张,苏联在中苏边境屯兵百万,战争一触即发。国家实行了屯垦戍边,动员组织大批知青,组成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半军事化管理。刚满16岁的二姐,听说兵团来招军垦战士,以为是要参军一样,就报了名,由于她是近视眼,体检怕不合格,就偷偷买个视力表,把看不清的那几行,都背下来,还咬破手指,写了血书,终于得到了批准。她告别了家乡和亲人,奔赴黑龙江省生产建设兵团,当了一名军垦战士。记得那是秋天的一个傍晚,我们一起去车站送二姐。人很多,当时担心打仗,家长和孩子们都哭成一团,悲切的场面,令人难忘。战备的需要,老人和孩子都要疏散到农村去,奶奶回了老家。大姐已在68年下乡到农场。我和小弟被送到河南洛阳二姨家。就这样,一个幸福的大家庭,从此骨肉分离,天各一方。我们姐妹一别就是六年,再见面已经是1975年了。


  五、奶奶教我补袜子 

  小时候,穿的袜子不是布的,就是棉线的,很不结实,几天就磨出一个洞。没有条件买新的,奶奶就帮我们补一补,接着穿。长大一点了,我们姐妹就和奶奶学着补袜子。奶奶有一个木头做的脚模型,我们叫它“袜桩”。在奶奶的指导下,我们先把破袜子套在“袜桩”上,再剪一块儿大小合适的布片,用针线先把它固定在袜子上。然后把布片边缘折叠好,用针线密密的缝好,最后再把固定的线拆掉,一只袜子就补好了。看着补好的袜子,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用浓重的山东话说“挺好的!"我们也能帮奶奶干活了,姐妹三人很是开心。以后袜子破了,我们都自己补。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袜子破了,总是舍不得扔掉,总想补一补再穿。

  奶奶从山东老家,带来几个木头刻的面食模子。有小猴子的,大公鸡的,莲花的,佛手的,逢年过节,奶奶就会把这些模子拿出来,刷洗干净,做出形态各异的馍馍来。她还用剪刀剪出小刺猬的模样,用手盘出小蛇的样子,并用红豆或绿豆,给它们安上眼睛。每当香喷喷的馍馍出锅了,我们都挑选出自己喜爱的那个,捧在手里舍不得吃,左看看,右看看,稀罕的很。 

  奶奶的腋下,有一个很长的伤疤,那是日本鬼子留下的。当年,日寇侵略了我的老家山东。在一次扫荡中,奶奶裏着小脚,跑的很慢,被日本鬼子追上了。当时八路军女干部,都剪了短头发,为了掩护自己,常在脑后挽一个假发髻。鬼子怀疑奶奶是八路军干部,上去就拽奶奶的头发。 一看不是假的,恼羞成怒,端着刺刀就朝奶奶捅来,奶奶本能地躲闪,但还是被刺刀刺中,倒在血泊中……幸亏八路军及时赶到,送到野战医院,缝了七,八针,奶奶才捡回一条命。奶奶的经历,让我恨透了日本鬼子,也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六、长姐如母 

  大姐长我六岁,家里五个孩子的老大,她颇有小家长的威严,脸一沉下来,我们都有些怕她。大姐品学兼优,是班级的学习委员,同学们都很佩服她。她最爱给我梳小辫,能编出许多花样,给我这个丑丫头,增添了几分美。 

  作为家里的老大,大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助父母照顾弟妹。还是小女孩的她,后背上背着我,牵着妈妈的手,一起去托儿所接送我和小弟。大姐的后背,就是我幼时的摇篮。我经常趴在大姐的身上睡着了,还尿湿过她的衣服。  

  长大后,听姐说过一件事。就是我小时候出麻疹,拉了肚子,而妈妈恰好不在家。还只有七八岁的她,把臭烘烘的我,按在水池子里,打开自来水给我冲洗……那情景可想而知。现在我还开玩笑的说,我那么怕冷,就是小时候你给我冻的!这都是后话了。 

  1966年,“文革”开始了,大姐也和同学们一起到北京大串联,一走就是一个多星期,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还记得有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被人推醒,睁眼一看,是大姐回来了。我高兴极了,揉着眼睛,扑到大姐的怀里。姐从北京给我带回了“礼物”,是一双尼龙花袜子,还有一件的确良衬衫,是黄色格子的,这是我第一次穿新衣服啊!之前都是捡大姐二姐穿小的衣服,这在当时可都是稀罕货呢!我兴奋的爱不释手,对着镜子照个不停。第二天就穿到学校,向小伙伴们显摆。

  1967年,子弟中学排演歌舞剧《白毛女》,大姐是合唱团伴唱的。演出结束,经常带着妆回到家里。那描黑的眼眉,浓浓的双眼皮,红扑扑的脸蛋,真是好看,引得我和二姐围着她,问长问短。大姐还发了几次演出票,姐弟们去看了好几场戏呢,有些唱段我们都能唱下来了。

  1968年11月份,大姐当时初中还没有毕业,就和全班同学一起奔赴黑龙江省嫩北农场,加入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洪流中。开始扛过麻袋包,每包都有200斤,大姐还没满18岁,生长在城市,从没干过力气活,又是个女孩子,根本就杠不动。就两个女知青一起抬。后来又分配到畜牧班当上了饲养员。她和战友们,每天要挑水,铡草,切豆饼,照料几十匹马和几十头牛。经常要值夜班,半夜起来给牲畜喂饲料。有时赶上风雪天,马厩的门被风刮咔咔作响,吓得两个女知青抱在一起,互相壮着胆。后来领导看大姐脑子聪明,算账快,就让她去食堂当了出纳员。

  农场是机械化种粮,主要品种是黄豆和小麦。大姐很顾家,知道我们家里副食紧张,凭票供应,她每次探家都要想办法从老职工家买豆油,白面,猪肉等,给我们改善生活。所以弟妹们都特别盼着大姐回来。

  1972年,农场领导决定推荐大姐上大学,根据文化考试成绩和报考志愿决定去哪个学校。姐非常珍惜这次机会,每天早上三点钟就爬起来复习,晚上下工后温书到深夜。她当时报考黑大英语系,成绩考得也不错,很有把握。可是后来发生的“白卷事件”,改变了这一切。文化考试成绩不作数了。1973年,大姐被分到一个农机校中专班学财会。

  大姐中专毕业后在工厂当会计,1982年,厂里派财会人员去沈阳机电学院脱产进修。在几百人竞争中,大姐考了第一名,终于圆了自己的大学梦。在大学脱产进修时,姐的女儿才四岁多,还在上幼儿园。一次,大姐收到姐夫寄来孩子的照片,看到年幼的女儿,头发散乱,身上穿着不合体的衣服,她禁不住掉下眼泪。毕业后,回到工厂。她又考上了会计师,由于业务突出,很快被提拔为财务科长,后来又担任了更高的职务。 

  大姐的好学上进,给我深深影响。1977年10月,听说高考恢复文化考试,重点面向知青。当时的我,已经在农村插队两年,脚受伤感染回家治病。听到消息后,高兴极了,找出保存的高中课本,面对只有一个月的备考时间,废寝忘食的复习,准备考大学。大姐已结婚怀孕,正在娘家待产。为给我增加营养,姐挺着大肚子,想尽办法做点好吃的。那时每人每月只供应半斤猪肉,肉票用光了,大姐又买来午餐肉罐头,给我包饺子,逼着我吃下去。看着大姐笨重的身子,吃着姐亲手包的饺子,我的眼泪掉在碗里。姐这是把她的大学梦寄托在我的身上了! 苍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初考、复试两道关口,我终于考上了一所本科师范学院,成为恢复高考后首届大学生,毕业后成为一名高中教师,后来还当了教导主任。 


  七、篮球场的小球迷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们厂在家属区建了几个篮球场。其中一个规模比较大,安了几只大灯,四周用铁条焊起了观众席位,呈阶梯状,能容纳好几百人,我们叫它灯光球场。市内的几个大厂,常举行篮球比赛,灯光球场是主要赛场。

  我们家姐弟几个,都是小球迷。那时课业负担不重,也没有什么文化生活。一听说哪天有篮球赛,高兴的奔走相告,早早回家催奶奶做好饭,派一两个人先去篮球场占座位。球赛在晚上七点钟开始,观众席上人山人海,人挨着人,连球场门口也都站满了人,观众都是厂里的职工和家属,场内气氛十分热烈,裁判的吹哨声,观众的助威叫好声,此起彼伏,引得路过的人纷纷驻足观看,连周围居民楼上的人都趴在窗户上看,场面十分壮观。

  观众们对厂队的运动员,都非常熟悉,有的是自己的同事,感到非常亲切。队员在主场比赛,也就格外卖力。常年看篮球,渐渐懂得了一些篮球规则,如三秒区,走步犯规,罚球,三步上篮,三分球等等,经常是运动员犯了规,观众的叫声和裁判的哨声几乎是同时响起,我也和大人们一起喊着“XX犯规了”,看的非常投入,忘记了一切。比赛的哨声结束了,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往家走,路上还在议论着这场球赛。

  长大以后,下乡,上大学,毕业分配回到家乡工作。接着结婚生子,忙着工作和小家庭,把看篮球和灯光球场忘得一干二净。记不清是哪一年,我有事路过球场,只见没有了往目的喧闹,球场已变为一片平地。几十年过去了,我已从十几岁的少年,变成了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岁月沧桑,往事如歌,小时候在灯光球场看篮球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令人难忘,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 


  八、 自制冰棍  

  小时候,最开心的事之一就是,在炎热的夏天,能美美的吃上一根冰棍了。有三分钱一根的,五分钱一根的,冰多的三分一根,奶多的就五分钱一根。卖冰棍的多数是老太太,他们推着一个小车,用筒状的保温桶装着冰棍,上面用厚厚的棉被覆盖。嘴里喊着,“冰棍——5分钱一根!有山楂味的,还有奶油味的!”一听到吆喝声,我们就拿出零花钱,飞奔过去买上一根。那凉凉的,甜甜的,真是爽得很呢。

  有一年冬天,二姐提议说:我们自己做冰棍吧!姐弟们一致同意。于是,我们找出饭盒,兑好糖水,还放了几匙奶粉,然后就放在窗外开始冻。零下二,三十度的黑龙江,真是个天然大冷库呀!我们都迫不及待,过一会儿,就打开饭盒盖看一下。怎么还没冻好啊!妈妈说,哪能那么快呀!有糖和奶粉,冻的肯定要慢一些。你们快点睡觉吧,明天早上一定会冻好的。果然,到了第二天,“冰棍”冻好了,我们把这块大冰块,砸碎了,每人分了一小块,甜甜的吃了起来,可惜当时没有模子和冰棍筷子,不然一定会制作出理想的冰棍来。


  九、“谎报敌情”

  小时候,很早就受到革命传统教育。老师常给我们讲,国民党蒋介石还盘踞在台湾,经常派特务,到大陆来进行破坏活动,我们要提高警惕。还看过电影《英雄小八路》,非常敬佩影片中的少年英雄,想着什么时候我能当上英雄。

  一次,我和堂妹英子一起出去玩,看见电线杆子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段话:“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我俩感到很奇怪,是特务发暗号接头啊!咱们上派出所报告吧!

  姐妹俩赶紧跑到派出所,向警察叔叔报告了这件事。叔叔一听笑了,小朋友,谢谢你们,小小年记警惕性这么高,提出表扬!我和英子妹赶紧说,警察叔叔,你怎么还笑呢?赶快去抓特务吧!叔叔接着说,这是一种民间习俗,谁家小孩夜里啼哭,不爱睡觉,家人就写这么这个贴子,有点迷信色彩。我俩听了这些话,恍然大悟,知道警察为什么笑了。

  小姐俩离开了派出所,心中有些遗憾,却没为自己行为后悔。我们约定,再遇见可疑的人和事,还是要去报告。


  十、“赛虎”的故事 

  有一年, 家里出现了老鼠的踪迹。妈妈托人从农村抱来了一只小猫。我和弟弟一看,真是喜欢。猫咪长的漂亮极了,白色的肚皮,背部是是金黄色的,带有黑色的斑纹,真像一只小老虎。我们给它取名叫“赛虎”。“赛虎”可爱又聪明,我们吃的冰棍,剩下的给它吃,总是舔的很干净。那时候的电灯开关,是用一根灯绳连接的。猫咪发现了这个秘密后,经常跳起来,用小爪抓住灯绳,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忙的不亦乐乎。当它被关在屋里出不来,会用脚爪扒开一个门缝,趁势钻了出来。“赛虎” 长大了,会捉老鼠了!有意思的是,它捉了老鼠后并不马上吃掉。而是玩上一阵,只见它用嘴叼着老鼠,一会儿放在地上,老鼠挣扎着要跑,猫又迅速地用脚爪摁住。经过几个回合,老鼠被折腾的精疲力尽,才被吃掉。我们管这叫做“猫戏老鼠”。

  有一年春天,猫咪突然叫个不停,声音很难听。我和小弟不知怎么回事,用手摩娑着它的毛,一边安慰它,一边喂它最爱吃的东西。但是,猫咪吃了几口,又叫了起来,而且一声比一声响。它还跳上窗台,扒开门缝,总想往外跑,远处好像隐隐还有一只猫在叫。 妈妈说,这是一只母猫,想找伴儿了。终于有一天,“赛虎"不见了,我和小弟急得哭了起来,到处去找,也不见它的踪影。妈妈也托人到处打听,还是没有结果。过了几天,我们正在吃晚饭,忽然听见猫叫声,是“赛虎”回来了!开门一看,果然是它。我和小弟高兴地跳了起来,猫咪看见主人,也很高兴,喵喵的叫着,漂亮的皮毛上挂着许多灰尘。“赛虎”回来后,变得能吃能睡,肚子也慢慢的大了起来。妈妈说,它这是怀了小宝宝了。我们赶紧找来纸盒箱子,垫上棉絮,准备迎接小生命的到来。“赛虎”第一窝,只生了一个宝宝,是一只黑色的小猫,一点儿也不像它漂亮的妈妈。我们猜想,这只小猫,他的爸爸,一定是一只黑猫。

  连续几年,猫咪生了好几窝小猫,其中只有一只,长得很像“赛虎”。猫太多养不过来,都送人了。由于“赛虎”和它孩子们的存在,家里也不见了老鼠的踪迹。但是,我们却一直不舍得把它送走 。过了几年,“赛虎”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常常呕吐,给她吃药也没有效果。有一天,好长时间没听到她的叫声,过去一看,它怎么一动都不动呢。“赛虎”死了,我和弟弟大哭了一场,亲手把它掩埋在一个建筑工地。我的动物朋友赛虎,伴我度过少年时的一段美好时光,几十年过去了,每每想到当年的一些情景,心中不免还会泛起波澜。


  十一、 父亲的冤案

  一九六八年(文革时期)的一天,爸爸没有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妈妈哭着告诉我们,爸爸被打成“漏网走资派”“假党员”,被造反派关进地下室。这如同晴天霹雳,砸向我们这个幸福之家。奶奶边哭边叨咕着,我二儿子,已经在济南战役牺牲了。我三儿子是冒着生命危险,参加共产党的,怎么就成了假党员?孩子们也茫然不知所措,不相信一身正气的父亲是“坏人”。 

  坚强的妈妈,从不在造反派面前掉眼泪。父亲被关在地下室,造反派逼父亲承认自己是“假党员”,父亲不承认,就遭来一次次毒打,耳膜被打破,腰也被打伤。怕爸爸一时想不开,妈妈隔几天就去看望一次爸爸,给他带去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吃的。开导父亲要挺住,问题总会搞清楚,我和婆婆孩子们等你回来。

  妈妈则像棵大树一样,为我们遮风挡雨,照顾着年迈的奶奶和五个子女。父亲的工资也停发了,只开生活费。母亲靠她微薄的工资,维持着一家八口人的开销。后来,父亲被下放在车间劳动。当年担任党总支书记的期间,爸爸非常关心工人师傅,常常尽自己能力帮助有困难的职工。因此,在车间劳动改造这段时间,有些工友偷偷去看他,送手套,送吃的,送上一些暖心的话,给爸爸精神上的支持。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父亲要被放回来了,前提是要在街道开一次批斗会,母亲不忍心看着爸爸被批斗的场面,带着我在外面躲了一天。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家门前那批斗的标语,还在风中飘荡。见到久别的爸爸 ,全家人默默流泪。

  因为父亲的问题,我也受到牵连,上中学以后,我本应第一批入团的,被团组织考验了半年,第二批才入上团。

  到后来才知道,爸爸党员登记表找不到了,又没有人证,就被怀疑是假党员。后来,有证据证明父亲确实在1947年加入的共产党。当时,国民党进攻山东,张灵甫的七十四师,占领山东海阳县好几个月,党组织都处在秘密状态,党员之间有的也互不认识。形势危急时,档案和登记表或者被埋,或者被大雨淋湿,有很多都找不到了。

  “文革”结束后的1980年,上级党组织派人进行多方调查取证,几经波折,寻找到已经改名的入党介绍人,介绍了当时的历史背景,终于认定了父亲的中共党员身份,恢复了他的党籍,为其平反,父亲母亲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做为子女的我们,也挺起了腰杆。


  十二、 在姨妈家度过的时光

  1969 年,我十二岁,在东北的一家国营大厂的子弟学校上小学 。那一年, 爆发了珍宝岛战役,中苏关系骤然紧张,战争一触即发。家里也有了变化,大姐,二姐先后下乡到农场兵团。黑龙江地处边境,备战需要把老人和孩子进行疏散。奶奶被送回山东老家,我和小弟,也被送到千里之外的河南洛阳,寄居在二姨家里。父母身边只留下了哥哥。这样全家八口人,地北天南,天各一方。

  那一年的冬天,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妈妈送我和弟弟来到二姨家。二姨和姨父,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转业后,一个在工厂里当工会主席,一个在职工医院担任护士长。二姨一家,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她家有三个小孩儿,一个表姐,两个表弟。工厂分的两间房子,一家五口居住,再加上我和小弟一共七口人,可以想像这对他们一家来说,增添多大的负担。

  我被分配到子弟小学五年级,跟我同岁的表弟一个班读书。表弟是班里的“孩子王”,在同学中很有威信。我来到班里,同学们都很热情。围前围后,问长问短。在学校几个月的时间里,班里排练节目,还给我这个不擅长跳舞的学生,分配了两个舞蹈节目,其中有一个节目叫《远飞的大雁》还是领头出场。我非常高兴,十分珍惜这个机会,认真的学习排练,不负同学们的一份盛情。

  当时是文革期间,教学很不正规。记得教语文的是一个工宣队员,满口河南话 ,我也听不懂。教数学的是一个梳短发的女老师,态度和蔼,普通话讲的还行,课也讲的很好。我很喜欢她。1970年的7月,学校组织我们去农村劳动。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我第一次住了窑洞,学会了用镰刀。在炎炎的烈日下,我们收割金黄的麦子,深深感受到,“汗滴禾下土”的艰辛和收获的喜悦。

  住在二姨家,二姨父非常热情幽默,常给我们讲一些笑话,以及他在朝鲜战场上的战斗经历。二姨父是抗美援朝时,作为黑龙江桦南二区的区长,带领民工和担架队,跟随志愿军来到朝鲜的。后来参军,成为一名营长。在枪林弹雨中,他曾两次负伤,亲眼目睹身边的战友们,一个个牺牲。第二次负伤,住在野战医院,遇到我的二姨,后来成为革命伴侣。

  二姨对我和小弟,更是视如己出,想尽各种办法,让我们姐弟俩住的开心,吃的好些。她经常买些五花肉炖地瓜,为我们解馋。一转眼,夏天到了。二姨买了几尺花布,为我做了一件衬衫和一条裙子。裙子是带有紫色葡萄图案的,是人造棉的,穿起来得得嗖嗖的,风吹起来非常好看。给小弟也买了一件背心,一条短裤。河南的夏天,常常是三十七、八度的高温,晚上睡不着觉,人们就把凉席铺到屋外 ,有坐有躺,摇着蒲扇,拉着家常,直到半夜,才回到屋里睡觉。

  那时候,一个月会有两次露天电影。听到消息,我们会早早吃完晚饭,拿着小板凳到广场上占座。有些战争片就是那时候看的,印象最深的有《打击侵略者》《渡江侦察记》《奇袭白虎团》等等。有一个周末,姨父领我们来到郊区,到龙门石窟和白马寺游玩,那时这两个景点都没开放,有些古迹也被破坏了。看到栩栩如生的佛像,石雕的白马,听着工作人员的讲解,我为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感到惊叹,真是大开了眼界。

  七〇年七月末,爸爸来到洛阳,接我和小弟回家。我们依依不舍的告别了二姨一家,登上了北去的火车。回到家才知道,父母被下放劳动到农村。哥哥已经进厂当了工人,我还要继续上学。我和弟弟如果都跟父母下放,有可能就一辈子回不来了。两个姐姐还在农场和兵团。当时,叔叔和婶婶,也曾提出要把我们接到他们家去。考虑到叔叔家,只有一个人上班,还有四个孩子,生活比较困难,不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爸妈经过商量,决定把我和哥哥托付给小姨,他们带着弟弟到农村去。就这样,我又来到了另一个姨妈家。

  小姨和姨父,是当年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工厂建设,随我父母一同从华东局(在上海),来到黑龙江的。小姨在银行做人事工作,常常开会到深夜。姨父在厂里质检处工作,家里的事儿,更多是他在管。小姨家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比我小,每天放学以后,我领着他们一起玩儿。姨父下班回来晚了,我还可以热热饭,我还在邻居的指导下,学会了炒土豆丝儿呢!

  哥哥初中毕业,刚满15岁,就进厂当了车工,每天三班倒,还要带饭真是辛苦。姨父每天帮哥哥炒菜装饭盒,尽量让他吃的可口一些,隔一段时间就买点熟食,排叉什么的,改善生活。上三班,怕哥哥迟到,姨父给闹钟定了时,按时叫醒他起床。小姨父生活能力很强,买菜做饭劈柴,包包子,包饺子,样样能干。

  姨父性情豪爽,爱说爱笑身体好,爱好体育,操着一口山东话,说话很快,有时我们也听不大懂。当年在上海的时候,在市委机关警卫局工作,给陈毅市长当过警卫员。还是机关篮球队的队长呢,年轻时照片,既帅气又威武。周末,姨父就领着我们去打篮球,到江边学游泳,非常耐心的教我们。可惜我胆子太小,人一浮起来,害怕的不行了,嘴里喊着“不学了,不学了”,头也不回的,就往岸上跑。所以到现在,我还是个旱鸭子。

  回想当年,在我家最艰难的时候,是两个姨妈、姨父接纳了我们,为我父母分忧解难;两个姨父则像父亲一样,为我们遮风挡雨;还有叔叔婶婶对我们的关爱;都是我永生难忘的。也是几十年过去了,如今他们都不在人世了,姨父姨妈,叔叔婶婶,我好想你们哪!

  回想自己的童年时代,有快乐的时光,也有痛苦的日子。这些成为我人生中难忘的过去,牢牢铭刻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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