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蓬莱郝斌小学上一年级,我糊里糊涂就成了班里的文艺委员。那时候没有竞选班干部这回事。记得刚入学,有一天,老师让几个同学随便唱个歌。到我了,我唱了什么不记得了,然后老师就不再叫同学们继续唱了,我被老师指定为文艺委员。

  我是我见过的最内向害羞的文艺委员,没有之一,而且,后来,我发现,我还五音不全,唱歌跑调。我的学龄前和小学低年级,“文革”尚未结束,学前教育一片空白,没人知道特长班为何物,上小学后登台演节目之前的排练,就是我接受的才艺训练。一个才艺小白成了文艺委员,不仅要经常登台演节目,如果是合唱,还要做指挥,当年叫打拍子。虽说五音不全,但我的节奏感尚可,打拍子这件事,我从小学一直做到了初中。1699858585713682.png

  除了打拍子,还要做报幕员。如今叫主持人。当年的报幕员比主持人好做,只需把下一个即将登台的节目和表演者说清楚就可以了,老师也都提前给了简单的台词。报幕员最重要的素质是临阵不紧张,不忘台词。我死磕台词,但不紧张这件事挺难做到。我至今能想起每次在大礼堂舞台的台口等着上场的场景: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像一个孤勇者,心里即便有一万只小鼓在打,整个人即便进入了跟周围世界隔绝的状态,满心满脑即便只剩老师给的台词了,等到大幕拉开,聚光灯亮起,还是得瞬间清醒,坚定迈步,一往无前,稳稳地走向麦克风,一字不错地说出滚瓜烂熟的台词。有的时候人已经回到幕后,还在想,刚刚下意识间一个一个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词,有没有出错?但也没有时间想更多,因为下一个节目还等着呢。

  除了打拍子,做报幕员,文艺委员最多的任务是出演各种节目,最多的是各种诗朗诵和载歌载舞的小合唱,“天上星,亮晶晶,我在大桥望北京,望到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我高兴地说了声,叔叔再见……”“我是公社小社员呀,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呀……”这些词至今张嘴就来,可以说都是当年在舞台上逼出了肌肉记忆。1699858651113216.png

  一个又内向又害羞,见了人不爱说话,与活泼开朗等等形容词不沾边的小姑娘,是如何胜任文艺委员的?我时常百思不得其解。或许当年的我遗传自母亲的文艺细胞还在活跃期?或许我的童声比较好听?又或许我是把舞台当成了我人生的第一个生死场,老师觉得你行,把你推了上去,你便必须咬牙演下去。是的,孤勇者。回忆我最初的舞台,这三个字忽然就来到我的指尖,之前,这三个字在网络新闻的标题里频繁出现,我一次都没有点开去看,却记住了这三个字。我搜了一下,这是一首如今在小学生中很火的歌曲,是游戏《英雄联盟》衍生动画《英雄联盟:双城之战》的中文主题曲,由陈奕迅演唱,发布以来先后登上各种榜单。我到网上找出歌曲播放出来,对照着歌词听了听。歌如其名,讲述着平凡英雄的故事,旋律昂扬,充满着不屈的力量。做个小报幕员,自然与英雄不沾边,却也像一个小小的孤勇者,要一次次克服内心的紧张走上舞台,在聚光灯下,战胜众目睽睽之下的压力,把每一次的演出任务完成。感谢这样的舞台经历,回首半百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接一个的舞台,一场又一场的演出,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孤独地登场,孤独地离场,唯有心怀勇气,才可不停向前。

  郝斌小学有没有礼堂我记不住了,学校的南门斜对面是一个驻军大院,印象中我们经常去里面的大礼堂演节目,大约学校与大院里的驻军是军民共建单位吧,每逢重要节庆,全校师生的演出舞台就在大院里的大礼堂里。在当时的我的眼中,大礼堂很大,观众席黑压压一片,舞台很高很空旷,每次走在上面,越发觉得自己渺小。除了大礼堂里的舞台,街头路边也是我们当年时不时要登上的舞台,凡有欢迎、欢送、庆祝活动,我们小学生便装扮一新,白衬衫,蓝裤子,小白鞋,红脸蛋,红领巾,手上要么是纸壳和彩纸做成的向日葵,要么是红绸布,站在指定位置,听到老师一声令下,便整齐划一地挥动手中的道具,同时,童声嘹亮地喊着提前练好的号子,无非是“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之类的,至于迎送庆祝的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1699858695121013.png

  等到“文革”结束,这样的街头游行大秧歌便少了许多。那个时候,我也离开了郝斌小学。但文艺委员这个标签一直跟着我,在我的第二所小学,我继续担任文艺委员,直至考上全县选拔的初中重点班,老师还想让我担任班级文艺委员时,我以不想耽误学习为由坚辞不就。文艺委员是辞了,但合唱比赛时,打拍子这个活还是我的。或许真是性格使然,我想方设法逃避出头露脸的机会,为了让老师别再惦记我,我甚至消极怠工,但是没辙,当年这个工种人才稀缺。直至高中,我似乎还被归于班级的文艺骨干,记得有一年班级组织元旦晚会,我还站到讲台前清唱《牧羊曲》,为了对得住同学们的耳朵,我提前让母亲一句一句地对照简谱帮我熟练歌曲。这首歌可是女高音歌唱家郑绪岚的原唱,是火遍大江南北的电影《少林寺》的主题曲,真不知当年的我哪来的勇气。可能,这份勇气真的是最初的舞台给予我的。当然,同学们也比较宽容,以我的跑调能力,我大概率是唱得荒腔走板。

  荒腔走板登台演出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但最初的舞台对我的锻炼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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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绍磊,毕业于山东大学。资深媒体人,高级编辑,多年从事报纸专副刊编辑工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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