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家乡的北方,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公路穿山越岭,不宽,并排行驶两辆车绰绰有余。

  公路有时也穿过村庄,跨过河流;有的河上有桥,有的河上还没修桥。

  公路弯弯曲曲,就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饱经风霜,勇往直前,生生不息。

  阳光照进屋里,今冬,暖气也够热情。南面那间卧室,热到跟三伏天一样让人受不了。

  三九天能沐浴阳光最开心了。穿上半袖短裙,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一觉,是多么惬意的事。

  可我,偏不这样。我怕,怕那些日思夜想的东西入梦。

  我喜欢站在北面厨房的窗前,背对家乡,看着对面的公路。

  这是城市的公路,宽阔无比,繁华无比,晚上还有霓虹闪烁。

  我呆呆地看,看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

  眼前还有一排阻挡我视线的楼房。不要紧,丝毫不影响我的情绪。

  我知道,我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车从东面过来,进城的乡亲一定在车里,他们还带了家乡的特产。

  他们来城里看娃子,这个时候家家都淘米了,那鼓鼓的袋子里,一准是黏豆包;那看上去方方正正的东西,肯定是手工摊的大煎饼,这可是孩子最爱吃的干粮。

  大妈的身边还有一个纸箱,那一定是怕压的东西,听说家乡近几年许多人经营温室蔬菜,一猜就知道,是起早新摘的豆角、黄瓜、西红柿、茄子等;上面一定还有一把小葱或生菜,也许是小白菜或油菜,娃子从小就爱吃,卷煎饼,做汤都好吃。

  来城里一趟不容易,不是车不方便,是没有了之前的冬闲,能带就多带点吧。

  他们知道,娃在城里不容易,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车一辆接一辆,人一拔接一拔。匆匆地来了,又匆匆地走了,看一眼儿子,看一眼孙子,嘱咐几句:别舍不得吃,别亏了孩子,春节回家,什么也不用买,都预备好了。

  乡亲们用汗水浇透了那片土地,你看:从车上下来那位父亲,衣领和袖口还有汗渍,衣服上还沾着泥土,这是最亲切、最熟悉的味道,被汽车的尾气搅得淡了,被钢筋和混凝土阻隔了。

  今年是暖冬,两个月没下雪了。冬天没有雪,雾霾成了主角,站在窗前,看着行人脸上的口罩,感觉怪怪的,心里一紧,仿佛有东西被人偷走了,放在了什么地方,不知道。

  公路和厨房之间有一排楼房,我借助缝隙,抛去可怜的目光,注视着车站。我看不清下车的人,更听不见下车的人和接站的人说什么,一切都凭感觉。

  孩子肯定会说:拿这多干啥?

  是埋怨,也是心疼。

  老人准会说:这才多少。

  总觉得爱还不够。

  没错。我每次回家就是这个样子。从回家的第一天,确切地说,是父母知道我要回家的那天起,就开始准备给我带的东西,走时不把后备箱装满,老妈肯定不乐意。

  我父母都八十多了,好几年不蒸黏豆包了,我还是年年都能吃到家乡的黏豆包,喝母亲做的一个味道。大弟弟、大姐,不管谁家淘米,都带着父母那一份,顺便也给我一份。还好,我们一家四口不喜欢吃黏的,有二三十个就足够了。不然母亲又要自责,说自己不中用了,啥也干不了,就会吃了。

  每年家里都多给我拿一些,我把多出来的分给朋友和邻居,和他们一起分享家乡的味道。每当此时,我就想起小时候,每年蒸出第一锅豆包,母亲总不忘记分装在盘里、碗里,让我们给左邻右舍送去的情景,听着邻居们夸母亲的手艺时,乐的屁颠屁颠的。

  大弟弟在油田上班,地点不固定,南方北方都去。春节有时能回来,有时在单位加班赶不回来。弟媳妇是过日子的好把式,在家照顾两个孩子,干地里的庄稼活,自家的忙完就去帮别人家,冬天地里没活了,就去大棚帮人家盘秧子、打底叶、装黄瓜等,挣些零花钱填补家用。

  小弟和我一样在城里安了家,比我还远,在省城,每年就放那么几天假,极少回来。母亲也放心,怕折腾着孩子,不让回来。大姐的体质这两年越来越差,去年把大棚卖了,开了一家小超市,维持生活。

  我让他们来我这住几天,谁也不来。父母年纪大,呆在楼上没人说话,出去,我又不放心。大姐和弟媳妇有时来街里办事,也是匆匆忙忙,能在我家吃顿饭就不错了。忙时不来我家,我只好去车站把东西取来,再陪她们去买东西……

  南面的太阳依旧很暖,我背对着阳光,背对着家乡,我注视着公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心,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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