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喜洲三十公里,来回就是六十公里,我觉得我们没问题的。”雪个小姐对今天的骑行很是期待。
  “我也觉得,反正我们慢慢骑,天黑前回来就对了。”
  喜洲镇,坐落在大理的西北部,东临洱海,西枕苍山,以其典型而原生态的白族建筑群文明,尚未被深度开发。以我和雪个小姐的体能和“寒酸”的骑车装备,想要把一周足足一百多公里的洱海骑行环下来是根本不现实的,于是就选择了沿着洱海,骑到洱海边上的白族小镇喜洲。
  踏出青旅,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大理海拔不过2100米左右,可这阳光的刺眼与毒辣,完全可以与“日光之城”拉萨相提并论。
  青旅在苍山脚下,地势已然有些升高,站在巷子口的小坡,已经远远看见了远方一片海一般的蓝色,在阳光下如蓝宝石般静卧着。
  租了两辆带篮子的小自行车,可以放放水,还有随身带的小手提袋。
  去骑行环洱海前,来了一盘热腾腾,酸酸辣辣的炒饵丝。饵丝是云南当地的特色,由大米为原料制成,可口感却又与米线不同。和米线的弹爽滑溜相比,饵丝的口感更接近于面条,却又与面条韧劲有些差异。
  “今天是五一节,景区人多,要注意安全。”准备出发前,打开手机微信,看见老爸在微信群聊里“@”了我。
  “你都很久没骑自行车了,能骑得动嘛?”老妈还在问号后面加了一个“撇嘴”的表情。
  “放心啦!人其实不多的。”我说的是实话,虽然是五一长假期间,可正值旅游淡季的大理,真的没有想象中的人头攒动。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来云南这么远的地方,竟然都不必依靠爸妈。背上一个六十升的登山包,坐上两天两夜的硬座,没有详细的攻略计划。
  蹬上自行车,迎着五月天的蓝天与阳光,开好了手机导航,往洱海环海大道的方向上骑去。
  我们骑得并不快,一来是为了安全,二来我们坚持不赶路的原则,走到哪儿算哪儿,永远不会为了去一个大景点而疲于奔命然后白白忽略了路上的美丽。
  “你看!要不要停下来把车推上去拍照?”骑上大丽线也就是221省道后好一会,雪个小姐忽然指着路的左侧。
  左侧,是一排高出路面足足五六米的小丘,远方的苍山就这么默默在小丘身后悄然露出了半个头。
  云朵依旧软绵如棉花糖,只是它们和普通的棉花糖不一样。它们能自己长出脚,踏着苍山,然后在山间行走。
  “这……我看好像难度太高……”小丘根本只有几乎接近垂直的土路,想到小丘上去摆拍,除非我们有本身抬着自行车并且还有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而且土路坑坑洼洼,毫不平坦,只好作罢。
  前方的路面开始宽阔,一派车水马龙,虽有红绿灯指示,可眼前皆是来来回回的汽车,还有体型笨重的大挂车行驶过。车来车往,激起了隐隐的沙尘,有如投入大海的石子在激起层层波浪。
   “先别过去,这边小心点,车流量很大。”眼前虽然红灯,可雪个小姐见暂时没有车子过来,似乎想赶紧骑过去。我们得骑过这个红绿灯口,才能骑到才村码头,而后才可以顺着往西的方向骑上环海大道。
  话音一落,就有好几辆汽车朝前驶来,紧接着,又是几辆红色大挂车。
  想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还珠格格》里,大理是众人逃离紫禁城后所向往的世外桃源。看着眼前的沙尘飞舞与川流不息,突然觉得大理其实也是很接地气的吧?至少眼前的这条车辆来来往往的红绿灯口下,大理并非那么遗世独立。车辆在来回奔跑,这尘世间的喧嚣,将苍山挡住了。

  “过!”看着红灯变绿,我们马上果断稍微调转自行车头向左,沿着左斜线骑过了大马路。
  骑上自行车道后似乎又是没多久,我看着一辆大货车从自己轰鸣着身侧驶过,挡住了眼前的苍山。
  当大货车终于拖着它沉重的身躯从我眼前移开后,一直延绵到天边的苍山终于重新回到了我的眼前。
  厚实的云朵在一片墨绿色的苍翠里闲庭信步。苍山,云岭之川,看那郁郁葱葱的墨绿色山体,我忽然理解了“苍山”这名字的含义。苍翠欲滴,有如蓝天下一片巨大的墨绿叶子,自然就得名“苍山”了。
  阳光透过云朵间的缝隙,化作一束束金光,笼罩着苍山,又将那一片片延绵的白族村寨融进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圣中。
  也难怪当年,小燕子、紫薇、永琪、尔康会想到来大理避难,如此宁静的世外桃源,于这些在深宫中挣扎许久的人儿而言,的确是最好的归宿吧?
  没有看见苍山经夏不化的皑皑白雪,可这行走的云朵,说不定比那传说中的“苍山雪”会更迷人。都说大理三月好风光,可我认为四月,甚至是一年四季大理都会是一派好韶光。
  我和雪个小姐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车子,拿出手机,调整好光线角度,迅速一按快门,定格下了眼前的镜头。
  看见才村码头的标志时,我们右转,行驶上了一条道路两旁开满了红色蔷薇的水泥路。就在另一侧,村庄,广袤的农田开始在眼前如无边无际的海洋般蔓延开。
  眼前飘过了一片玫瑰园,朵朵玫瑰似乎在仰望着蓝天白云,迎着五月天绽放出了她们最灿烂的笑容。
  停下来,补充一点水分,而后把方才拍下的苍山与白云发到了家里的群聊,却看见老妈发了一张高速堵住的照片,说她们在去下属县城的路上。
   “去看以前的邻居阿嫲?”我在群聊里问道。
  回校之前,妈妈和姨姨都曾经说过,准备五一小长假期间去看她们小时候住的大院里邻居老奶奶。用她们的话说,这位老奶奶,是大院里所有孩子的奶奶,但凡哪家需要,她总会帮忙着照顾。
  姨姨说,阿嫲是小时候在大院最美好的记忆。
  我默默无言,对于这位老人,我只是知道,却并不完全清楚她们那段记忆。那是妈妈和姨姨的童年,不是我的童年,正如眼下,这是我的骑行,而不是她们的骑行。
  对于骑行,爸妈总是难以理解怎么会有如此“奇葩”如此“找虐”的行为。出来玩,为什么不舒舒服服地玩,非要用如此冒险的方式?
  我没有争辩过,只是说,那是一种冒险,一种青春的纪念,他们却还是无法理解。
  也许所谓父母子女,就是在孩子不断成长中,爸妈很无奈地发现,原来有些事情,孩子们真的很难与自己共享。孩子在长大,在成为独立的人,他们本质上是另一个人,而不是自己,他们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而这一切,很多很多,他们无法与其共享,也无法理解。
  曾几何时,即便是来云南西藏这么遥远的地方,我都不需要再依靠父母照顾才会出来玩。背上一个在他们眼中行李根本就太不够的六十升登山包、揣上一张两天两夜火车硬座票就出发,来到了他们眼中“混乱”的西南边陲,却在这里呼吸着叫他们难以理解的美好。
  看,好多好多的少男少女,骑着自行车,从这一片田园中的小路穿过,迎着“环海大道”的标志,和我们一样共同拥抱着这片阳光。
  这就是才村,位于洱海边上的白族小村庄,因为村庄有着三公里的洱海海岸线,这儿便世代以打鱼为生,而今三公里海岸线开辟为了洱海湿地
  蔷薇花在右手边不断朝我挥手;大路的左侧,望不到边际的农田,零星散落的白族民居静静望着来来往往的自行车。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骑在乡间的路上,我不知不觉哼起了这首经典的台湾校园民谣。
  到了才村码头,我们没有购票去坐船环洱海。于这里,我们只可能是过客,只是为了顺着方向走上环海大道。
  抬起头的瞬间,我惊异地发觉,天空有两片好大好长的白云,彼此中间隔了一条窄窄的细缝,咋一看,竟是像极了天使的翅膀!它们不似苍山间的云朵那般厚实,却是有着翅膀上隐隐约约的条纹,薄薄的,有如正在展翅翱翔。
  “天啊,真的好像天使的翅膀。”雪个小姐停了下来,我们一起拿出手机,让这片如翅膀般的云朵住进了我们的手机里。
  苍山脚下,村落中的屋子愈加密集。一排排白墙灰瓦,铺满了苍山脚下,白云在它们的头顶上护佑着它们。你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把它们错认为了一副画卷中的江南人家呢?若非比绸缎还蓝的天空在天地间笼罩,也许一个不小心,又会以为这是“天青色等烟雨”的精妙水墨。
  “怎么半天还没看见洱海呀?”出发到现在,走走停停也骑了快两小时,洱海似乎一直在跟我们捉迷藏。我知道,她离我们很近很近,却一直没有露脸。
  “走呗,环海大道上走着走着总能走到的。”我停了车子等雪小姐,她停下来,抹了抹润唇膏,又涂了点防晒霜。
  我有点后悔没有戴墨镜,刺眼的阳光晒在脸上,恍惚间就在把我拉回拉萨,只是眼前的白族民居会不断提醒我:“妹子,这里是大理哟。”
  现在是四月末,雨季尚未来临。原本以为云南会十分湿热,谁知昨天一来大理,我便在风干物燥的阳光下倒霉地流了鼻血。
  环海大道右侧的树林开始愈加稀疏,忽然间,广袤的“海面”就这么在林间如羞涩的少女般闪现。
  洱海真的很调皮,跟我们捉了半天的迷藏,才在这一片树林间“犹抱琵琶半遮面”。
  “洱海,总算来了啊。”我看着林间闪现的那片若有若无的“海面”,似乎又飞到了南方的海边,可稀疏树林间游荡的小黑羊总是在眼前晃荡。它们似乎完全不怕人,完全不怕路边停满的自行车,还有不断闪起的闪光灯。
  树木愈加稀疏,直到只剩弯曲的树干直立在水中,我看到了几乎和海洋一模一样的水天交汇,可是远处若隐若现的苍山就这么维持住了“湖泊”的本性。听说之所以叫“洱海”,一是因为洱海从空中俯瞰,形似人耳,还有就是生活在这儿的白族居民们没见过海,所以将这一片几乎与地平线相接的水面称为了“海”。
  天空之蓝,几乎可与海蓝媲美;波纹轻拍,和海浪轻拍礁石的声音有那么些异曲同工之妙;烟波荡漾,又与湖上“乘一叶轻舟”一般飘飘欲仙。
  海鸟在水面上悠然自得飞着,休憩着,犹如人类不存在,犹如洱海就是自己最美丽的天堂。它们在这儿休憩,享受着自己的自娱自乐。
  如果不是因为远方的苍山,也许我真的会把洱海误认为海。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脾气实在太乖顺,也许我真的会她错认为海洋,因为她和海洋一样,有一片蓝色的海阔天空;因为她和海洋一样,有海鸟相伴。
  只是她不会让你想起那首有些泛滥成灾的《听海》,因为她太安静了,你只会听见水波的簌簌声。
  “来摆造型吧!”雪个小姐说着,便停了车。
  事先就准备好了长长的披巾,可以装装文艺范儿,也可以装装逼。
  “啊,你快点快点啊!”只听“咕咕”数声,水面上的海鸟忽然间开始了舞蹈,雪个小姐,大喊着,我则迅速找好角度。
  她在岸边眺望着苍山,眼前,海鸟在跳着盘旋的舞蹈,对着蓝天唱着我们根本听不懂的小曲儿。亲爱的小海鸟,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究竟在唱什么歌呢?是在唱给自己的儿女,还是爱人?
  柳树条儿在微风中轻轻如同涟漪般荡漾。抓拍好镜头后,鸟儿又忽然间恢复了平静,就像原本吵闹的学生忽然发觉班主任进教室后,瞬间就是鸦雀无声。它们都回到了水面上,停止了有些耗费体能的跳舞,静静享受着阳光与和风。
  我走到岸边,拿出了自己事先就准备好的粉红色披巾,将它张开,绕过身后。
  风起,我听见了披巾飘动的“呼啦”声,还听见了柳树枝在轻轻摆动,还听见了水面轻拍岸边的温柔。
  放下围巾,我站在了岸边,拥抱着近在咫尺的水光接天。
  不远处的岸边没多少人,只见一棵三角梅树在岸边傲然独立。三角梅是亚热带树种,是厦门市的市花。
  又一次停下,走到三角梅身边。此时此刻,那朵朵花瓣,还有树枝,似乎环绕成了一只眼睛,而我正透过这双落英缤纷的眼睛,看着洱海的海阔天空,看着水田交融的蓝色,看着洱海在微风中如远山一般起伏,听着洱海在风的轻抚中呼吸。
  瞬间,似乎有种凌万顷之茫然的敬仰;刹那,似乎有种浩浩乎如冯虚御风的自由。你说洱海里会不会住着某位不愿露面的神灵呢?或者远方的苍山,会不会住着某位山林女神?要不怎会有这般莫名涌动的敬畏,要不怎会有如此飘飘欲仙的宁静与广袤?
  在曾厝垵的那片大海前,我会大声唱起《海阔天空》这首再应景不过的老歌,可是在这里,我完全不敢,生怕打扰了那居住在水中还有山里的神灵。
  如果你问我,看到了洱海的“月”么?我说没有,但是我看见了洱海的最为宁静的海阔天空。
  哦对了,我还听见了海鸟在歌唱,还听见了神灵似乎在对我们低语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