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孙儿的五年级新语文课本里，一篇题目为《“精彩极了”和“糟糕透了”》课文引起了我的注意。兴味所致，便认真地读了起来。

       这篇课文的原作者是美国著名编剧、作家巴德•舒尔伯格，选作课文时有改动。该文开头一段写道：

       记得八九岁的时候，我写了第一首诗。母亲一念完那首诗，眼睛亮亮的，兴奋地嚷着：“巴迪，真是你写的吗？多美的诗啊！精彩极了！”她搂住了我，赞扬声雨点般落到我身上。我既腼腆又得意扬扬，点头告诉她这首诗确实是我写的。她高兴得再次拥抱了我。

       文章接下来写作者“怀着一种自豪感等待父亲回来”给他以赞扬和鼓励，可姗姗归迟的父亲回来看到这首诗后，竟然甩出了一句：“我看这首诗糟糕透了。”而且还“把诗扔回原处。”

       父亲的这盆冷水，让巴迪无法承受，便跑回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父母由此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几年后，作者再拿起那首诗，“不得不承认父亲是对的。那的确是一首相当糟糕的诗。”后来有一次，作者又把新写的短篇小说拿给父亲看，父亲的一句“写得不怎么样，但也不是毫无希望”其实是对他的肯定。正是在母亲的热情鼓励下，在父亲严格教诲下，作者出版了一部部小说、戏剧和电影剧本，成为国际知名的编剧和作家。

       其实，最打动我的，并引起我联想的是作者的这段话：

       我越来越体会到我当初是多么幸运。我有个慈祥的母亲，她常常对我说：“巴迪，这是你写的吗？精彩极了！”我还有个严厉的父亲，他总是皱着眉头，说：“这个糟糕透了！”一个作家，应该说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都需要来自母亲的力量，这种爱的力量是灵感和创作的源泉。但是，仅有这个是不全面的，它可能会把人引入歧途，所以，还需要警告的力量来平衡，需要有人时常提醒你：“小心，注意，总结，提高。”

不论家庭教育还是社会管理，都需要鼓励、赞扬，因为这样可以给人一种力量。但仅靠鼓励、赞扬，确实是不全面的，很有“可能把人引入歧途”。前些年总听到一句话，孩子是夸出来的。事实果真如此吗？有些被夸出来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极差，性格严重缺失，甚至偏激、乖戾，唯我独尊、不可一世，老虎屁股摸不得，出现了很多问题。本世纪初，在一次老干部春游活动中，一位老干部跟我说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我们这茬干部是批评出来的，而现在的干部都是表扬出来的。”当时，我没有深想。20多年过去了，回头想想那位老干部说的话，感慨良多。这些年，层出不穷的落马官员，哪一个不是表扬出来的。许许多多的腐败分子哪一个不是在鲜花和掌声中走上前台的？哪一个不是在一片歌功颂德之后误入歧途，以致忘乎所以，为所欲为，最终被绳之以法的？

      这让我想起了《邹忌讽齐王纳谏》一文。邹忌本不如城北的徐公美，而妻、妾、客人都说他比徐公美。好在邹忌自己不信，一天，城北徐公来造访，邹忌“熟视之”觉得不如他。“窥镜而自视”更是“弗如远甚”。邹忌晚上睡不着觉，想到，“吾妻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邹忌以自己这件事作由头，委婉地劝齐威王纳谏。齐威王听信了他的话，“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

       邹忌的聪明就是他有自知之明，懂得身边人和客人出于不同目的奉承他。齐威王的圣明，在于懂得了“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的道理。

       在《“精彩极了”和“糟糕透了”》一文的结尾，作者的这段话也值得深思。

       这些年来，我少年时代听到的这两种声音一直交织在我的耳际。“精彩极了！”“糟糕透了！”“精彩极了！”“糟糕透了！”……它们像两股风不断地向我吹来。我谨慎地把握住我生活的小船，使它不被哪一股风刮倒。

        但愿当下的人们能够从这段话中悟出一些东西，在听到“精彩极了”等赞扬后，能够保持头脑清醒，接受“警告”和“提醒”，“谨慎地把握住我生活的小船，使它不被哪一股风刮倒。”

        2023年9月3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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