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上了年岁了,忽然就开始了回忆,想起童年的时候吃的一些食物。那时候的粗茶淡饭里,同样袅袅地飘拂着醇厚而又悠长的生活味道,散发在尘世之间。现在山珍海味的吃惯了嘴,过嘴的美味就像过眼的美景一样,因为太多,所以记不住。倒是食物困乏的20世纪60、70年代,儿时常常喝的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那个年代,粥是大多数普通家庭一年四季里早晚最常吃的饭食了,因为做起来比较省事儿吧。那时粥的品种太多了,有小米粥、大米粥、玉米粥、红豆粥、绿豆粥、南瓜粥等一大类杂粮粥,还可以杂以青菜、萝卜、蔓菁等菜类面粥,吃起来会更有意思。

煮粥,一般夏天的粥相对熬得稀一些,小米粥、大米粥,都叫米汤儿,能照得见人影。冬天时的粥,则一般熬得要稠一些,能当正经饭吃。而且,冬天时,青菜、萝卜等菜类面粥,熬出来的粥更有吃头儿。冬天的晚上,手捧着一碗黏糊糊儿的稠粥,就着一碟儿清口的小咸菜,别看简单,其实是一种享受。这方面的乐趣,袁枚在《随园食单》中有过很生动的描述:“见水不见米,非粥也;见米不见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洽,柔腻如一,而后谓之粥。”

记得小时候,母亲特别喜欢给我们熬粥喝。母亲说,粥养人。其实母亲熬粥是为了节省粮食,要不了多少米,就能熬一大锅粥,让一家人混个肚儿圆,虽然并不耐饿,在那个粮食紧缺的年月里,能喝上一两碗粥,也是难得的享受。

我母亲煮粥不甚讲究,往往就是随心所欲,手边有什么食材就拿来煮成一锅粥。小时候天热的时候,母亲会给我们熬绿豆粥喝,这种粥解暑,晾凉了全家人咕咚咕咚地喝上两大碗,暑气顿消。冬天母亲用红小豆熬粥,豆烂米香,再放上几块过了冬的红薯,清香甘甜,喝上一碗周身便暖暖的。

每年腊月初八,母亲都要熬上一锅香气四溢的腊八粥。每到腊八节,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母亲就要起床做腊八粥。熬粥是个慢功夫的细活,母亲先把不易煮烂的红豆、小米、小豆下锅,用大火煨煮,待它们煮开了,再加入糯米、栗子、核桃仁等,用小火不急不躁地煮着。听着锅内咕嘟咕嘟的声音,香气也就一圈一圈的四溢开来。

我们闻着香气来了,围着灶台一遍遍问母亲,好了没?母亲问烦了,像轰小鸡一样把我们赶出厨房,怜爱地说:“还早着呢,好了,我会叫你们。”但过不了多久,我们又慢慢聚拢在灶台边围成一排……

终于等到出锅了,腊八粥又稠又亮,那鲜红的枣儿,白嫩的花生,翠绿的青豆,以及都已经开了瓣的核桃仁,每一样都甜丝丝,香喷喷地透着热气。舀一勺含在嘴里,清香瞬间溢满舌尖,吞下去,只觉得有一种暖,滑过喉咙,温暖了五脏六腑,那是一种透心的暖。

寒冬腊月间,喝一碗母亲煮的腊八粥,是一件幸福的事,它能驱走一冬的严寒,以后无论你走多远,一生都不惧风霜雨雪的侵扰。

母亲爱煮粥源于她年轻的时候经过了太多的饥馑时光,落下了胃病,喝粥胃就会好受些;她给家里人煮粥,对一个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来说,不懂什么养生,只是一个母亲和家庭主妇的持家之道和母爱,粥清爽不易上火,养胃不结食。

有时,母亲会熬些米粉喝,我们管叫熬米糊,把米粒磨成细粉,把菜切碎炒一下加水烧开,把米粉撒进去搅匀,文火慢煮,刚出锅时还冒着咝咝热气,这种粥母亲会多喝一点,容易消化胃也舒服。想起母亲煮粥,粗陋而又简单,她舀上一碗稀的,把稠的留给长身体的孩子们和上班的丈夫,菜也很简单,一碟小腌菜。

粥就这样温暖过那些贫瘠的岁月。后来生活好了,在我心中,粥仍然像一位家乡的故人,那么亲切地萦绕在我的记忆里,不离不弃。因为,那童年粥里融化的有亲情和爱,很悠远,很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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