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寒冬,总是想起老家的土炕和“草褥子”。

  老家有三间北屋,两间西屋。北屋东边的窗户下面有一盘石磨,(这盘石磨留下了我数不清的足迹,多少次顶着星星月亮一圈一圈的推着转着,多少次推着转着睡着了还能机械式的继续走着。)石磨南边有一间“饭屋”(厨房)。院子大门开在西南方向,进来大门往北几步紧靠西屋的是猪圈(当然也是茅房)。北屋西窗户前面栽了一棵椿芽树,每年春天掰下一大把椿芽磕进一个鸡蛋,一家人吃着地瓜面窝头就着“香椿芽炒鸡蛋”甭提有多好吃了。饭屋小窗户下面有一个鸡窝,一只公鸡雄赳赳地率领着老母鸡们在院子里大街上刨食。老母鸡们下了蛋可以拿到供销社换盐换煤油,很少自己吃的。饭屋前面依院墙有一棵枣树,开花的时候小细碎的黄花儿落满大半个院子。

  土炕垒在堂屋靠东的房间里,南北方向,是用麦穰黄土和成泥再用土坯垒起来靠着东山墙的。因为孩子多,

  后来又顺着北墙接着原来的土炕垒起东西方向的窄一点的炕,这是我和弟弟的。

  堂屋西边的部分还隔出来一间,靠北墙南墙也垒了两个土炕,是我的姐姐妹妹们的“闺房”。

  土炕虽然“土”,但是冬暖夏凉。冬天来了,父亲弄来“麦穰”(是小麦秸经过很多次碾压收获麦粒后留下来的,既光滑又绵软)塞进母亲缝好的有不少补丁的大布套里,把口缝住,就是俺老家人说的“草褥子”!草褥子上面铺一层“棉条”(床单),就是睡觉的土炕了。

  吃过晚饭,“当门”(房屋中间)生起火盆,一家人围着火盆不是剥玉米粒就是剥花生。这是生产队按人头给的“任务”,因为生产队要“交公粮”,就让各家各户把玉米“棒子”和“皮果”(带皮的花生)剥成粒儿,还要把玉米核顶上的粒儿(都是比较小的)和花生粒儿瘪了的给户家留下,把饱满的“诚实”的玉米粒花生粒交给国家。为了调动社员们的积极性,按损耗率稍微高一点点比例分到户家,除了给工分户家还能留下一点玉米粒儿花生粒和玉米核花生皮,这可是冬天烤火的好柴禾呢!

  很晚了,堂屋里灌满了呵欠声,在此起彼伏的呵欠声里,父亲说“睡觉吧”,一家人才上炕。

  冬天第一次躺在“草褥子”上面,刚开始怎么也感觉“硌”得慌凉得慌扎得慌,在被窝里蜷缩着,我和弟弟一人一头睡觉,俺老家人说“通腿”,蜷缩累了想伸一下腿,冰凉的脚伸到弟弟那边凉得他直叫唤!等过了一会儿用自己的体温把草褥子和被子温热,蒙住头,聞着黄土坯和麦穰清香的味道,慢慢地进入梦乡。

  那时候没有钱买煤,有钱人家买煤也只是用一只叫“憋烙气”的炉子来做饭烧水取暖。靠近炉口的铁皮烟囱往外抽风抽烟,当然也把火苗抽进去而被烧红半截,这是最暖和的时候!但是因为屋里的门窗关不严实,俗话说“针大的眼斗大的风”,这么小的“憋烙气”炉子挡不住寒风,真的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也有人家买一点无烟煤,弄碎了掺上黄土和水做成“煤球”“煤块”晒在北墙根,晒干了才能烧。用破砖块垒起炉子来,由于这种炉子体积大一点不用烟囱,睡觉前用和好的煤泥封住炉口,留一个“火眼儿”避免第二天再重新点炉子,而且还保暖。不过一不小心会煤气中毒的。幸亏门窗透风撒气的,煤气中毒的概率不大。但是屋里的水缸到早上也得砸冰舀水。

  大人孩子们的棉衣都不是新棉花,而是黑不溜逑的很旧的棉花。母亲拆洗缝补的时候必须用不易折的“腊条枝”狠抽,把成了“毡片”似的棉花抽开抽碎(没钱去找弹棉花的),再一片一片的套进棉袄棉裤里去。闲着的时候两只手可以袖到袖口里面取暖,可是脚丫子却“受罪”了,尤其是男孩子。一双补丁袜子被“汗脚”湿透,连鞋里都是湿漉漉的,臭的不行!到早上臭脚丫子往鞋里一穿就像是踩到冰块上!所以那个时候冻裂手脚的比比皆是!所以那个时候最令人向往的地方就是土炕草褥子和被窝里,所以到现在我家虽然暖气供热,房间里如春天般温暖,但是还是经常想起小时候的那情那景不能忘怀。

  天气热了,铺了一个冬天的草褥子完成了它的短暂的历史使命,一个冬天在人们的肉体的“搓坨”下大部分变成碎沫沫,然后带着人们的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一把一把的续进锅底变成草木灰变成农家肥。

  土炕也是如此。在经历了多少年以后,不知道怎么变成了“很有劲儿”的农家肥,把土炕刨倒,弄到院子里,再砸成面面儿,推到地里,不管是小麦还是玉米都吸收了土炕的营养长得绿油油的。

  那个时候那么苦,我都纳闷人们是怎么挺过来的。可是人们回忆起来竟然还那么向往,是不是一种难以忘怀的乡愁?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