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周年】战斗在上甘岭的志愿军106团（五）
孤身守阵地，灭狼创奇迹。高守余一人坚守阵地，连续打退敌人六次进攻。——题记
我父亲高守余，1930年出生于山东省昌乐县龙山村的一户贫困农户家中。家里还有一个比我父亲小的叔伯叔叔高守荣，高守荣父母早亡，从小就由我家抚养，我父亲和堂兄弟高守荣自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如同亲兄弟一样。1951年2月，我父亲高守余和高守荣一起参加了志愿军。
临离开家时，我祖奶奶嘱咐我父亲：“你们兄弟两个出去，要互相照应，可要一块去，一块回来呀，我在家盼着啊。”我奶奶也对我父亲说：“守余啊，你千万不能丢了弟弟，一块去，一块立功回来！”
我父亲高守余和高守荣编入12军34师106团3营9连，被共同分配到1排1班。
1952年11月19日，9连奉命接替7连坚守上甘岭537.7高地北山，由于19日黄昏时敌人约1个排占领了537.7高地的突出部6号阵地，9连1班接受的任务是反击并固守6号阵地。20日拂晓5时，1班在班长刘保成的带领下奋不顾身地向6号阵地发起冲锋，刘保成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手持爆破筒冲进敌群与敌同归于尽，用血肉之躯为战友铺平了前进道路，战后志愿军总部为刘保成追记一等功并授予二级战斗英雄的荣誉称号。
11月20日天大亮时，1班夺回了6号阵地，但坚守阵地的只剩下我父亲一个人了。我父亲看没有弹药了，就跑到后山坡存放弹药的一块大岩石下取弹药，他发现岩石旁一名战士倒在血泊中，一条腿已经炸没了，肠子从腹部伤口处流了出来。我父亲上前仔细一看，竟然是弟弟高守荣。我父亲连忙抱起弟弟连声呼唤，高守荣睁了睁眼睛，却说不出话了。
这时敌人的炮火停了，开始步兵冲击。我父亲对弟弟说：“守荣，你躺着别动，等我打退了敌人就带你回去治伤。”我父亲带上手榴弹、爆破筒跑回阵地，打退了敌人。敌人又开始了炮火轰击，我父亲被炮弹震昏过去。
等我父亲醒来，赶紧爬起来去找弟弟，可弟弟原先躺着的地方已变成一个大弹坑。我父亲流着泪满地爬着、找着，只找到了弟弟的一只脚，脚上穿着他熟悉的那只露出脚趾头的黑布鞋。
在战前集结待命的时候，我父亲看见弟弟脚上的黑布鞋破得露出了脚趾头，非常心痛，对弟弟说，我在留守处还有一双新鞋，等打完仗给你换上，可是我父亲的弟弟，即我的叔叔高守荣，却再也用不着了。我父亲想到奶奶和母亲的行前嘱托，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我父亲轻轻放下弟弟的脚，装了满满一袋手雷和手榴弹，又带上两根爆破筒，等敌人炮火一停，快速跑回阵地。班长的牺牲、战友的牺牲、弟弟的牺牲，燃爆了我父亲怒不可遏的杀敌复仇的强烈欲望。当约1个排的敌人从南山坡扑上来时，我父亲隐蔽在一个弹坑里，待敌人距离自己只有20多米时，把手雷和手榴弹一个一个地投向敌群，打退了进攻。
每当敌人炮击时，我父亲就躲在弹坑里，拖来敌人的尸体遮挡乱飞的弹片，或趁敌炮火短暂间隙，跑到后山坡大岩石下躲避，而一旦敌人炮火延伸步兵出动时，我父亲就立即钻出来或跑回来，将爬坡爬得气喘吁吁的敌人放至前沿二三十米的地方，用手榴弹、手雷、爆破筒打得敌人狼狈撤退。
有时敌人不是以密集队形攻击，而是以散兵队形向上攻，我父亲就利用阵地上几个简单掩体和弹坑掩护，这里扔几个手榴弹，那里打几下冲锋枪，让敌人摸不清阵地上有多少我军士兵。
但是敌人全部卧倒了，倒是更麻烦了，因为敌人分得很散，我父亲弄不清他们的确切位置，自己又不能探身查看，怎么办呢？
我父亲摘下帽子，挑在一支枪上，向掩体外一伸，然后迅速滚到一旁的另一个弹坑里。敌人果然从不同方向向帽子射击，我父亲抓起手榴弹向枪响处投去，随着一声声爆炸，敌人的枪哑了。
我父亲还将敌人尸体剥去外衣，往掩体外一推，残存的敌人立即向这个“目标”开火，又暴露了位置，我父亲立即用冲锋枪射杀。
午时12时的那次敌人攻击非常凶险，那次敌人没有按照炮火延伸后再步兵攻击的惯例，而是冒着被炮火误伤的危险边炮击边冲锋，当我父亲在后山坡等炮火延伸后背着弹药返回山顶阵地时，近一个排的敌人已经冲到离他只有10多米的地方了。我父亲立即把手中的爆破筒向敌人扔去，又抓起手榴弹就扔，在一声声巨响中，敌人被打退下去。
16时，敌人又以2个班的兵力向6号阵地攻击。我父亲趴在用敌人尸体堆成的掩体里，用从敌尸上搜集到的汤姆枪和手榴弹，沉着应战，打退了敌人进攻。这是这天敌人发动的最后一次攻击。
当天美联社记者肯尼德站在537.7高地东边的敌军阵地，隔着不到200米的距离，亲眼目睹了对面6号阵地的战斗情形，他在随后向美国国内发回的战地报道中写到：“有三支南朝鲜军队向6号阵地进攻，两支全军覆没，第三支只剩下十八个人。他们的对手只有一个中国士兵，他挥舞着手臂不断向南朝鲜军队投掷手榴弹，还从山上滚下爆破筒，独自一人将南朝鲜军的攻击击破，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这一天我父亲粒米未进，仅仅靠三颗糖支撑了一天。这三颗糖是前不久慰问团慰问时发的，我父亲没舍得吃，一直放在口袋里，成了我父亲这一天唯一的口粮。
在这一天里，我父亲一个人坚守537.7高地6号阵地，打退了敌人6次进攻，歼敌120余人。战后，我父亲荣立一等功，获评二级战斗英雄，被志愿军总部授予“孤胆英雄”荣誉称号，并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一级国旗勋章。
我父亲在后来的岁月里，从不居功骄傲，勤勉做事，忠厚做人，每当有人称赞我父亲是英雄的时候，我父亲都诚恳地说，我不是英雄，在上甘岭上英勇牺牲的我的班长和战友才是英雄。
坚守上甘岭537.7高地6号阵地的日子，是我父亲终生刻骨铭心的日子。每年11月19日的晚上，也就是当年他们9连1班奉命进抵537.7高地准备次日拂晓向6号阵地发起攻击的前夜，我父亲都要做几个菜，备两瓶酒，桌上摆几付碗筷。他两眼泪花，独坐独斟，嘴里默默念叨当年班里阵亡战友的名字，一杯一杯地将酒洒在地上，祭奠他们的英灵。
我父亲高守余已经去世6年多了，他是追寻战友的英灵而去，是与他日夜思念的战友英灵会聚。愿我父亲和所有英雄前辈的在天之灵安息！（本文未经作者授权禁止转载）
【作者简介】高建国，出生1959年11月，退休工人，现住青岛。
图文：高建国；编排：朱锦富、武燕平；编辑：严京平《白浪情》
（本文首发于《白浪情》公众号平台）
2022.10.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