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周年】战斗在上甘岭的志愿军106团（六）
我的父亲王银虎，在上甘岭战役中任中国人民志愿军三兵团第12军34师106团一营教导员。
父亲曾说，106团是在1952年10月完成朝鲜金城前线防御作战任务，返回谷山休整的途中突然接到作战命令的。当时发生在上甘岭的战斗异常激烈和残酷，我三兵团15军的部队，连日来与敌人反复争夺阵地，顽强坚守，杀伤了大量敌人，但自身伤亡也很大。志愿军总部为保证战役的胜利，彻底粉碎敌人的进攻，急调12军参战。106团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奉命投入上甘岭战斗的。
十一月份的朝鲜，已是冬季，风雪弥漫，气温可达零下二、三十度。吃的常常是冻的像铁一样的馒头，条件极为艰苦。经过战前动员，一营的干部战士情绪高涨，斗志高昂，决心打好这一仗，为12军争光，为祖国争光。
106团在解放战争时期就是二野的一个主力团，官兵团结互助，打仗勇猛顽强、机智灵活。一营一连就是解放战争期间全军著名的战斗英雄王克勤生前所在连。一营于15日晨从高岩里向南出发，冒着敌人空袭的危险，抵达了前线集结地—梅桧里。当时的营长是宜文光，教导员是王银虎，营参谋长是李治。一营上阵的任务就是反击和坚守上甘岭537.7高地北山的1、2、3、7、8、9阵地。
然而北山阵地的反击难度之大，则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料。
537.7高地北山，位于597.9高地的东侧，阵地狭窄，敌高我低，地形对敌有利。537.7高地的主峰为敌占据，因此537.7高地北山南侧的阵地可直接受到主峰敌火力射击，北山的西侧和东侧阵地则受到597.9高地和注字洞南山敌阵地的火力侧射，三面受敌制约，易攻难守。况且敌人攻占北山的表面阵地多日，已修筑和加强了表面阵地的防御工事，构成较完整的防御体系。
一营于11月17日夜间投入上甘岭537.7高地北山，负责接替六个阵地的防守任务。当晚，在夜幕的掩护下，部队突破了敌人层层的炮火封锁区，于18日拂晓前到达1号阵地北侧的铁匠炉坑道附近就地隐蔽。19日晚，在炮兵支援下，一连率先向2、3、7、8、9号阵地发起反击，经过20分钟激烈战斗，占领了全部阵地。
当天的战斗中，一连指导员陈大章同志牺牲，连长负重伤。在连续打退敌人两次反击后，一、三排长也负伤撤下，部队伤亡很大。
在2号阵地，只剩下新战士李小民和冯希孔。他们子弹打光了，就到牺牲的同志身上去收集弹药。冯希孔收集弹药时遇到负重伤的副连长，想把他背下去，被副连长拒绝了，说不能下去，一定要坚守住阵地。
他们又打退了敌人一次反击，战士李小民也牺牲了，冯希孔与副连长一直坚持到后续部队增援上来，才撤下阵地。
二连、三连及机枪连上来后，一部分扼守前沿阵地，其余留作营的二梯队，隐蔽在后侧的营部屯兵的坑道内。
一营攻占1、2、3、9号阵地后，紧接着用火力控制住了7、8号阵地。左侧是106团三营坚守的4、5、6号阵地。537.7高地北山原先有十条坑道，4条已被打塌，3条被打成半截。营部设在448高地的铁匠炉坑道，位于1号阵地北侧。
这里早先有专为打造和修理钢钎、镐头、铲子的铁匠炉，它有三个出入口，前两个口早已被敌炮火炸塌堵塞，后边一个口被炸成了天井式的小口，只能爬进爬出。几百号人挤在一个坑道里，别说吃粮吃水，因通风不良缺氧，呼吸困难，蜡烛都点不着。坑道外敌人炮火不断，难以持久坚守，坑道内拥挤不堪，怎么办？
必须尽快地把三个口都重新挖开打通。在清理坑道口时，挖出不少早先被炸塌的坑道活埋窒息而亡的友邻部队战士遗体，大家既痛心，又痛恨。由于敌人的空中和地面炮火非常猛烈，每天阵地落弹上万发，为了减少部队在表面阵地上的伤亡，必须抓紧抢筑坑道和工事。
指挥部要求每个连都要有一条主坑道，3至5条支撑点式的小坑道和马蹄坑道、猫儿洞等。要边打边建，敌人上来了就狠狠地打，敌人后退了就继续建防御工事。经过努力，1号阵地挖了三条坑道，各27米；2号阵地挖了一条20米长坑道；9号阵地挖了一条19米长坑道，还有15个避弹坑等。各连队根据地形，也挖了不少的避弹坑、猫儿洞、交通壕沟。战士们还创造了在坑道口向山坡外侧挖沟的方法，这样敌人扔下来的炸弹可顺沟往山下滚，炸不到坑道口。大家明白，有了坑道，才能抗击美军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才能更好地反击和消灭表面阵地上的敌人。
敌人也明白，只要志愿军坚守坑道作战，他们就无法突破防线，即使白天他们占领了表面阵地，夜晚也会被志愿军反击掉。因此，敌人不断采用轰炸、毒气、堵塞、熏烧等手段，甚至在我坑道上面、两侧修筑工事，企图封锁我坑道对外联系，扼杀我坚守坑道的部队。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坚守坑道的部队，生存环境极其恶劣。最困难时，像牙膏类的一切可以润喉的东西都吃光了。战士干渴难忍，只能用舌头去舔潮湿的岩石，或伏在地上吸几口凉气。
一开始有些同志实在忍受不了，愤怒地喊到：出去与敌人拼了算了！党支部及时做了思想工作，既不要急躁简单硬拼，也不要消极躲避，要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我们在坑道里，敌人在表面阵地上，敌人比我们更害怕。我们要依托坑道，变被动为主动，以小分队作战的方式，积极出击，杀伤敌人。
后来，二连二排长范得志同志，指挥四班利用夜色从坑道出击，打掉敌人三个地堡，歼敌20余人，缴获轻机枪三挺，卡宾枪、半自动步枪十多支，我无一伤亡胜利返回坑道。三连的刘两全小组，根据敌人进攻的路线，利用地形侧击敌人，机枪、步枪一齐开火，歼敌100余人。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坚守坑道的部队，主动出击20多次，共歼敌300余人，为反击和巩固阵地创造了有利条件。
我们的运输连队，不怕牺牲，穿过敌人层层的封锁线，千方百计把粮弹水等送进坑道，尽管物资十分有限，但真正起到了“雪中送炭”的作用，给坚守坑道的战友们带来希望和支持。
上甘岭战斗的激烈程度是世界上少有的，敌人平均每天向阵地发射炮、炸弹二万余发，在飞机、火炮、坦克的掩护下，经常以几个营连的兵力，反复进行集团式的冲锋。一营在阵地上主要的打法是：
一是以坑道为依托，重点坚守1、2、3、9号阵地，并用火力控制7、8号阵地。因为7、8号阵地前突在敌人阵地之下，直接硬守伤亡大，没有坑道也守不住。
二是密切步炮协同，充分发挥炮兵火力的作用，用炮火大量杀伤敌人。82迫击炮、60炮等小炮靠前布置，60炮打长弹，打炸药，打得敌人不知道是什么新式武器。我们发现注字洞南山有敌人新的屯兵处和火炮阵地，立刻呼唤我后方炮兵及时摧毁。我们九号阵地配属的三门无后坐力炮，利用拂晓潜至敌方翼侧，对其屯兵洞进行破坏射击，充分发挥了炮兵的作用。
三是运用小、近、快、狠的战术与敌人展开斗争。
“小”就是用兵要小。多数人屯在坑道里，少数人放在表面阵地，用添油的办法，一人、一组地补充阵地，减小伤亡。
“近”就是打近战。敌人冲锋要放到距我20、30米时再开打，不打便罢，一开枪，弹不虚发，一扔手榴弹就把敌人打倒，不浪费弹药。
“快”就是在防守阵地时反击要快。出坑道要快，打击敌人要快，收回队伍进坑道也要快，防止敌步兵被打退后，敌炮火立即轰炸我表面阵地。
“狠”就是要狠狠打击敌人。往死处打，打歼灭战，把进攻的敌人消灭在我阵地前，不让敌人跑掉。
11月21日，一营三连一个战斗小组全天歼敌170余人，我仅伤亡两人。
12月2日夜，一营二连八班长黄记保带领战士杨发、张有中战斗组袭击2、3号阵地南侧敌人，在距敌人30米处被敌人发觉，敌人机枪扫射过来，杨发中弹牺牲。黄记保毫无犹豫地冲到敌机枪工事右侧，用爆破筒塞进敌堡，将敌人火力点炸毁，收复了阵地。战士张有中，坚守阵地，身负重伤，肚皮被炮弹划破，肠子露在外边，他一手托着肠子一手拿着武器和敌人斗争，以顽强的毅力坚守着阵地，直到最后牺牲。步谈机员李文杨，三次负伤不下火线，始终保持上下联络畅通，当他停止呼吸时，还抱着步谈机。
12月3日，敌人出动飞机200多架次，向阵地轮番轰炸，2号阵地坑道被毁。敌以两个营的兵力向我阵地发动了进攻，我以近战打退敌人11次冲击，敌人伤亡200余人，我仅伤亡8人。
一营越打越精。有时夜间打，有时白天打，有时在炮火支援下打，有时不要炮火支援打。总之，抓住机会就打，不断改变打法，让敌人摸不到我们的规律，我们则有准备有计划地不断歼灭敌人。
当时伪二师曾在报话机里骂我们106团是“最狡猾的，最难对付的”。事实证明，我们的打法是对的，为我军争了光，为祖国人民争了光。
我们106团在上甘岭战役28天中打败了美韩联军第二师、第九师四个团的轮番进攻，歼灭了敌人大量有生力量，彻底巩固了阵地，完成了打到底收摊子的任务。我一营在阵地上勇敢顽强，坚守了20个昼夜，以伤亡400余人，歼敌两千五百余人，取得了胜利。
上甘岭战役异常残酷，志愿军作战非常英勇，我们要永远铭记他们保家卫国的英雄气概，继承和发扬革命先辈的“上甘岭精神”，努力建设我们伟大的祖国。
2022.10.22
【作者简介】王卫丰，1970年7月，1992年毕业于福建工程学院工业外贸系，现在福州市晋安区王庄街道办事处任政法委员。
图文：王卫丰；编排：朱锦富、武燕平；编辑：严京平《白浪情》
本文首发于《白浪情》公众号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