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杜鹃红
一
又是一年春来绿，岭上开遍映山红。
闲暇时刻，得以放下手中的工作，走进满是映山红的山野，和她作一次最为亲密的交流。咫尺距离，忘却了闹市的繁饰喧嚣，欣赏眼前满山的红艳娇美，满山的自然灵性。
映山红在我们家乡又叫杜鹃花。随兴而行，横亘绵延的丘陵山野，处处可见它的身影。山道脊梁，林中泉旁，一丛丛，一簇簇，肆无忌惮地怒放着，跃入眼帘，给人妩媚与遐思。你看，本是柔弱身躯的花儿，在荒凉的山野茁壮地生长着，多么坚强的生命活力！茫茫自然，生生不息的映山红，淋着寒风浓雾，沐着黑暗清冷，不管是瘦瘠的山梁野岭，还是肥沃的土岭沟涧，每至春来，总是红透蓝天，醉染大地，全身心将她美丽鲜活的生命全部展示了出来。那摇曳的花枝，那夺人魂魄的烈焰，那诠释生命过程的顽强与坚毅，总是跨越时空，辉映在我心间。
二
我出生在农村，村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花树下”，村后的小山岭过去曾是茂密的林子，高大的树，低矮的花，蜿蜒的路。到了春天，万物吐绿，整个山岭一片红艳，而缀满林子，傲然其中的要算映山红了。花儿簇拥着树脚，让人揣测，祖先是否在一个花开的季节赶来林子迁徙定居？不然，哪来这么诗意的名字。此刻，让我感受到，先人对家园厚土那份朴素的智慧认知和虔诚的期许渴盼。
小时上学的路途不远，只需穿过村后的那片林子，可就它，让我至今难以释怀。或是自知出身贫苦农家的缘故，小时的我懵懂却知道发奋读书的道理，成绩固然走在了前列。但不知为何，却成了伙伴疏远我的理由，使我在收获欣喜的同时，也平添了孤寂与落寞。在映山红开遍山岭的日子，我独自往返在上学路上，形单影只的生活，我度过了整整一个花开的季节。
那个时候，年幼的我晨起奔走，惴惴不安地穿过林子；放学回家，惆怅满怀地徘徊林间。令人欣慰的是，林子中有无数的映山红，带给了我慰藉和快意。让我在欣赏到艳丽，饱览到欢乐之后，也洗却了滞留心中的不悦。只要阳光灿烂，我就去林子里追逐嬉戏，敞开胸膛，忘情畅饮花开的馨香，遣散愁绪，将孤独抛撒到九霄云外。那时，更会专注地凝视林子中一朵两朵在莽林灌木中喷薄怒放的花朵。这些花儿，突破重围，卓然而立，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希望。看着她们，阴郁的心情顿时明快起来，升腾起温暖和敬意，似乎自己也跟着坚强了许多。这段时日，没有同伴相约，林子中的映山红一路陪着走来，和我一道延伸了生命的绚丽和灿烂。
三
初中时候，家和学校的距离变远了，隔着一道山梁，要走上四五里山路才能到校。为减少路途奔波，不至于耽误学业，我们开始了寄宿。在那些清苦的日子，最盼望寒冬能够早些过去，渴望又一个绿染山头，红遍山野的春天来临。
转眼春来，花开叶绿，映山红更是将山野装点得妩媚妖娆。晴暖的日子，吃过晚饭，大家跑进树林，在繁花丛中，纵情跳跃，释放积蓄了一个寒冬的激情，那是何等的惬意舒畅!树林中有一个极佳的去处，水库临山一面，是平缓的山坡，坡上长着密匝匝的茶树，许多堆积花朵的映山红枝条努力地伸张出来，遮掩出一大片的花影，底下是草坪。这样一处眼前临水、背后依山、举头接花的地方，实在是看书的好地方，我视为最爱。静谧的环境里，捧书细读，或圈或点，或吟或背，那是少有的意趣。偶尔摘得几片肥硕的茶片放入口中，清甜生津，我们做着年少痴狂的梦。
映山红绽放，不仅开满了山野，也开满了校园。那时，教室缺少装饰，除了墙壁装裱的几条励志格言，有的只是学生整齐摆放的桌椅。到了这个季节，大家顾念的自然是开着的映山红，似乎只有她才配得上打扮学校。下课了，大家蜂拥而出，满山满岭奔跑，寻找中意的映山红。女生最为细致，采摘的往往是一束或是两束，格外的红，用小瓶小罐装水插上，搁在书桌一角。男生来得实在，干脆一枝半树地掰，搬来砵盆，灌满水，放置在窗台。学生的捣弄，老师看在眼里，并不管束。一番随性装点，整个校园瞬间红艳了起来，笑脸和鲜花融在了一起。
四
由于峡江水利枢纽工程的建设，我曾在一个叫住歧村的地方工作过，负责移民搬迁安置宣传报道工作。落脚的地方是一所小学，一个大大的围墙围着，坐落村口，背靠着青山，周围是灌木。校园内一栋三层的教学楼，两侧是几间配套的校舍。那是一所简朴的小学，两个男教师，50开外的年纪，全校只有一、二年级两个班，21个学生，二年级8个，一年级13个。问起生源少的原因，了解到多半是村里年轻一代的家长带着孩子离开了这里，到镇上或县城的学校去了，想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就是这些没能离去的孩子，在僻远的山间留下了开启心智的人生脚步，也留下了春天花开的气息。
我们是在一个隆冬住进的，和孩子们一直相伴到第二年。春暖了，校园内一棵李树向孩子们最先送来了花开的信息，映山红怒放的季节到了。学校实行的是走读。清晨，他们从村子走来，迎着霞光，在映山红中雀跃，那是万山红绿中的点点灵动。课堂上，老师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讲课，老师领着，孩子们跟读，稚嫩的声音一漾一漾，穿过窗棂，如同质朴、清澈的泉流清唱，回荡在青山翠峦之间。
这里孩子们课后没有新鲜的玩耍样式，不像城里，许多新颖的玩具吸引着眼球。可是，孩子们有着另一番情趣，花开的时候，所有的游戏都与花连在了一起。在开花的树下藏猫、在满是野花的草地上跳绳、踢皮筋，更让城里孩子羡慕的是，在老师的带领下，孩子们去山野里寻找春天，聆听婉转清脆的鸟鸣，拘捧甜润纯净的溪水……朵朵带露的映山红，映照着他们天真无邪的笑脸。烂漫的山花里，孩子们在追逐嬉闹中放飞着一个又一个童年的梦。
漫山的映山红啊，染透层林，热烈奔放地燃烧着，为荒岭丘壑铺天盖地织就绚丽烂漫的多彩锦缎，让人在喟叹花儿绮丽多姿的同时，更感恩大自然对人世间的无私馈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