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4月,我们所在部队的特务连由副指导员冯吉双带领两个班奉命来到了黑龙江省虎林县境内的858农场八连执行公务。

  我们的营房,就设在八连的一个陈旧的大俱乐部里的东屋。俱乐部门口,有一小块开阔地。俱乐部的对过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沙石大道。路北,就是八连的家属区。在俱乐部门口的路,正对着大道,路的两侧,生长着高高密密的落叶松。我们经常可以看见或听到林间的树枝上有各种鸟儿的叫声。

  农场八连的赵连长,是一位68年哈尔滨下乡的知识青年。他陪着冯副指导员和我一起来到了俱乐部靠东墙间壁了一道简易的砖墙中间留了一道门的屋子。开门进屋,屋内,一股难闻的潮气味道,扑鼻而来。南北墙各有两孔缺了好几块玻璃的窗户。赵连长对我们说:“你们两个班将就住吧,我们连队条件有限啊,没有更好的房子给你们住,你们收拾屋子需要什么工具,就来连部找我。”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冯吉双副指导员,山东省茌平县人,1969年入伍,原陆军40军工兵营舟桥连是一位驾驶汽车技术高超的副连长。他中等身材,体魄结实,国字脸,一口山东口音,说话声音洪亮,性格豪爽,关爱战士,是一位典型的重情义的山东好汉。

  冯吉双副指导员,看见眼前的情况,对我说:“北面是七班,南面是二班,你派人找赵连长借锯和斧子,铁锹,扫把开始干活吧。”

  我们住的床,就是在地面上找几个点,打入木桩固定,再用两米长直径10厘米的桦木杆作为床板,在桦木杆上铺一些羊草,然后再铺褥子;床沿就是用更粗一点的桦木一锯两半,再用斧子简单地砍平,将桦木杆夹在之中固定,桦木板面用刨子推平就是床沿了,南北两铺简易床就搭好了,打扫室内外卫生再铺上行李整理内务,一间整洁的寝室瞬间收拾完毕。

  858农场,位于虎林县乌苏里江畔。农场八连与九连结合部有一座瞭望塔,塔上架着一台40倍望远镜,可以瞭望到边境线对面的苏联境内。战士们,初到祖国的边境线,很是好奇,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特别感兴趣。 

  有一天,清晨,我在室外松树林边洗漱时,突然,听到落叶松林间有一阵响动,抬头一看:在树林子里的一只鸟儿,急速地往下掉到的了树枝上后,缓冲了一下,又顺势跌落到飘落一地的落叶松针叶的地面上;它在原地起身用力展开的翅膀扑腾了几下,摇摇晃晃地想往起站找平衡呢,可惜啊!它还是没能站稳,这也许是它着地的瞬间,把它给摔懵了吧!我见状,顺手把毛巾扔进脸盆里,喷溅出来的水,直接打湿了军裤和鞋面;我目不转睛盯着这个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小家伙”,抬头,弯腰、蹑手蹑脚迈着小步,按照脚跟脚尖的顺序轻轻地踩踏着落叶松的枝叶上,悄悄地靠近鸟儿,走到鸟跟前时,突然,伸出双手一把就将这只鸟抓住了。鸟儿,在我的手中使劲地挣扎,有力的爪子牢牢抓住我的手掌,好疼啊!我捧着鸟儿忍住疼痛,快跑几步,窜出林间来到了俱乐部门口,正在洗漱的几个战友,脸上还挂着厚厚的白色肥皂沫,眯着眼睛,顾不得那被肥皂沫蛰的火辣辣双眼,急忙跑到了我跟前,争先恐后地围着看我手中的鸟儿,识别着。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确定,我手中的鸟儿是一只未成年的猫头鹰。

  这只猫头鹰,哪儿见过这阵势啊?顿时,紧张的不得了。一会儿,急速扇着有力的大翅膀,不停地打击在我的脸上和后脑勺上。我忍着被它有力的双爪抠得生疼的手,不顾一切牢牢地抓住它。惊魂未定的猫头鹰,经过这一阵费力的挣扎、折腾,也许它就没劲了,身子也松软了许多。我将它拿到宿舍里,战士们都围上来好奇地、仔细观看这位突如其来的“客人”。

  这是一只小猫头鹰。它的嘴角还挂嫩黄色的角质,一身漂亮浅咖啡色夹杂着白斑点羽毛,头上还长出一对毛毛茸茸像耳朵似的东西。它那大大带着惊奇般的眼神,不时地盯着每一个围观的战士。在这一双大的出奇的眼睛里镶着一对极小黑色的瞳。猫头鹰,白天就是瞳孔变小,夜间瞳孔大。它那双眼神是惊恐还是觉得奇怪,说不清楚。双眼后,隐藏着呈弧形耳朵露出的白色细细嫩肉,让人分辨不出是耳膜,还是什么器官?爪子的皮肤比较粗糙,一环扣着一环,弯曲时,可看见环与环之间的嫩白皮肤。

  战友们,基本上也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过猫头鹰,围观时,禁不住地探头观看、伸手抚摸猫头鹰爱不释手。但不论是谁,把头靠近猫头鹰,它就会警惕地转过头来紧张地用那双惊恐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你,它那眼神仿佛是在对我们说:“别过来!别靠我这么近!我烦着呢!”

  我看这只猫头鹰在我手中消停了不少时,就把它放在床头的床沿上,让它自己静静地呆一会吧,它扭头左右环视一下还真没飞。

  这时,好奇又有爱心的战士,跑到食堂,找来几小块生猪肉放在床沿上,喂猫头鹰。猫头鹰,瞪着大眼珠子,看着生猪肉块不吃。我担心它饿了,伸手抓住猫头鹰搂在胸前,用拇指和食指拿起一块猪肉,趁它张嘴的瞬间,塞进了它的嘴里,只见它,一仰头,肉,居然就没了,被它咽下去了,剩下的几块肉,我按照这种填鸭式的方法都给它喂进去了。我放开它,让它自己站在床沿上,它居然一动不动地消停地在原地待着。

  开饭的时间了,战士们出门列队,吃饭去了,屋里没人了。待我们吃饭回来,猫头鹰还在床沿上待着,只是,床头上的羊草上,多了一摊白色的夹杂浅灰色细毛的稀便,有战友找来报纸撕一块,擦去排泄物,再用抹布擦干净,肥皂洗抹布,用水多透几遍消毒。

  白天,我和战友们都外出了,室内,没人照顾这只猫头鹰,只好顺其自然了,室内的窗户都是开着的,它想飞就飞走吧,自由飞翔去吧。

  中午,我们回来时,看见这只猫头鹰居然落在了我们挂蚊帐的8号铁丝上面,它面对着室内的过道,紧闭着双眼。它那一双有力爪子紧紧环扣着铁丝,对于我们的归来,它只是时而睁开一只眼,看一下,又闭上眼睛,毫不理会室内发生的任何动静。

  午饭后,有的战士在食堂拿一些切成小块的瘦猪肉,放在床头的一张报纸上,就上床休息了。午休后,战士们走之前,来到它跟前,逗它,它一般都是不理会地,逗它的战士也就没意思了,都各自忙自己事去了。

  这只猫头鹰,一到了晚上,就站在铁丝上不消停了,一会挪动一下,挪动挪动爪子,换个位子。战士们熄灯睡着后,谁也不知道猫头鹰什么时间从门的上亮子窗户飞出屋的。在朦胧中,去屋外方便回来的战士抬头看一眼床头上的铁丝,发现猫头鹰没了,就把我扒拉醒,跟我说:“猫头鹰飞了。”我在黑暗中,睁眼看了一眼铁丝,果然,猫头鹰没了,就说:“睡吧,睡吧,没就没了吧。”说完,我就闭眼睛又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谁都不知道这只猫头鹰是什么时间又飞回来了,站在铁丝上闭着眼睛睡觉呢。这只猫头鹰就是这样在我们生活的屋里一直待到十一月份。它,每天都是白天睡觉,夜间出去觅食。

  农场八连的小朋友们,知道了驻军的屋里养了一只猫头鹰。就利用午休时间,三五成群好奇地来到俱乐部看看这只猫头鹰。小朋友们一来,就倚在门框上,不敢进屋,先是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瞅,寻找猫头鹰。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小朋友,就挪小步来床沿边,抬头看着,站在铁丝上的稀罕物——猫头鹰。其他的小朋友见状,也陆续悄悄地溜进屋里围观。小朋友们看到猫头鹰后,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表述,自己对猫头鹰的了解知识,时而争辩的脸红脖子粗。有的战士,看到这情景也会上前故意偏袒势弱的小朋友,刺激对方,这时的战士的这种做法多少有点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意思。就在小朋友们争论不休的时候,猫头鹰偶尔会睁开大眼睛,像是瞪这几个小朋友似的;有眼尖的小朋友,看到猫头鹰睁开眼了,就大声叫喊起来:“你们看,你们看,猫头鹰睁眼睛了啦!”这时,争吵的小朋友们也消停了,齐刷刷地抬头注视着猫头鹰的表情,屋内,顿时也安静下来了。

  小朋友临走前,看到战士们的军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像一块豆腐块似的都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猫头鹰的存在,就像有吸引力似的。每天,陆陆续续都有小朋友来看猫头鹰,有时,他们也会带来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抓到的活的小老鼠。这时的猫头鹰,只要是听到老鼠的尖叫声,立马来精神了,睁开那闭着的双眼,一动不动盯着老鼠。那神情,可真是看出猫头鹰的威严劲了。小朋友放下被折腾不堪、无法动弹的小老鼠后,再玩一会就都走了。待我们回来后,小老鼠也不见了……

  这只猫头鹰一天一天地逐渐长大了。战士们,从食堂往回带的猪肉块,一天比一天也少了,它的体形也比来时好看多了。它时而一展翅膀,扑腾扑腾几下,显得很威武,扇起来的风,也感到很有力,嘴角的黄色角质也渐渐转变成褐色、黑色;处处彰显着它成熟,长大了。它时不时地还会叼回一只被扯的面目皆非、残缺不全的老鼠肢体,掉落在床沿上,就好像在给我们展示它的战利品和它的存在感似的;它站在铁丝上,还是那一副高傲的神态,闭着双眼,不理会任何人;它早已习惯了战士们,在屋里屋外来回走动的身影,就像屋里闹出再大的动静也跟它无关似的。

  人与有灵性的猫头鹰就是这样和谐地相处,天天相安无事。每天,战士们归来时,都会站在它跟前,逗它一会,才去洗漱,大概这猫头鹰适应了室内的环境也懂得礼貌了吧,每当,战士们逗它时,它都会在睡眠中,很给面子地睁开一只眼睛,看看战士们的表情后,就又慢慢地闭上眼睡觉了。这时,战士们与猫头鹰之间就像是战友一样,都亲切的善待它,爱护它。每当,遇到连续几天刮大风、下大雨的时候,战士们就会从食堂里带回瘦肉喂它。猫头鹰只吃瘦肉不吃肥肉。它拉出的屎,是白色的。战友们就在它站的地方下,每天,铺上一张报纸。只要是它拉完屎了,就及时更换报纸,就像给婴儿换尿布那么勤快。猫头鹰在成长期间,经常会脱落一些像雪花一样的皮屑或掉几根羽毛,战友们无论谁发现了都会及时清理干净,时刻保持着室内卫生。 

  11月中旬,我们在858农场的工作任务也接近尾声了。战友们都在议论着:这只猫头鹰,要不要带回部队呢?有一天,它跟往常一样,夜间飞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战友们,一连几天也没有等到它飞回来,心情也不好了,从食堂带回来的瘦肉都换了几茬了,还是没把它等回来。

  几天后,我们接到了返回部队的命令,战友们在打背包时,都想再看看这个在一起和睦相处了几个月的“朋友,”还能不能回来让我们再看一眼,它没回来!我们只好上车,离开了858农场。

  猫头鹰的命运到底怎么了?战友们回部队后的几天,还议论了很多版本,但最多的版本,也是战友们最理想的版本,那就是猫头鹰遇到了心爱的伴侣,它们一起过着美好的日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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