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刘乃晏参加了惨烈的长津湖战役,每一次说起长津湖战役,他都心情沉重地说,这一仗打得激烈残酷,代价很大,常人是无法想象的。

  第二次战役分东西两个战场,东边战场叫长津湖战役。

  志愿军9兵团于1950年11月初入朝后,决心采取“迂回切断、包围歼击”的战法。为达成战役的突然性,10余万官兵翻山越岭,隐蔽接敌。衣着单薄的志愿军官兵,昼伏夜行,严密伪装,忍受着酷寒、饥饿和疲劳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脉和树林中连续行军,以惊人的毅力克服千难万险,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预设战场,并通过大范围的穿插迂回包抄,成功将美军陆战第1师和步兵第7师截为5段,形成了分割围歼的有利态势。

  1950年11月27日至12月24日,中美两支王牌军在朝鲜长津湖地区展开了一场激战。美军包括海军陆战队第1师(简称陆战一师)和第3、第7步兵师,以及韩国第1军团,约10万人;攻击这支部队的是志愿军9兵团,由20军、26军和27军组成,近15万人。在零下30-40度的严寒中苦斗20天之后,美军残部在7艘航空母舰的掩护下,利用海路脱离战场,这也意味着“联合国军”全部被逐出朝鲜东北部。

  由于从东南沿海紧急入朝,未能配备御寒冬装,志愿军9兵团此役战斗伤亡19202人,冻伤28954人,冻死4000余人。据当时在27军任营指导员的迟浩田上将称,他是全营唯一没冻伤的。美军陆战一师也冻伤7000余人,冻死数百人。

  死鹰岭,身穿鸭绒服的美军见到了令他们震惊的一幕:129个冻成“冰雕”的志愿军保持着战斗姿势,年轻的士兵与手中的武器冻在了一起,129杆枪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长津湖之战,出现了3 个“冰雕连”。第9兵团冻饿减员,超过了战斗伤亡。

  打扫战场的时候,人们从志愿军20军177团六连上海籍战士宋阿毛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爱亲人和祖国,更爱我的荣誉。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冰雪啊!我绝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地耸立在我的阵地上!”当这张一度冻得不能够完全展平的纸条送到志愿军司令部时,彭德怀几度泣不成声,哽咽着说:“第一线部队的艰苦,甚至超过了长征时期,他们为谁牺牲?他们为谁流血?他们还都是年轻可爱的娃娃呀!”归国途中,宋时轮面向长津湖方向三鞠躬,同样也是热泪奔流……

  20世纪八十年代,迟浩田在济南军区任政委时,和时任军区后勤部副政委刘乃晏说起过长津湖战役,这场战役给这一对志愿军9兵团老战士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7、充满险情的9天急行军父亲所在部队77师230接到命令,急速赶往长津湖,一路上冒着敌机狂轰滥炸,给养带得不够,又饿又累赶到作战位置。父亲记载:“1950年11月25日,我所在部队77师230团奉命急速南下参战,准备攻歼退缩至下碣隅里地区的美第10军主力陆战1师。经过急行军,77师先头部队于12月1日抵至西德里、长津湖一带,此时,美陆战1师全部及美3师一部,已被20军、27军包围于下碣隅里、新岱里、柳潭里地区。当时我军没有制空权,我跟随230团冒着敌机的狂轰滥炸,经过9天急行军才到达作战位置。行军途中,为防止敌机轰炸对部队造成伤亡,白天部队只能分散在山上或雪地里防空,晚上才能集合起来行军。每个人随身只带了3天干粮,却吃了10天,沿途得不到任何补给。冰天雪地的冬天,找不到一丁点东西吃。许多朝鲜老百姓,都被战争打跑了,偶尔遇到几个老百姓,都自身难保。我们带的东西吃完了,肚子太饿了,出去找点吃的东西。白天,我和警卫员小伊,冒着敌机轰炸和扫射的危险,到村子里和村周边找吃的东西。开始什么也找不到,后来发现一个土豆窑,但是没有土豆,我们用脚跺了跺,踩出来像银杏般大小的小土豆,我放在胳膊窝里热一会,化了冻,发软了就可以吃了,不好吃,但没办法呀,没东西吃。张端胜团长有胃病,不敢生吃土豆。我劝他吃点,不然会饿死的。当时的艰苦艰难可想而知。我们团里领导都吃不上饭,部队的难处可想而知。每个战士弹药带的较多,负荷超重,连续行军,没有饭吃,又得不到休息,后勤供不上,指战员体力受到了很大影响。”


  8、战斗未打响,非战斗减员骤增。父亲记载:“当时我军行军全靠步行,只有少量汽车运送后勤物资。在9天的行军途中,所有道路被人踩、马踏、车压后,变成厚厚的冰层。我们行军的速度受到很大影响。路经三浦里的那天晚上,要翻越一座大山,不少人摔了跟头,有人数着摔了三十多个跟头。我们团政委张锡正因为体力不支生病留在了行军路上。我们的军马都掉队了,路面太滑,军马都不敢向前走了,有的摔倒了站起来四蹄发抖,只好交给收容队,我们团领导只好改为步行。天上敌机四处扫射和扔炸弹,我军没有空军支援,没有地面防空火力,对敌机无法构成威胁,任由敌机狂轰滥炸。为了抢夺战机,部队暴露在敌机轰炸扫射下,但还要冒死赶路,这就给部队带来很大伤亡。凡是军马携带的小炮、弹药,大多留在了行军路上,我们迫击炮连、重机枪连的军马,已被敌机杀伤三分之一。一路走下去,沿途尽是我军冻伤、战伤、牺牲人员,轻者自己走向后方找医院去,重者坐在或倒在路旁,有的已经牺牲几天了。因为后勤保障跟不上来,许多伤员躺在雪地里,得不到医疗救治。部队的任务是快速赶往战场,眼睁睁地看着伤员也没有办法去救助。我见到有的伤员绝望地叫道:给我点饭吃吧,给我点水喝吧。有的伤员说:不能把我扔下,我还能打仗啊。其状甚惨,令人心酸,这对部队的士气影响很大。

  战斗还没打响,部队已减员很多,而且看不到好转的迹象。上级只是规定,部队驻地白天不准冒烟,夜间不准冒火,这是防空的需要,可部队怎么生活?吃什么?没有具体保障措施。对此,我们几个团领导一筹莫展,十分忧虑。这种连续行军,带来非常大的消耗,还有敌机狂轰滥炸,吃饭和救治伤员,这是团、师、军甚至兵团领导也无力解决的问题。这些综合性的问题,造成部队全面的消耗,严重削弱了部队战斗力。

  在这次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凭着钢铁意志和英勇无畏的战斗精神,征服了极度恶劣的环境,打退了美军最精锐的王牌部队,收复了“三八线”以北的东部广大地区,“联合国军”兵败于东部战线的长津湖畔,被迫放弃平壤、元山,分别从陆路、海路退至“三八线"以南。彻底粉碎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圣诞节前占领整个朝鲜的美梦,扭转了战场态势。这场战役也就此成为朝鲜战争的拐点。毛泽东评价说,志愿军九兵团此次在东线作战,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完成了巨大的战略任务。

  据父亲记载:“我跟随部队参加了长津湖战役,于1950年11月25日开始投入战斗,至12月10日退出战斗,历时半月余。

  战役前,朝鲜东线美7师已抵惠口,逼近鸭绿江边,由元山登陆的美5师随后跟进。美陆战1师沿咸兴向北进犯。我20、27军已歼灭陆战1师一部,我26军奉命赶往长津湖参加围歼美陆战1师的战斗。”


  9、攻占下京里战斗。当时230团在长津湖作战情况,父亲在手稿里是这样记载的:“1950年12月6日,我们志愿军26军77师230团进入作战地区一一赤浦洞一带,当日夜晚便仓促投入战斗,即惨烈的长津湖战役,长津湖作战,打得相当艰难、惨烈。”

  230团参加攻占下京里的战斗。父亲是这样记载的:“1950年12月7日下午,我团接到师部命令,晚上8点和兄弟部队一起攻击下京里。我们团2、3营各为一路,从京下里西北角向下京里村守敌发起攻击。接到任务后,我和政治处的同志,根据战役部署精神,迅速开展了部队思想政治工作。我们政治处的同志一起商量了几条对部队作战动员的内容,并分头去营、连进行传达。战前,我一个人向6个营连单位进行了战前动员。

  我们团指挥所,位于京下里西北约一里地的山坡一块大石头后边,冻土挖不下去,只是把积雪铲去,借助石头搭了几个树枝,算作指挥所,副师长董毓湘、团长张端胜和我,还有作战股的两位同志在团前线指挥部。

  战斗打响了,非常激烈,异常残酷。副师长董毓湘(曾任江苏省军区正军级顾问)在团前指,不停地催促部队:“坚决打,快速打,坚决消灭敌人。”团长张瑞胜非常着急,不时询问部队进攻情况,副团长肖学乾在前线不断打电话汇报情况,一会说敌人火力强大,工事完备,不易攻破。一会说我军重机枪打不连,许多步枪也打不响,因为天气寒冷。一会又说部队伤亡很大,几个营、连干部相继负伤。部队激战一夜,数次进攻未果。2营伤亡殆尽,3营只剩下一个半连。敌人的炮弹爆炸声不断在山谷里回响,敌机在空中嗡嗡乱叫,我和团前指的几位领导又急又冷又饿,还得指挥部队作战。

  打到天亮,上级命令停止攻击,原地与敌人对峙。美陆战1师遭我3个军打击,加之冻伤等原因,伤亡惨重,18000多人,仅剩3000多人,已无力继续抵抗,余敌于12月8日中午12点,在百余架飞机和坦克掩护下,向古土水方向突围。部队发扬不怕困难,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作风,在弹药、补给供不上的情况下,紧紧追赶逃敌,穷追猛打残敌。

  230团攻占下京里后,父亲记载:“12月8日下午1点半,我军占领下京里,但部队战斗力已经严重削弱,加之美军机械化行进,我军徒步行军,实在无力追赶残敌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机械化装备的美军,在飞机、炮火掩护下向南溃逃。”

  我亲戚支久懿向我提供了他父亲支福田参加长津湖战役的情况:“抗美援朝父亲支福田任志愿军26军76师政治部干事,他参加了著名的长津湖战役,冻掉了十个脚指甲盖。后期美国人的细菌战,他感染了伤寒,高烧四十多天,当把他送回国时,摘掉四十天没脱的帽子,头发随着帽子一起脱掉。”

  支福田,原26军78师政治部副主任,山东省沂南县人,1928年11月29日出生,1942年10月参加工作,1945年5月入伍,1947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82年七月离职休养。历任八纵、26军战士、文化干事、政治指导员、师政治部干事、教导员、团副主任、副政治委员、军教导队政治委员、师政治部副主任等职。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和新中国的建设。参加过张店战役、莱芜战役、蒙山阻击战、孟良崮战役、淮海战役、淞沪战役、抗美援朝战役等,1947年3月荣立二等功一次,1948年6月、1949年12月、1950年7月、1958年12月各荣立三等功一次,1956年、1960年各受嘉奖一次。

  战争的残酷性,是无法想象的。朝鲜战争,美军利用空中和火力优势,经常切断我军补给线和后勤保障,致使我军“出师未捷身先死",26军后勤70辆运输车,几乎全被美机炸毁,人员、物资损失很大,补给全部中断。战斗还没打响,26军连续长途行军,极度疲劳,粮食已尽,毫无补给,冻饿交加,冻伤、饿坏的人和伤病员很多,并且减员不断骤增,部队战斗力大大下降。


  10、未能全歼古土水敌人。230团和兄弟部队,由于非战斗减员多、后勤保障供不上等各种原因,未能全歼古土水的敌人。

  据父亲记载:“美陆战1师为突破我军包围,向我军实施猛烈的航空兵火力和炮火打击,敌3000多人、汽车400多辆,在百余架飞机和坦克支援下从下碣隅里开始向南突围。77师接到26军急令,将敌人包围全部消灭。但部队经过9天行军,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再加上仓促出击,我军装备比美军差一大截子,只能给敌人重创,没有汽车、装甲车追赶敌人,这一仗未能达到全歼敌人目的。

  我们230团7连在攻击下碣隅里敌人机场时,遭敌人火力打击全部壮烈牺牲。229团多次攻击敌人未能奏效,伤亡惨重。美军依仗机械化和装备技术上的优势,撕破包围圈,向南逃往古土水,与该地守敌会合。

  1950年12月9日,77师组织229团与敌激战,但该团仅剩不足百人能参战,而且体力严重不支,未能对古土水之敌形成合围全歼敌人。”

  (刘卫平根据父亲刘乃晏手稿、口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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