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2023年5月上旬,银河悦读网组织的红色之旅延安行,我再次见到90岁的“胡妈妈”,她依然精神矍铄,身体硬朗,她和我们这群50后、60后70后一起瞻仰红色圣地,参观宝塔山,游览乾坤湾等,几乎完成了全部红色之旅行程。我深深感到她精神充沛,行走轻盈、谈吐自如。大家说,“胡妈妈”是银河悦读传播红色基因最好宣传员,战斗员!

  1949年5月,15岁的“胡妈妈”与众多同学一起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政干校文工队,因担心父母阻拦,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胡顺,跟随部队进军大西南。朝鲜战争爆发后,“胡妈妈”所在的12军于1951年3月列编中国人民志愿军序列,隶属志愿军第3兵团。她又随部队由重庆北碚乘坐军列,经过几个昼夜不停地行进,于3月20日到达辽宁省辛集。3月24日晚8时30分,她随文工团在夜色的掩护下,从宽甸河口过江进入朝鲜,在风雪严寒中踏冰卧雪徒步行军。经过18天艰苦的夜行军,部队按时到达志愿军总部指定的前线区域谷山。当时在12军军部文工团的她和另外2位女兵在战斗严重减员,战场形势最紧张、最艰难时刻被充实到31师91团,在血与火的上甘岭战场抢救伤员、传达命令、运送弹药食品,随部队血战了炼狱般的25个昼夜,一直坚守到最后赢得胜利。

  “胡妈妈”的英雄事迹,人人皆知。然而她的另一半,因老伴田子夫为人十分低调,有很多战斗经历鲜为人知,连自己的孩子也说不清楚……


  1、鸭碌江畔燃战火

1687641544816355.jpg  田子夫出生于1928年11月,河南省确山县,可以说一生历经了兵荒马乱,贫寒凄苦。直到上20世纪40年代参加了八路军,才逐渐找到了能够为之奋斗的理想,实现了自身价值。

  1948年12月参加解放军11军31师文工队,先后任队员,分队长。两年后,1950年底31师编入12军。田子夫被分配到31师91团工作,1951年3月随部队入朝参战。

  田子夫所在部队是第二批入朝的。1951年1月上旬,部队接受抗美援朝任务后,集结于重庆,在副司令王近山的率领下开始出川,奉命入朝作战,处于保密状态。出发前,按规定不准给家中写信,不准请假给亲友告别。在没有任何人欢送的一个寒风刺骨的早晨,在集结地出发,一路北上。

  1951年3月下旬,田子夫随12军31师91团从长甸河口鸭绿江浮桥上开始过江,他隐隐约约的看见浮桥下江水缓缓流着,天上的星星印在江里,长龙似的行军队伍不停的走着,没有一点声息,桥不算太长,只有1500步。过江后,分兵两路向战役集结地开进。

  91团沿途住山沟,每个志愿军战士在地上挖一个一人多长的土坑,扫一些树叶铺在上面,摊开雨布,半边垫在下面,半边盖在身上,就这样躺在土坑里睡觉。部队昼宿夜行,有些战士走了几天脚就打了血泡。一到宿营地,几个人聚在一起,排除脚上的血泡,先用针在火上烧烧消毒,然后将血泡刺破,穿入头发或马尾,将泡水引出来,第二天起来继续行军。经过多天的行军锻炼,许多同志的脚板,都磨成了马蹄一样的角质层,成了“铁脚板”。不仅如此,还要伪装,不准生火做饭,只能是一口炒面,一口凉水,或者一口雪。

1687641592536348.jpg  十八天的夜行军,田子夫和战友们看到的“风景”只是黑黝黝的山峰与夜空的星星,别的啥也看不见。每到后半夜,更是疲劳,眼皮像吊着一个秤砣一样,边走边打瞌睡。为了不掉队,后边的同志眯着眼睛,跟着前面同志背包上的白毛巾走,但在交叉路口,还是有的同志跟错了路。后来干脆编上号,不断叫着后面同志的号码前进,还要爬山涉水。特别是通过敌人封锁区,必须快步通过,否则会被敌人发现,遭到机枪扫射,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4月上旬,田子夫随部队经于到达战役集结地谷山、伊山地区待命。入朝后,他在31师政治部担任青年干事。当他到达前线谷山郡时,看到的是一片焦土,城市、乡村的建筑都被炸平了。部队在谷山休整了几天,然后开始第五次战役。团里进行战前动员,决心打好入朝第一仗。用7天时间,展开战前练兵,每人准备5天的炒面,其中3天的干粮发给黄豆、小麦由个人炒熟后磨成面粉,以备断粮时食用。


  2、棋逢对手勇者胜

1687641633644659.jpg  田子夫入朝后,先后参加了第五次战役、金城阻击战、上甘岭战役和朝鲜东海岸反敌人两栖登陆等战备工作。在田子夫记忆中,最艰苦的战役大概要数第五次战役。

  第五次战役投入的部队很多,三个兵团,包括12军、15军、60军,共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打了大约一个星期休整了一下,然后进行第二阶段,第二阶段的主要任务是穿插,穿插到敌人心脏。可喜的是志愿军部队一直打到汉城,然后又战略转移。后撤的时候,12军和敌人都走在一条道上,那个时候最惊险。

  4月17日,志愿军参战部队从谷山、伊川向涟川出发前进,平均负重60斤,每天行军80里,到达指定地点。为了夺取朝鲜战场的主动权,和朝鲜人民军联合发动了第五次战役。

  4月22日晚17时,志愿军第三兵团、第九兵团、第十九兵团,在一轮弯月照耀下,在200公里的战线上,由志愿军王近山带领的第3兵团从正面攻击;宋时伦第9兵团和杨得志第19兵团从左右攻击。

  志愿军几千门火炮震碎了黄昏的宁静,无数炮弹将“联合国军”打得粉碎,第五次战役开始了。志愿军左中右三个集团像三把尖刀,刺向敌人的心脏,很快就突破了美国范弗里特和南朝鲜的防线。

  第五次战役,我志愿军已顺利打过“三八线”,向”三七线“推进。

  4月25日,田子夫所在的12军突破了“三八线”防御阵地及以南地区,经过几天的激战,为了及时进行补给、总结,野司命令部队从4月29日起停止攻击,第一阶段战役结束,休息10天,就地待命。

  5月16日,第二阶段战役开始,在磅礴的大雨中向敌人发起全线攻击,3兵团再次从中央突破,又将东西线敌人切成了两片,冒着敌人的炮火向南疾驰。向南冲得最远的第12军已达“三七线”,其中,田子夫随31师91团竟然插入150公里远,把范弗里特防线砸出一个窟窿。

  老谋深算的美军范弗里特,利用我军粮食全无之机杀了个回马枪。命令美军坦克、摩托化步兵组成“特遣队”,由强大的空军掩护,沿公路向我军后方猛插,抢占桥梁渡口,配合后续部队包围正在撤退的志愿军。

  5月22日,我志愿军刚停止进攻,又不得不进行猛烈的反攻!第五次战役第三阶段就此开始。

  5月24日,12军军部和下属两个师和27军主力及60军的180师都被美军截断在“三七线”以南,志愿军的布防被割裂了。3兵团刚开始撤退,电台车就被敌机炸毁,兵团部与下级部队完全失去联系!3兵团60军的180师两翼已彻底暴露被包围,3兵团12军也被截断了退路。

  第12军31师虽已被孤立在敌后,同军部失去联系,但师长赵兰田这位老红军却非常沉着,他相信部队和自己的战斗经验,率领师主力堵口子,钻空子,完全跳出了包围圈。另外,他还派人穿过火线给打过三七线的91团传达撤退命令。

  完全陷入包围的91团,是个有着光荣战斗传统的老红军团队,深通战术的团长李长林,率部先向敌人后方冲过去,秘密渡过了南汉江,然后又绕道走向北方。6天以后,靠吃野菜、树皮维生的91团1000多名官兵,终于冲破了三个师敌军的堵截,建制完整地同大部队会合,甚至还顺手抓了60个南朝鲜俘虏。友邻部队的战友们高兴地喊着:“91团回来了,91团回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田子夫年纪从四十到五十,从五十到六七十,但对抗美援朝战斗经历感触越来越深:抗美援朝战争,除了战争的残酷,还受到气候的影响。当年在零下30度的情况下行军作战,冰天雪地,战士们一把炒面一口雪,非常艰苦。同时后勤补给也存在困难,当时战士身上背着30斤炒面口粮,还要背上武器,负担更重,行军时还要冒着敌机的狂轰滥炸,通过敌人的一道道封锁线。

  战争不分前线与后方,有时后方也很危险。毛泽东的儿子毛岸英,他在敌机轰炸山洞时去抢救文件牺牲了。按理说毛岸英是在志愿军总部,应该属于后方,可见同样也是很危险的。身边不时有战友牺牲就不足为奇了。那个时候,部队夜行军也会遭到敌机的轰炸,敌机先是扔下照明弹,发现地面有部队就扔炸弹。这种的场景,田子夫遇到过好几次。在田子夫的心里,他深知彭德怀元帅指挥得好。而3兵团当时代司令是王近山,后来是许世友司令。王近山很会打仗,毛泽东曾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王疯子”,意思是王近山打起仗来像疯子一样勇敢。

1687641690784426.jpg  田子夫在朝鲜三年中,他虚心好学,拜当地朝鲜老乡学习了朝鲜语。随后,他当起了部队和朝鲜百姓交流时“土翻译”。利用业余时间教朝鲜儿童唱中国歌曲,多次组织军民联欢,鼓舞士气。田子夫还曾接待过四川川剧慰问团,陪同慰问团翻山越岭,冒着敌人的炮火和空袭危险,到战斗最激烈的上甘岭、三八线附近的白马山前沿阵地、坑道和炮兵部队,到后方医院、兵站进行慰问。川剧团的文艺工作者们更是不辞辛苦,不避艰险,在敌机经常袭扰下,为志愿军表演川剧,有的还到前沿阵地、坑道为战士们歌唱,把祖国人民的温暖送到每个战士的心坎上。川剧团所到之处,受到前线战士的热烈欢迎,被称为“祖国的亲人”、“毛主席派来的人”。战士们用朝鲜的红枫叶扎起了彩门,赶修出礼堂、平整了道路,腾出最好的住房,烧起盆盆炭火。许多炮身上和坑道口,掩蔽部墙上都贴着“感谢祖国人民慰问”的彩色标语……这一幕幕感人的场面,经常萦绕在田子夫的脑海里。

  1954年停战之后,田子夫随部队回国,受到祖国人民的热烈欢迎。田子夫曾对子女说道:“我在抗美援朝所作的一切微不足道的,但我为自己能参加这场残酷的战争而感到自豪。同时也深深怀念那些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们,他们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3、志同道合成眷属

  为了增强各团的战斗力,军文工团的 “胡妈妈”调到91团当抄写员,在上甘岭战斗期间,遇到了团部青年干事田子夫,俩人见过面,但不说话,偶尔碰面,只是点点头,算熟人了。一次偶然机会,两个人参加战友合影,中间只隔着一个人,但依然没说话,更谈不上谈情说爱了。两个人回国后经姚子甦,程本明夫妇牵线,两人接触后,共同的人生理想和赴朝参战的经历让他们相恋了……

1687642048120230.jpg  “胡妈妈”和田子夫于1958年结婚,几十年来相濡以沫,恩爱有加,从未发生过大的不愉快的事情。1964年,组织上准备安排他担仼副团级领导岗位,由于妻子家里有所谓“复杂社会关系,便派人找他他谈话直接了当的问:“你是要前途,还是要老婆?”田子夫没有立即回答,孝虑到已有了三个孩子,而老婆也是共产党员,表现也不错。沉思片刻后,他对组织真诚的说:“首长!如果让我说真话,我两项都要。”他的模棱两可的回答,被组织上认定为立场不坚定。打那以后,他在部队中失去了升迁机会,但他毫无怨言。

  “胡妈妈”曾在《白求恩通讯》(第41期)发表过一篇文章,题目为“夸我的丈夫——老田”中写道:多次提笔想夸夫,可这位值得人们夸的丈夫却不乐意了。他说:“默默无闻只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觉得好丈夫就应该夸,为什么不能夸?难道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吗?我家老田是一个纯朴、善良、自信、大度和乐观、不计个人得失的人,能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是我最大的幸福,知足啦!这就是“胡妈妈”对自己丈夫倾吐的心声。

  田子夫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干的。他曾在建设兵团江准磷矿当过矿长。部队转业再到磷矿时,继续当矿长。在哪里他都愿干,照样干好,和工人们打成一片,关心群众疾苦,深受工人的爱戴,至今,工人们都亲切地称他“田老矿”。转业时的待遇,仍然是多少年的17级营级科级干部。但他并没有因这个不公平的待遇而影响到家庭感情和家属。几十年来一家人互相帮助、体贴、宽容和理解,特别是对夫妻感情和家庭更为珍惜和呵护,田子夫总是想方设法尽力帮助和关照妻子那苦难中的母亲和年幼的七个弟妹。在江山老虎山时,常常不辞劳苦骑着自行车到家乡看望,用月工资的一半接济他们,并寄钱给在“南京农大”上学的大弟弟。所以,至今弟妹们都亲切地称他“大哥”。

  田子夫的女儿田江是这么评价父亲的:每年战友、学友聚会家中的一切事务,从油盐酱醋到锅碗瓢盆,都由老爸包下来,经济上他精打细算巧安排,让母亲在外面安心参加各项活动。他真是我们家的好“后勤”。


1687641850456179.jpg  4、琴棋书画找乐趣

  “胡妈妈”一生的另一半,前半生,献身国防事业,曾参加过空军飞行员选拔,因血压高落选。1957年因射击成绩优异,被评为一等优秀射手,并在军旗下留影。

  离休后,热爱书法绘画,在黑白两色,浓描淡绘世界里,挥毫拨墨间。他经常自己临帖描摹,可惜不得方法,并没有什么长足的进步,1988年经老战友介绍,他参加省直老年大学学习书法绘画,慢慢摸索出了一些门道,有了自己对于书法绘画的体悟。中国书画艺术源远流长,名家作品中的一横一竖,一点一绘,都蕴含着大师们毕生所学,毕生所感。字如其人,坚韧傲骨之人,必习的一手铁画银钩;温润大气之人,必绘的一幅山清水秀;简单清明之人,必描的一张横平竖直。生活中,他还喜欢养花种草,伺弄花草,和土地亲近,和自然交谈,别有一番风趣。各类花草中,他最喜梅花,梅花香自苦寒来,腊梅傲需迎春,让人敬佩。参加了新四军研究会绘画班后,他专门向丁加心会长学习了梅花的画法。

1687641939834601.jpg  通过学习交流和精心钻研,田子夫的书法绘画水平得到了提高,也有幸参加各种书画展览数十次,为了便于保留观看,特把各次的参展作品相印成册。

  田子夫离休后的宽广心胸和对书画的痴迷,深深感染了周围的文友,也赢得了昔日战友的好评,原12军文工团贺队长写过一段话:田子夫何许人也?他是胡顺的爱人,也是我当年在31师政治部工作的老同事、老战友,他离休后,专攻书画,我看到他的作品实在钦佩……

  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了,弹指一挥间70年过去了。抗美援朝老兵相继离世,但志愿军老兵田子夫及战友们英勇无畏的革命精神一直没有丢,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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