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假就这么一天天地快过去了。

       今天,小郎和小贝仍然跟昨天一样,没去地里帮着家里拾麦子。他俩跟自己的大人说的理由一样:作业还没写完呢……

       只写了一会儿,二人便坐不住了,百无聊赖地搓着香味橡皮或咬着铅笔头儿。身子扭动着写不下去了,像是小板櫈上长了蒺藜。

        小贝转身朝向小郎,语气里掩饰不住那丝显摆,说:“我知道哪里有臭鸡蛋,你想吃吗?”

    “当然想吃啦,快告诉我,哪儿有啊?”小郎兴奋地大叫起来。

       臭鸡蛋是小愚他奶奶腌的,这一个麦收下来,也快叫小愚他爹给吃完了。那个釉面的三耳坛子里也就只剩下个两三个了,骨碌来骨碌去的,蛋壳儿也全裂了纹,此时正静静地呆在味道浓郁的老汤里,等待着主人来取。

       小郎和小贝轻轻地抬起慢慢地移开小愚家的木头栅栏门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院子里并没有人。小愚跟着大人到地里拾麦穗儿去了,语文作业、算术作业,还有思想品德作业他都做完了。

      “小愚,小愚,你在家吗?我俩想看看……哦,抄抄你作业哩……”小贝装模作样地站在院子里喊着,声音不小,但能听得出来,没有底气。

      “别喊了!没人!”小郎果断地喝住了小贝的虚头巴脑,“快说,臭鸡蛋在哪儿?”

       “那不是嘛?在东间屋儿的窗台上!我见小愚他奶奶……搬櫈子上去……从里面拿出来过。”小贝说话有些紧张,气息也不似刚开始眉飞色舞地说起臭鸡蛋那会儿匀实了,虽然那会儿他还流下了哈喇子。

       棕红色的坛子稳稳地放在高高的窗台上,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快别说了!我打起‘葶杆肩’,你踩我肩膀上去!”小郎有些兴奋,也有些着急。

      “我……我可不敢上!你再把我摔下来喽!”小贝小声地嘟囔着。

“真菜!那你打着‘葶杆肩’,我上去!”小郎不怕,他前几天偷杏还爬过树呢……

        他甚至有些瞧不起小贝,但离了他自己又完不成这个需要合作才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他只得先按捺住内心的渴望和冲动。他知道,只有合作才能共赢。

     “那好吧,也只有这样了……”小贝有些不情愿地在窗台下扶着墙蹲下,回过头说,“脱了鞋光脚上,你可轻点儿踩昂!你有多少斤?”

        “别啰嗦了!”小郎不耐烦地说着,也像小贝一样双手扶墙,左右脚先后踩在了小贝的肩膀上。

      “我可起了啊?”小贝在底下说话了。

      “起!起!对,对,再起高点!好,好,这就快够住了!”上面的小郎兴奋了起来,坛子就在他正前方,已经挨着他的下巴了。

        小郎伸手拽开蒙在坛子口上的白布,左手伸了进去。他手再往下伸,感觉已经探进汤里了,他赶紧一划拉,还真摸住了一个。

      “唉……,摸着了吗?”小贝在下面不敢抬头,被压得呲牙咧嘴,却仍在关心地问着。

     “摸着了,我再摸一个!”小郎一边应着,又把右手伸进了坛子。

      “你快点儿吧,我快撑不住了!”

      “再坚持一下!好,好,已经摸住了。坏了,又跑一边去了!”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坚持不住了……”

      “哎,哎,你别往下出溜呀!我又摸住了一个。别往后撤,哎……哎……哎呦喂……你非得摔死我呀?”

       伴随着小郎惊慌的呼喊,小贝瘫坐在了地上,小郎也跟着倒了下来。他没有放弃手里的臭鸡蛋,仍然紧紧地攥着。只是,坛子也被他扒倒了,汤汁倾泄而下,直浇了俩人一头一身。

       坛子最终也从窗台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叭”地一声,碎了……

       小愚的奶奶挪动着小脚儿从地里回来了,她是回来灌水的。虽然村边上人家的大缸里也有水,但她还是回来灌了。家里有糖精,搁上几粒儿,孙子小愚爱喝着哩……

       见木栅栏门儿开着,老太太犯了嘀咕:“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怎么又忘了挂门儿了……”

        一抬头,正好看见小郎和小贝正摔倒在窗台下,老太太大呼了一声:“哎呦喂,我那小孙孙儿们诶,你们可别摔个好歹儿里呀?!”

       忽然,又看见窗台下碎成了几瓣儿的坛子,老太太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一个八度,又大呼一声:“哎——呦——呦喂——,我那刷了两遍釉儿烧成才用了八十年的宝贝坛子呀,怎么就瘁在你们俩个小兔崽子手里了?!”

       转眼就开学了。

       开学后的第一天,安静的课堂上,小学生们正在各自的坐位上趴着膝盖写着生字。老师在学生中转过来又转过去,他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老师在小郎身旁站住,弯下腰又提鼻子仔细嗅嗅,好似恍然大悟了一般,笑道:“嗯……!对,就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小贝身上也是这味儿,你们俩身上啊……一个味儿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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