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阔日杜布元帅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是一个崇拜英雄的年代。大学里,我学的是俄语,对俄国以及前苏联的作品以及人物很感兴趣,尤其是描述苏联英雄的一些事迹,其中,阔日杜布这个人物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伊凡·尼基托维奇·阔日杜布,苏联最优秀的飞行员。二战中他参加过120次空战,共打下62架德国飞机(相当于两个飞行团的装备)。此战绩不但是苏军第一,也位列同盟国空军王牌飞行员首位。他曾参加过保卫上海的战斗。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他率领航空兵师来华助战,立下赫赫战功。该师共击落美军各型号战机258架,涌现出26名战斗英雄。阔日杜布共获得过3次“苏联英雄”的光荣称号。这是苏联最高荣誉称号,并配发列宁勋章,可在家乡立塑像。

  能够认识这样一位在全世界都享有知名度的战斗英雄、空军元帅,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的这个心愿得到了满足。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苏联大使馆武官处工作。1986年5月1日,莫斯科红场举行阅兵式。阅兵式开始前,我早早来到观礼台的外交使团区,在第二排坐好,等待仪式开始。

  大约在阅兵仪式开始前一刻钟左右,我突然发现,一个胸前挂满勋章、中等身材的苏联将军,从主席台缓步走下来,在东西方外交官众目睽睽之下,径直向我走来,在我面前停下,用汉语说了声“你好!”然后主动与我握手。接着,一面端详我,一面夸我的军服好看:“克拉细瓦,欧钦克拉细瓦!”(好看,真好看!)

  因当年中苏关系紧张,两军往来极少,我一时未能认出这位将军是谁。此时,站在我身边的朝鲜武官金将军,探过身来说:“王,你认识吗?这就是阔日杜布空军元帅!”

  听说“阔日杜布”几个字,我心里不由一震,肃然起敬。阔日杜布元帅为人谦虚,反应又快,未等我开口,他就对金将军说:“他是年轻人,我的事还未到他这一级吧?”时年我45岁,阔日杜布大我整整20岁。这时我立刻反应过来,马上说:“不,元帅,您的名字在中国家喻户晓,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您!”

  说完,我看到元帅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因时间快到了,阔日杜布看了看表,就匆匆与我握手告别,又回到了列宁墓顶的主席台上。

  那次阅兵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阔日杜布元帅并不认识我,只因为我是一名中国使馆武官处的人员,代表着中国来参加红场阅兵。我相信,阔日杜布空军元帅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主席台,专门主动地接见我,绝非“外交姿态”,而是他无私无畏精神的表现,是他对中国军民怀有深厚感情的体现。

  两国关系正常化后,阔日杜布将军参加过中国大使馆武官处组织的一些活动,但时间不长,就猝然去世。当时,他的好友、我空军副司令员林虎将军,赠其一块汉白玉匾,上面用中俄文写着:“阔日杜布是中国人民的朋友”。


  英雄生来平凡

  阔日杜布写过一部回忆录《为祖国服务》,从书中可以看出,这个累累战功,声名显赫的战斗英雄,其实与他的同龄人一样,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与欢乐的童年。

  1920年6月8日,乌克兰苏梅州肖斯特卡市的奥布拉耶夫卡村,一个普通农户家中,传来了男婴响亮的哭声,喜出望外的父母给这个健康的孩子起名伊万·尼基托维奇·阔日杜布。

  奥布拉耶夫卡在苏姆申河旁,居于许多俄罗斯人乡村之间,村里的语言混杂。喜欢读书的父亲时常说俄语。

  院子里有父亲栽的两棵白杨树,小时候,阔日杜布常常爬到树上,张望村子的屋顶和曲折的街道,以及沿街流淌的小河。村旁有长满了芦苇的小湖,原野向远方的松树林伸展而去。故乡是美丽的。

  常常地,淘气顽皮的他让母亲担心,令父亲生气,受到责罚是经常的事。

  夜晚,母亲和姐姐刺绣,父亲看书,阔日杜布在旁边做作业。父亲不时看一下阔日杜布的作业本。他其实很愿意儿子能成为一个画家,绘画可以赚钱。

  母亲枯瘦,有些耳聋,却永不停歇地干家务,直至累得受不了,倒在床上,呻吟不止。阔日杜布寸步不离照顾她,担心母亲累倒。

  一战中,父亲正患上伤寒病,家里每况愈下。十月革命后,分得土地和一匹马,但父亲的病没有好转,腿开始瘸,行走困难。

  即使家里再困难,阔日杜布的父亲依然想办法,让自己的孩子上学,做一个勇敢的有知识的青年。

  1934年,阔日杜布中学毕业后,来到了肖斯特卡化学工艺学校进行学习。在学校读书期间,他深深被飞行驾驶所吸引,加入了当地航空俱乐部,进行系统学习。5年后,他掌握了Y-2教练机的驾驶技术,成绩优异。从那一刻开始,伊万·阔日杜布开启了属于自己的辉煌之路。

  1940年初,二战进入第二个年头,纳粹铁蹄几乎踏遍整个欧洲,苏联开始紧张备战。怀揣飞行梦想的阔日杜布报名参军,如愿以偿进入丘吉耶夫卡军事航空学校,踏上成为飞行员的道路。有一定航空基础的阔日杜布,勤奋学习,刻苦钻研,很快就成为同期学员中的佼佼者,顺利完成了航校学习,熟练掌握了乌特-2教练机和伊-16战斗机的操纵技术,被认为是同期学员中最具天赋和能力的一个。

  当同窗好友纷纷前往战斗部队报到时,阔日杜布却被要求留校任教,这令他极为失望,闹起情绪,经领导反复开导,他才安心走上讲台。几个月后,卫国战争爆发,阔日杜布随学校疏散到哈萨克斯坦。带教的同时,他的驾驶、射击以及战术动作日臻纯熟。

  (阔日杜布与战友在飞机旁)1.jpg

  与此同时,阔日杜布多次表达开赴前线的强烈愿望,终于,1942年11月他获准参战,以上士军衔分配到302歼击师第240歼击航空兵团,这个团在苏联空军中最早装备拉-5新型战机。阔日杜布用了几个月时间进行改装训练,曾遭遇过空中停车险情,冷静驾机滑翔返回,成功迫降。1943年2月,整补完毕的第240团,奉命奔赴西南战场,加入沃罗涅日方面军序列,阔日杜布终于迎来了他期盼已久的战斗机会。


  辉煌的战绩

  凡事都有第一次,阔日杜布的第一次但并不漂亮,甚至有些狼狈。1943年3月下旬的一天,阔日杜布第一次驾机出征,为轰炸机护航。看到地面高炮的火光和爆炸的烟雾,心头不由一阵紧张。正在这时,两架Bf-110突然现身并盯上了阔日杜布,他头脑一片空白,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操纵飞机剧烈摇摆,做了无数个机动,规避敌机弹丸,侥幸冲出包围圈,将飞机开回机场。地勤人员评估,他的拉-5歼击机战损严重,不得不报废。

  第一次失利让阔日杜布有些失望,但他及时调整了心态,重新升空。一段时间里由于没有备用飞机,他只能作为替补,驾驶战友飞机升空作战。直到一个月后,他才重新获得新的战机。5月15日他晋升少尉,被任命为副中队长。他一直在不断摸索实战技巧,寻找击杀目标的感觉,经过几十次出击磨练后,他终于有了收获。

  1943年7月6日,库尔斯克战役帷幕刚刚拉开,阔日杜布率4机编队,于波克罗夫卡上空掩护地面部队,在空域发现了22架Ju87。阔日杜布率先杀入敌阵,咬住其中1架。由于求胜心切,很远距离就按下发射按钮,随距离缩短不断击发,敌机终于化成烟迹坠落,阔日杜布首战告捷。但他也打光了所有弹药,无法攻击下一个目标。战后总结,他认识到必须近距离精确瞄准射击,才能有效击毁目标并节省弹药。随后4天,他取得4次空战胜利,荣获第一枚红旗勋章。空战能力得到肯定,被任命为中队长。一个半月中,他击落7架飞机,并荣升为飞行大队长,同时光荣地加入了党组织。入党仪式进行过程中,突然接到敌机来犯警报,阔日杜布立即起飞,干净利落地击落了一架敌机,为入党献上了一份独特的礼物。

  在他的带动下,大队里飞行员个个技术过硬、英勇顽强。1944年初,德军节节败退,在乌云低垂雪雾弥漫的隆冬中,阔日杜布低空利用地形掩护攻击,将战绩翻了一番。不长时间里,他完成146次作战出动,击落20架敌机,获得了第一次苏联英雄称号。

  1944年5月初,已经击落38架敌机的阔日杜布,收到了一件特殊的礼物——一架崭新的拉-5FN战斗机,它是由集体农庄工人瓦西里·科涅夫捐款制造的,并以科涅夫的侄子格奥尔吉·科涅夫中校的名字命名。科涅夫中校是近卫第21歼击航空兵团团长,“苏联英雄”获得者,曾击落14架敌机,1942年冬不幸牺牲。阔日杜布非常珍视这架特殊战机,带着对捐献者爱国热忱的钦佩和为牺牲战友复仇的信念,驾机投入新的战斗。两个月内,他驾驶这架战机取得了8次空战胜利,将个人战果提高到46架。

  2.jpg(阔日杜布与战友)

  1944年6月底,阔日杜布被调到精锐的近卫第176歼击航空兵团担任副团长。8月里,该团换装最新型的拉-7战斗机,这是苏联空军二战时期装备的性能最先进的战斗机之一,一段时间里,阔日杜布都在熟悉拉-7的性能,达到了直至驾驭自如。到1944年8月19日,阔日杜布在256次升空战斗中,共击落了48架敌机,获得了第二次苏联英雄称号。

  1945年春,苏军节节胜利,将战场推进了德国境内。4月的柏林战役中,德军的空战秘密武器——FW-190战斗机派上战场。这款飞机速度快、打完就跑,很难捕捉,苏军指战员从没见过,争强好胜的阔日杜布很想和它见上一见。

  4月24日,阔日杜布和僚机巡逻时,发现了一架外形陌生的敌机。阔日杜布带僚机悄悄绕到它背后。僚机首先开火,德机惊慌失措,不幸飞到了阔日杜布面前,他当即开火,德国人的秘密武器在空中开了花。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战场上,伊万·阔日杜布以330次升空,击落62架敌机的优秀战绩,成为二战中全苏联和盟军当中击落敌机最多的飞行员,因此获得了个人的第三个苏联英雄称号。


  两次援华作战

  二战后,阔日杜布近卫军少校继续在空军服役。1949年,他从红旗空军学院毕业。同时,他仍然是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并掌握了喷气式米格-15的驾驶技术。

  1949年10月1日下午3时,新中国成立典礼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毛泽东主席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之后,举行阅兵仪式和群众游行。观礼台上宾客如云,各国代表身着不同服装摩肩接踵。其中,苏联王牌飞行员阔日杜布中校身着m1949新军服,满面笑容站在观礼台上,庆祝他曾经保卫过的新中国诞生。

  (1949年10月1日阔日杜布在天安门城楼上)3.png

  建国之初,新中国的防空形势极为严峻,建设一支保卫领空的强大空军显得极为迫切。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曾赴苏联与苏方进行谈判,并与华西列夫斯基元帅等会谈。中方提出了一揽子项目,苏联方面犹豫再三后,对中方的计划进行了修改:建设6所航校和聘请教官不变,但购买飞机规模压缩到由500架改为334架,且除了84架战斗机和轰炸机,其余大多是教练机和通讯机。苏联的态度,主要是不想因为对新中国的过度军援,引起美国的疑虑。

  那是,刚刚解放的上海,经常遭到蒋匪空军不断袭扰轰炸。造成大面积停电、停工、停水,上海陷入恐慌。市长陈毅说:我们只解放了上海的领土,还未解放领空。远在莫斯科的毛主席收到汇报后,紧急约见斯大林,请苏联空军协助上海防空。

  1950年2月19日,莫斯科防空军区参谋长巴季茨基的指挥班子奉命抵达上海。苏联空军负责长江南岸到杭州湾北岸沿海一线防空,以虹桥机场为中心半径150公里。主力106歼击航空兵师3个团,两个团防卫上海,其余在徐州机场。

  时年30岁的阔日杜布,率领他的航空队参与保卫上海空域的战斗,成功挫败了国民党空军对上海的轰炸企图。在保卫上海地区安全的同时,阔日杜布他们还为中国空军紧急培训飞行员。6月,人民空军混成第四旅成立。10月,空军混成第四旅两个团,正式担负保卫上海的任务。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1950年10月29日,犹豫再三的斯大林,终于同意出动空军援华。苏联顾问通知周恩来:“莫斯科已同意苏联空军在安东担任防空”,并可飞越中朝边境,10天后将基地从沈阳移至安东。有评论认为,斯大林一直拖延给空军部队下达作战命令,是要等到中国军队真正入朝开始战斗。此前10天,我志愿军秘密入朝。

  苏联在我东北地区组建第64歼击航空军,首任军长别洛夫空军少将。编制不固定,定期轮换,大致由2至3个歼击航空师、1个独立夜航歼击机团、2个高射炮师、1个探照灯团和1个航空工程兵师及保障分队编成,总兵力约为2.6万人,各部队约8至12个月换防一次。

  最早抵达前线的是空军第151师的124架战机,分别驻防通化、铁岭、辽阳和安东等毗邻朝国的地区,为入朝参战的第13兵团提供空中掩护。随后,驻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苏联第303航空师,驻外贝加尔的第186强击机师,也先后来华。此外苏联还在原第144师和第328师基础上新组建4个缩编的航空师(每个师下辖两个团,每个团30架战机),苏联第一批援华航空部队共计7个歼击航空师和1个强击机师。

  第64歼击航空军最初使用中国东北纵深地区的机场,主要担负中国东北地区大城市、交通线、桥梁及部队集结地的防空,1951年3月进驻鸭绿江边的丹东浪头机场,作战范围逐渐扩大到朝鲜平壤至元山一线。

  自1950年至1953年间,共有空军及防空军的12个歼击航空师、2个独立夜航歼击机团、4个高射炮师、2个探照灯团、2个航空工程兵师和部分保障分队以及海军航空兵的2个歼击机团参与轮换参战。1953年后,苏军逐步退出,空战主要由已经掌握喷气战斗机战术的中、朝空军承担。

  阔日杜布率领的第64航空军324歼击师进驻安东浪头机场的时间,是1951年3月。324师下辖176团和196团,飞行员大都是卫国战争中与德国飞行员厮杀疆场的老手。

  斯大林非常清楚,打赢这场战争对于苏联来说有着同样益处,因此,他派出了当时知名度颇高,自己也最重视的前线指挥官——伊万·阔日杜布,并亲自召见了他。决定让这位被西方世界称之为“斯大林之雄鹰”,全苏联空军最强的空战王牌带队出征,掩护中国志愿军作战,保障制空权,使美国人的战机不至太过猖狂。这既是对中朝两国军队请求的回应,也是顾及苏联人的脸面面。

  阔日杜布率队出征前,斯大林给他下了死命令,禁止这位声名显赫的头号王牌亲自升空作战。当时的他,已经成为了苏联民众和空军心中的战场神话,看作是空军战神,已成为家喻户晓的大英雄。他的战绩让人们对国家有了很大信心,也极大激发了士兵的战斗力。军方认为阔日杜布的影响力太大,一旦战败或是不幸殒命,对于民众和士兵而言,是一种精神打击。于是,便有了斯大林禁止他飞行出战的命令。

 4.jpg (穿志愿军服装的阔日杜布与战友们)

  为了避免在空战中暴露军人身份。来华的苏空军指战员,统一换装志愿军空军军服,头戴窄檐军帽,胸前统一佩戴志愿军的标志与徽章。作战飞机也换成志愿军空军或朝军空军涂装。飞行员个人档案也作了修改,专门取了中国名字。入华前,每名飞行员专门进行了汉、朝双语飞行专用语培训,按照要求,作战时禁止用俄语通话,以避免美军怀疑。

  来到前线的阔日杜布,见到了当时中国空军的第一代飞行员,在深入了解了这些优秀的中国军人后,他将自己在多次碧血长空作战中总结出来的实战经验,毫无保留地,通过黑板教书授课方式,传授给了这些年轻的同行们。中国空军很多飞行员,受阔日杜布影响颇深,一些人成长迅速,战绩赫赫,后来成为了英雄、名字响彻整个中国。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曾是阔日杜布教过的学生。比如曾击落过美军王牌飞行员的战斗英雄韩德彩,当年就曾将阔日杜布当成自己的楷模,效仿他,勇敢杀敌,报效祖国。

  与美军飞行员相比,中苏飞行员条件和装备困难很多。美国飞行员穿有抗荷服,在万米高空失压状态下能保护飞行员不至晕厥。阔日杜布非常理解飞行员,一天安排任务不超过3次,但依然有很多人患神经衰弱送回国内。

  抗美援朝战争中,苏联空军出动63000余次,团以上编队818次,编队空战1400余次,产生“王牌”飞行员52名,其中“四料王牌”2名;“三料王牌”3名;“双料王牌”10名。据《国际展望》威廉?威廉斯《一场革命战争:朝鲜和战后世界格局的转变》一文,苏联空军中将、第64歼击机军第二任军长罗波夫说,苏联方面损失飞机345架,阵亡的飞行员为200多人。有证据表明,这些阵亡的苏联飞行员,大部分都被秘密安葬在了旅顺的苏军烈士陵园。

  《苏联三次援华征战纪实》一书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一天一架美军B-29轰炸机对志愿军阵地进行狂轰滥炸,阔日杜布师长选派尼古拉队长前去迎敌,尼古拉成功击落了两家美国轰炸机之后,座机不幸中弹起火,只好跳伞逃生。当他快要降落到地面时,忽然看见底下有一名志愿军正举着枪瞄准自己,赶忙大声呼救。但当时他喊的是俄语,志愿军战士根本听不懂,还以为他是美国飞行员,对着尼古拉就扣动了扳机,结果尼古拉当场殒命。事后,我方向阔日杜布说明情况,深表歉意。阔日杜布亲自在机场上为尼古拉举行追悼会,然后,特意用运输机把他的遗体运往旅顺安葬。

  阔日杜布指挥的苏联援华飞行团,与中国空军一道并肩作战,打出了“米格走廊”的赫赫威名,他的飞行员们取得了216次空战胜利,击落美军各型号战机258架,圆满完成了任务。

  率队回国后,阔日杜布返回莫斯科述职,斯大林询问战场归来的阔日杜布:“你觉得中国军人如何?”阔日杜布的回答充满了溢美之词,用了勇敢、年轻、优秀等众多词语,这让斯大林感到相当满意。这场二战之后最大的战争,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未能取胜,证明斯大林的犹豫再三的决定是正确的,阔日杜布及其苏联援华空军,以及优秀的中国军人,没有让斯大林的押宝失败。

  一级战斗英雄、空军前司令员王海,在《我的战斗生涯》一书中写道:“战争初期,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还相当年轻、弱小,空战主要是苏联空军打的。后来的大机群作战,特别是与f-86大机群作战,仍由苏联空军唱主角,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协同其完成作战任务。”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整个抗美援朝战争期间,我志愿军空军共出动2万多架次,取得了击落敌机330架,击伤敌机95架的骄人战绩,其中更涌现出张积慧、赵宝桐、孙生禄等王牌飞行员,这样的战功在整个中国空军历史上都属空前。

  苏联的援助对于人民空军建设作用重要,但应该看到,援助是有种种限制的,比如因避免被美军察觉,入朝直接参战被各种临时条例制约,对志愿军地面部队的支援力度有限。移交给中方飞机数量多,多数依然是老旧的活塞式战斗机,主力喷气式战斗机种,也有近400架是过时的米格-9战机,这种机型无法对抗美军的F-86和F-84。

  到战争中后期苏空军撤离后,技战术已经日渐成熟的志愿军飞行员,才真正放开手脚与美机在空中一决高下。可以说,苏联的援助虽不可或缺,但真正撑起蓝天的还是靠我们自己的空军力量。


  英雄迟暮

  从1958年开始,阔日杜布先后担任列宁格勒军区和莫斯科军区的空军第一副司令,7年后成为苏联空军参谋长,他领导的部队总是保持了非常高的训练水平和极低的事故率。1970年,他结束了自己的飞行,并在第二年进入了空军中央办公室。1978年调出空军,到了国防部监察团任了闲职。

  (胸前挂满勋章的空军战斗英雄阔日杜布)5.jpg

  身体尚好的阔日杜布,并没有无所事事,他积极参加社会活动,担任过苏联最高苏维埃代表、海陆空军自愿救助协会中央委员会主席团成员,数十个不同协会、委员会和联合会的主席,多次发表演讲,参加会见,接受采访等等。同时,他积极撰写回忆录及其它文章,写出《为祖国服务》《对祖国的忠诚》等书籍,引起反响。

  阔日杜布生性秉直,不愿追名逐利,更不会投机钻营。随着苏联对内对外政策的变化,他对仕途之事更加淡漠,所以官职一直变化不大,晋升缓慢。直到1985年5月7日,在纪念卫国战争胜利40周年之际,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方授予他元帅军衔 。

  然而,俄罗斯民族是个崇尚英雄的民族,因为他的贡献和功绩,阔日杜布在军队以及老百姓心目中,有着极高的声誉和威望。二战中他驾驶过的战斗机,被放在加加林空军军官学校博物馆,机身侧面绘有代表战果的62颗星星和3个“苏联英雄”勋章图案。

  人们有时把阔日杜布与前苏联另一位有名的空中英雄波克雷什金相比,试图分出哪一个更强。而阔日杜布自己说过这样一段话:“我从来没采用过别的什么空战战术,我一直都是按着波克雷什金教过的方法进行空战。我向他学习过作战,学习过生活,学习过做人。”

  1991年,苏联解体,红旗落下,这个曾经战胜德国法西斯的国家,最终走向了内爆。危急时刻,苏联的老军人们站了出来。他们经历过残酷的苏联卫国战争,他们相信,耗费2200万生命保卫下来的国家,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但他们的努力,并没有挽救苏联的解体。

  令人痛心的是,许多在苏德战争中存活下来,为保卫祖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英雄们,纷纷用生命,来为这个已经不可能拯救的国家送行。苏联元帅阿赫罗梅耶夫在拯救联盟最后的努力失败后,这个曾经直面德国法西斯的硬汉最终绝望,选择了自杀殉国。在遗书中,他痛心地写道:“当我们为之献出一生的伟大国家即将走向灭亡,我有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自由。”他留了一个便条:请求索科洛夫元帅代他偿还所欠克里姆林宫食堂的50卢布代金券。瓦西里,苏联排名第一的狙击手,苏德战争中,他的步枪曾让345名德国法西斯命丧当场。苏联解体10天前,瓦西里意外离世,时年76岁。

  与瓦西里一样,阔日杜布也于苏联解体前,于1991年8月8日离世。他比瓦西里还小5岁。瓦西里和阔日杜布的死,有些突兀,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是自然死亡。除了他们以外,还有诸多老英雄以自杀的方式离世,他们中间有许多人,确实是以死来表达内心的绝望以及抗议。

  阔日杜布的遗体,被安放在莫斯科的新圣女公墓,与俄罗斯与苏联的一些著名的英雄们一起,供人们瞻仰。他的家乡乌克兰,一座座纪念他的雕塑,在无声地向往来瞻仰的游人,讲述着英雄传奇的一生。

  一生倾心于军队建设的阔日杜布是在忧愤中离世的,一生清廉的他几乎没有留下任何遗产。随后到来的苏联解体,俄罗斯的经济急转直下,阔日杜布的遗孀生活举步维艰,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阔日杜布的夫人后来访华,中国空军王海上将等一批当年阔日杜布亲手教出来的学生,一起凑了3万块钱,又买了一堆礼品、营养品交给了这位年迈的老太太,帮助阔日杜布的遗孀,度过了苏联解体后最艰难的日子,以报答当年阔日杜布恩师之情,借此表达对那段用鲜血铸成的中国与苏联空军的友谊。

  有言曰: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英雄不死,浩气长存。岁月湮灭了诸多尘埃,却湮灭不了那些催人奋进感人泣下的桩桩故事。友谊无国界,当那些曾经纵横蓝天、豪气万丈的勇士们,相聚另一个世界,谈起当年的那些往事,一定会开怀畅笑,感叹不已。因为他和他们的一生里,曾为了一个理想,为了和平友谊,为了一个新生的国家,贡献过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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