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混乱的梦中竟屡次出现他的身影:矮冬瓜一般的身材,弥勒佛一样的笑脸。过季淑女式的兰花指,举手投足间的温婉中性……如假包换的“王姨”恍若就在眼前 
    初识“王姨”之时正是我们的花季,那时我们对周围的事物都看不顺眼,逆反的行事令师长父母头疼不已。“王姨”就在此时闯入了我们的生活。他教的是文选,第一堂课他的出场令全班震惊,用一位师兄的话说就是“哪来这么个怪物啊?简直是天降祥瑞!分明是一位大姨妈啊!”自那日起,“王姨”这个大名在我们班如雷贯耳。当然他老人家至今也不知晓他的这些劣徒给予他的这个“最高荣誉”(幸亏幸亏!细思极恐……) 
    记得他的第一节课似乎没讲什么,聪明的我们从他那看似温婉的举止中还是感觉到了兰花指背后的雷霆,大家十分温驯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用时起时歇的咳嗽维系着彼此的联系,气氛诡异得难以言说…… 
    忽然之间他开口了,竟然是满口的京腔普通话,标准得令人诧异,唯有那尾音的卷舌提醒着我们对他的喜好。我轻轻推了推同桌雨舲:“看他的下巴!脖子上的安娜中的典型的下巴!”同桌那隐在喉咙中的心领神会的闷笑似乎惊动了他,他的眼睛转向了我俩的方向……我的后背开始发麻,毕竟我还算深谙“出头椽子先烂”的道理的,我感觉那诡异的眼神就在我的头上逡巡,反反复复……终于,“王姨”开口了:“这位同学请起立!还有你!”声音柔和得令人不敢置信,但眼中的寒意令我心中冰寒翻涌,和同桌悄悄“眉目传情”,硬着头皮站起来,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肌肉,“笑”对“王姨”,“请回答汉乐府诗特点!你喜欢谁的乐府诗?为什么?”“……”“请说说何谓合纵连横”“……”“请回答你认为从古至今改变中国命运的伟人都有何人”“……”“读出你最喜欢的唐诗宋词各两首”“……”……“拷问”终于结束了,我俩已汗湿重衣……王姨原本满布腮帮的“万年冰凌”不知何时早已“挥发”,我的震惊伴随着他的笑意同时出现在我的脸上,因为王姨居然欢天喜地地说:“竟然还有可以教的学生!”天啦!晕死我了!
    我又一次领教“王姨”的独特是在又一节文选课上,这节课 “王姨”给我们讲《氓》,在“王姨”声情并茂、字正腔圆的演绎之后,我和雨舲卖力地读着,当读到“登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时,我俩又突发奇想,不由读起了“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我们俩正“载笑载言”,浑然没有发觉周围的“气场”发生了变化,“王姨”已经满面寒霜地站在了我们的面前,我第一次看到温婉可亲的“王姨”怒发冲冠的样子,我不禁呆住了,“王姨”正待发怒,却又被教室后边的“风景”刺痛了眼睛:只见同学汪伟正给同桌严萍披军大衣,那一番“温情脉脉”的样子着实令人感动,其实只要是了解这位大哥的人都知道这位GG对哪位女士都如此“情深款款”的。可可怜的王姨不知啊,他素日里笑意盎然的佛陀脸刹那间涨成了正宗猪肝色,风情万种的兰花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伸直了:“伤风败俗!简直是伤风败俗!” 
    我正为躲过一劫而感到欣喜,却着实被王姨的话给雷得目瞪口呆……虽然我疑惑不解,但这场隐而未发的“灾祸”却因汪同学的“自愿献身”而消饵于无形……转瞬间似乎转换了时空,刚刚似乎还寒风凛冽的教室,此时又是春暖花开时,几分钟前还面红耳赤的“王姨“又满面春风地说:“请你们说说对这首诗的理解吧。”我不由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恶寒啊! “王姨”的脸也变得太快了吧?)后来才听说“王姨”本有个幸福的家,有一双可爱的女儿,两个如花的女儿都比我们大,他们夫妻却劳燕分飞,“王姨”独自带着二女儿度日,素日里最讨厌看到卿卿我我的场面,而一些描述爱情的诗篇也被“王姨”“禁足”(估计《氓》能被他另眼相看也是因为可以警醒我们),由此这日王姨的种种乖张行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虽然那日“王姨”差点把我俩“正法”,但并没有影响他后来对我俩的青眼相加、谆谆教导,也没有影响我俩对他老人家的“合理冲撞”。不知不觉间我和雨舲已经成了“王姨”的得意弟子,我们俩可以上课随意发问,有时甚至纯属无理取闹,可“王姨”的眼睛却再没有为此而有过怒意,满溢着只有对孩子才有的宠溺和宽容。更过分的是有时整节课就变成了我们师生三人的对话录,其他同学或疑惑,或不屑,或忌恨,或梦会周公。可叹好好一堂课成了可气的“三言堂”。可乐在其中的“王姨”却未觉有什么不妥。哈哈,可爱的王姨啊! 
    一日,又是文选课,“王姨”照旧迈着不变的悠然步履,翘着经典的兰花指步入教室:“今日我们就来讨论青梅煮酒论英雄。”同学们纷纷和旁边的同学交换着自己的看法,我也和雨舲争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间教室静了下来,原来“王姨”已经发出了暂停的指令。同学们在“王姨”的引导下论述着自己的见解,我和雨舲面面相觑:原来不是常先提问我们俩吗?今日老夫子弄什么玄虚呢?渐渐地教室里的争论声沉寂下来,“王姨”的佛陀脸终于朝向我们俩:“请雨舲同学和你的同座说说你们俩刚刚的争论吧!”哦,天啊!原来“王姨”就像运筹帷幄的“张大哥”掌控着全局,我和雨舲的“悖逆之言”“王姨”早已尽收耳中。我俩不觉相顾无言,想想说就说!大不了“鱼死网破”吧,哈哈!我俩开始互相补充,力求论述完备,无外乎就是刘备本非英雄,难与曹操匹敌,想虚伪狡诈的刘备怎可与居于乱世却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相比?“王姨”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那陈宫因何离开曹操?难道此事不足以说明曹操的奸诈?此处的奸诈与刘备的奸诈相比何如?”我索性胡说起来:“曹操此刻的奸诈可以理解为我们常说的正当防卫,难道有人对您磨刀霍霍相向,您也能处变不惊,置若罔闻?纵观历史错杀三千之事常有,而放走一个往往后患无穷!很多时候不可过于迂腐,杀伐决断是英雄必须有的优点!”可想而知被我惊住的不仅仅是全班的师兄师妹们,“王姨”的眼神也告诉我这番言论是多么惊世骇俗!后来这场闹剧是怎么收场的我记不得了,只记得下课后“王姨”让我到办公室去一趟。来到办公室,看到他那奇怪探究的眼神我不觉惴惴然,“王姨”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想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你是不是有个兄弟或者姐妹叫任智啊?”我愕然的望着他,迷惑地摇摇头,他惘然地笑着说:“我以为你的父亲给儿女起名字时一定是不偏不倚的,该还有任智,还有任聪,还该有任明,我在想怎样的父母才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孩子啊?慧黠而灵动,顽劣又聪明,令人想象不出!”他边说还边摇着头,我恍然大悟,天啊!就由我常常信口胡来的奇谈怪论就揣测出我的父母绝非常人,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结论也就只能由我们这位特立独行放诞乖张的“王姨”能做出来!看着“王姨”如学究般连连摇头的样子,放下心来的我不由得又生起了捉弄之心:“如果我父亲听到了您的话,一定会深有同感地摇着头告诉您:唉,没办法,家有诡女初长成啊!”我边笑边跑出了办公室,不用回头我就知道身后一定有那父亲一般的目光…… 
    “王姨”虽性情不同于常人,但他那标准至极的普通话,博大至深的国学功底令人叹服,我想他能令我和雨舲这么顽劣的“刁徒”折服的原因就在于此,我们师徒间每日必有的“周旋”其实就是“王姨”在潜移默化的教导我们啊!润物细无声!此语该是对吾师最恰当的评述。毕业时我们班人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很多同学写各类文章信手拈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容置疑的证据!即使到今日我的话语尾音也常不由自主地加点儿化,这也许是心底里对亲爱的“王姨”的一种纪念吧!
    瞧,这就是我们的“王姨”,虽谑称“王姨”,却是我此生永难忘记的如父恩师!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