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是与天斗,与时间赛跑的高强度艰苦的农民抢收抢种的日子,民以食为天,尤其在上世纪时期,农民靠天吃饭,季节不能耽误,抢收抢种,就是为了不误农时。

  经历过“双抢”的人们都说,一轮“双抢”下来,都得脱一层皮,掉不下十斤肉,就别说经历过“双抢”,我脱过近七年的皮,经历过那种火热的岁月。我依稀记得那时我参加的第一个“双抢”,我刚满十四周岁,那时的我,拿农村的话说就是半大个人了,可以分担父母的责任,可以下田干农活,挑草头了。

  “双抢”第一步就是割稻谷,那时凌晨三四点,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时,我就和父母一道戴着草帽,拿着镰刀,沿着田间小道,走入自家稻田,往往是父亲第一个下田,母亲在下田时还得扎紧裤脚,戴上袖笼,我知道割得慢,怕影响了父母,就在母亲后面下田。沿着父母割出来的路数,也按照他们割八排稻子,每割完八排稻谷,然后转身把割的稻谷放在被割的谷兜上,稻谷头向外有序的放成一排,然后再弯腰割谷,看到我割得比较慢,前面的母亲会帮我带上一两排稻子,确保我不会影响他们,做到同步推进。就这样,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移动,跟着父母,一垅一垅地割稻谷,从清晨割到日上三竿,才把一丘田割完,这样新割的稻子会被太阳多晒一会儿,等到下午挑草头时会轻些,谷子也干些。下水田在小时候最怕的是被蚂蟥咬,因为你不知道蚂蟥何时咬上你的,发现时往往是看到小腿鲜血如注,在当我被蚂蟥叮咬后,我才想起母亲下田时,为何要扎紧裤脚,套上袖笼,被蚂蟥多次叮咬后,血流满小腿后,后来我也像母亲一样扎紧裤脚,才下田割稻谷。

  割稻子只是“双抢”一个开胃菜,接着就是挑草头、打谷,抢收的重点,下午两、三点后父亲会担着一提草要子,出门,母亲和我就自觉地跟在父亲身后,向早上割谷的田间走去。一到田边母亲接过草要子,拿出一条,扯直,放在田垄上,父亲和我下田收起早上刚割的新禾,抱成一抱放在草要上,让母亲理好,齐胸高后就捆起来。这样一捆一捆地放在田垄上,密密的如一排道墙似地,捆到半个田垄后,父亲就起身拿出丛担,开始挑草头,只见父亲先是右手拿住丛担的一角,刺向刚捆好的草头的中间,看到丛担尖完全插入后,右手小肩端起来草头,左手压下丛担的另一边,向另一草头刺进去,尔后左手用力端起,双手用力向肩膀送去,调整平衡后,才迈步向稻场方向走去。随后我和母亲捆完余下稻禾,捆完后,我也拿着丛担挑草头。因那时年少,挑草头时,我先是挑起右边的草头放在肩上,尔后才刺向左边的草头,移动肩膀,双手将左边的草头挑起,调整后才迈步。挑着草头,低着头快步走向稻场。稻场离田间有五、六百米远,一个下午得来回二十多趟,刚开始还行,走上十个来回后,身体就有些吃不消,汗水如注似地冒出来,身体软得像面条似的,但还能说出来,父亲没停下来,我得还吃力地挑着走。以至到现在,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宁可倒掉整碗的剩菜,也不愿意浪费一粒剩饭。因为我知道稻米来之不易,要加倍珍惜,不如此,就是对我劳动的侮辱。

  挑完草头,接着就该打谷了,新稻禾不能放得太久,得第一时间脱粒,那时脱粒一般在晚上。母亲捆完稻禾后,就开始准备晚饭,这顿晚饭比平时可比平时丰盛一些,一般是手工面条,然后加一个鸡蛋,因为这样耐饿。吃完晚饭后,父亲就带我到稻场上,把下午码好的草头一捆一捆的拿到稻场上,尔后把稻谷谷头朝下,一层一层地铺在稻场上,过一会儿母亲就会牵着一条黄牛走来,父亲把牛套套在牛脖子上,然后牵着牲口拉着石磙来转圈。这时我就可以休息了,坐在稻场边看着父亲赶着牛儿一圈一圈地转着,看着牛儿不紧不慢地拉着石磙来回的转着,偶尔低头抢一口稻草,咀嚼着,父亲有时高高地扬起鞭子,作抽打状,有时是实实在在抽打,让牛儿走快点。直到把稻子碾平,父亲一句翻场了,母亲和我,就连忙拿杨叉,从一边把刚碾好稻禾翻起来,抖两抖向相反的方向铺开,直到翻完整场。父亲就又开始牵着牛儿碾场,直至第二次翻场,再进行碾压,一般翻两次场就可,碾完后,用杨叉把稻草抖起来,再把稻草一捆一捆放在一起,稻场只留下一层厚厚的谷子,然后用刮板把谷子收堆在一起,等天明,扬谷,晒谷。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到稻场上扬场,别看扬场就只那一下,把谷向空中一扬就了事,其实扬场是一个技术活,不会的人就是大风中扬起的谷物也不会扬干净,而擅长扬场的人,就是风小或是无风也可以将谷物分开,“会扬扬一片,不会一条线”,就是这个道理,父亲就是扬场的高手,他每扬几下后,就拿着扫帚轻轻把刚扬起的谷尘扫开,把重杂扫去,直至扬完,成堆的始终是金黄的稻谷,然后叫上我用刮板把谷摊开,铺满整个稻场,进行凉晒,天气好的话稻谷晒一天就成,如果天气不好就得晒两天,然后一筐筐担回,放进粮仓。这样“双抢”第一道“抢收”工序就算完成。

  接着第二道“抢种”就开始了,都说不插“八一”秧,因八一过后插下的秧收成不好,人们都会赶在七月下旬把秧插下,那时一家的田地有三四亩,且都不连成一片,东一块西一垄,大大下下,要在半个月双收双种完成,不老天抢时间怎么行。七月下旬,那赶上是中伏,那个热,像火烧似的热。但再热也得把秧插下去,只有插下去才有希望,才有幸福。

  插秧前要把田整平,要经过一犁一耙一耖一平。那时耕牛是几家合伙养的,整田前先和其他几家商量,协商好后,才去牵牛,也是可怜这那两条牛了,一个“双抢”下来,它比人吃的苦还多,白天在水田里犁耙耖,有时晚上还得上稻场碾谷,一天不得空闲,它还不能开口,说累,要休息,真是可怜见,请善待那些耕田的牛吧。看到父亲到田里犁田时,我会自觉地拿起镰刀割草,还会割上好的新鲜的牛爱吃的草,其心情就象招待一位老友似的,我感恩老牛。为栽插二季稻,做好田间的整理,别说牛成了泥牛,人也成了泥猴子一般,整完田下来,父亲那是一身泥水,整个累得都快瘫了,母亲那时也只有心疼,因为忙不能上街去割点肉,做点好吃给补补,其实那时都一样,男劳力成天是泥一身,水一身的,只为了吃一口饭,养活一家人,不得不与时间赛跑,不得不与天斗。跑晚了没有收成,吃不饱饭,斗不赢,就得减产,除去公粮,一家人就得挨饿。小孩就没得上学的生活费和学费。

  经过一犁一耙一耖一平,又让太阳晒上半天。就可插秧了。插秧一般是上午去秧田扯秧苗,下午插秧,扯秧苗这可是母亲最拿来手的活儿,母亲在大集体时就是扯秧能手,她一个上午就把要插的秧苗扯完。到了下午三四点,父母和我挑上各一担秧苗,向平整好的田里走去,把秧苗洒成几条线,间隔二十公分一把秧苗,然后父母走到田头就开始插秧,我得把秧苗挑到田里,洒好,才跟着父母后开始插秧。插秧也是有规矩的不能随心所欲。读过初中的二叔传授我插秧的技巧是:四五寸,九十根,棵距行距插均匀,不插浅不插深,棵棵栽插泥巴心。为不要父母插第二遍进行补插,我只好严格按二叔的话去做,先是拿上一把秧苗,挤去下面的水份,打开秧苗,放在左手,铺开,弯下腰,离水面大约六七十公分,左手拇指搓出一小摄秧苗,右手拇指与食指迅速取出搓出的秧苗,插入水里,直到食指第二关节完成插入田里,插时从右至左,左边要与刚插的秧苗对齐,一把秧苗插上两行就没,然后稍起身,再一把,然后依次进行。插熟练了,那可是上下翻飞怎么插都能成,像父母亲一样,往往插一溜我还在半中间。一亩田往往得半天插,大块的田可得插到晚上七、八点,因为插秧要一鼓作气,隔上一天秧苗长势往往不一样,影响收成。

  插完秧要过几天,看秧苗成活情况,晒死的秧苗补上活苗,洒上肥料,薅头遍草,双抢才算成功收官。双抢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吃,双抢完后的第一天,母亲就上街割上两斤肉,打上几斤各式卤肉,买上一大袋水果,捎上一瓶好酒,抓上一只鸡,做上一桌好菜,一家人像过年一样,吃上一顿在丰盛的晚餐,看到父亲一口一口泯着小酒,吃着可口菜肴,那神情可幸福无边了,惬意无边,仿佛是看到秋天又是满谷满仓。

  我第一次全程陪父母亲是在我十四岁时,从那年起连续六年“双抢”了,后面就外出求生活,也就没有参与“双抢”劳作。“双抢”,人生之初的劳动体验,一段痛并快乐的记忆,它让我体验到了粮食来之不易,让我体验到生活的艰辛,也让我感受到幸福是靠劳动去创造,天下不可能掉馅饼,不可能不劳而获,要幸福就得奋斗。正是这盛夏季节的高强度体力劳动,给我人生之初上了宝贵的吃苦一课,也成为人生路上不竭的力量源泉

  现在种田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双抢”了,收和种都用机器了,再也没有那种与天斗与时间赛跑的火热场面。那种火热而又艰辛的劳作将永远留在记忆深处,难忘“双抢”,艰苦的劳动记忆;难忘“双抢”,劳动创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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