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地理】难忘的年代，难忘的故事

这两天把《一句顶一万句》又看了一遍，里面很多故事、很多场景、很多人物，我一点儿都不陌生，甚至还很亲切。

河南的延津、新乡、开封、郑州、滑县，山西的太原、长治、临汾、沁源，陕西的宝鸡、咸阳，河北的石家庄、沧州、平山、泊头，山东的德州、乐陵，这些地方我都没去过，但里边的杨家庄、马家庄、牛家庄、温家庄、曹家庄、裴家庄、苏家庄、王家庄、巩家庄、后鲁邱、张班枣，像极了我姥姥家的前焦庄、我三姨家的武庄、我二姑家的梨园头、我姑姥娘家的林庄、我婶子她娘家的夫仁寨、我妗子她娘家的大杨庄、我朋友家的三合庄、我同学家的张四台、我闺蜜家的乔庄、我另一个朋友家的高杨林。我小时候的家在鲁西北，与河南河北相望。吴摩西卖馒头的那个十字街头特别像我小时候家的那个十字街儿，卖么的都有，我最爱吃的是十字街儿那里老王家打的火烧、老穆家炸的馃子、大食堂蒸的高桩馒头，过集的时候，还有二爷爷家卖的韭菜馅包子、肉食组里的猪下水、供销社里的蜜三刀。

卖豆腐的老杨、打铁的老李、赶大车的老马、卖驴肉火烧的老孔、卖胡辣汤的老窦、卖姜的老魏、卖葱的老段、劁猪的老董、算卦的盲人老贾、串村杀猪的老曾、挑着担子剃头的老裴、喊丧的罗长礼，这些人好像都在赶集的时候到我家来喝过水，都跟我爹拉过呱，我都见过他们打架。老裴到内蒙古去贩驴、姜虎到山西去倒腾葱、老曹到长治去粜芝麻，我就想起小时候一到冬天我爹就去河北赶脚，从邯郸给我捎回来好吃的好玩的。我的第一个很时髦很洋气的带吸铁石的软皮铅笔盒就是爹从邯郸给我捎回来的，所以到现在我都感觉邯郸很亲切很温暖，在我心中邯郸还一直是大城市。襄垣的老曹跟沁源的老韩成了好朋友，沁源的牛爱国跟滑县的陈奎一成了好朋友，我就想起我爹也有一个赶脚交下的好朋友，我武峰大爷，我家的最后一个收音机就是我骑车到城里他家找他帮着买的。银匠老高打爷爷辈从山东逃荒到了延津，我就想起我有个从未见面的三爷爷在河南驻马店，我姥爷去河北做买卖带回了我姥姥，我小姑父的父亲早年闯关东我小姑父又回老家娶走了我小姑姑。我已人到中年，记得只见过小姑姑两三次，最近的一次是在1989年的春天。

吴摩西的老婆跟银匠老高相好、跑了，吴摩西的继女巧玲不想让父母给订婚就找到自己喜欢的侯宝山让他带着她跑，巧玲的儿子牛爱国的媳妇跟她姐夫相好、跑了，牛爱国的相好章楚红也让他带着她跑。这个跑，就是私奔。那时候封建，不兴恋爱，谈恋爱的都是不正经的，所以那时候跑的就特别多。我小时候经常听说谁跟谁跑了，有未婚男女跑的，有已婚男人带着大闺女跑的，也有姐夫带着小姨子跑的，家里的人都骂他们不要脸。我身边就有两对未婚青年跑的，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事，一对跑了后又回来了，在街上做买卖; 另一个富家姑娘跟穷亲戚跑了再没回来，在男方那边做买卖，过得也不错，后来娘家也让上门了但不亲热。现在想来，他们都是极勇敢之人，敢于跟封建礼俗做斗争，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敢于迎战乡人的指指点点。

巧玲5岁时被吴摩西不小心弄丢了，从河南新乡被几经拐卖到山西襄垣。吴摩西找闺女到了开封、郑州、汲县、洛阳、安阳等许多地方，到了陕西宝鸡，最后在咸阳落脚安了家。吴摩西想闺女想了五十多年直到死，巧玲想爹想了七十年直到死，终也没见上面。我从小听娘讲了很多这样的故事，西街的那个谁他爷爷、南街的那个谁她娘，都不是咱这里的人，你听他们的口音，吃了这么多年咱这里的水，还带着他老家的那个味儿。还听说他们年轻的时候也回去过，找家，但又都回来了，再没回去过。这样的故事太多了。几年前看了几期倪萍主持的《等着我》，里面的主人公几乎全是被拐，并且几乎全集中在四川、云南、贵州。幸好是在今天这个新时代，当年被拐现今20多岁30多岁40多岁的主人公们找到了自己的爹娘，可再往前，那些岁数大的像巧玲一样找不到爹娘的人就不知有多少了。他们可能跟巧玲一样吧，有养父母的家，有自己生儿育女的家，可一辈子在梦中找寻自己回不去的家，直到爹娘的脸在脑海中模糊到记不起来。

第一次看此书，只觉刘震云写得真有趣，也觉出写得好。这次再看，仍觉有趣，还有好，再就是多了一层更深切的感受: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时代——穷！写到这里，不由得又让我想起另一群人，那些漂过大江大海到对岸的老兵们，以及他们那些在眷村长大的孩子们。即使孩子们今天都长成为人中龙凤、业内翘楚，可依旧摆脱不了他们的宿命——寻根。

席慕容说:“我也是高原的孩子啊，心里有一首歌，歌中有我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虽然已经不能用母语来诉说，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乐。”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时代——乱！生在那样的旧时代，你能主宰命运有几许？！

而今正值新时代，已然国强民富、国泰民安，我们的命运已不可与旧时代同日而语。但，你能主宰命运有几许？哈哈，留待后人去评说吧，且拭目以待！

郭冬梅，大学教师，心理咨询师，宅女一枚。喜欢看小说、看电影、看电视，喜欢发呆、瞎想、闲逛，不累的时候喜欢写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