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出医院如履平地,就意味着一年四季与熙来攘往的病人共享时空,蓬莱县医院家属区的孩子们在流行病高发的季节免不了中招。

  有一年,平素身体健康的我就不幸得了百日咳。

  百日咳病程漫长,亏得那个时候我还没上学,母亲天天带着我去打肌肉针,左右两侧的屁股轮流出场。两边的屁股上已经布满了针眼,百日咳还缠绵不去。记忆深刻的是夜半时分,每每咳得无法安卧,起来坐在炕上咳,抠心挖胆地咳。坐也坐不稳,东倒西歪的,因为屁股上的针眼隐隐作痛,特别是当天刚刚打过的位置。不记得是不是真的咳了一百天,夜半东倒西歪坐在炕上狂咳的画面深入骨髓。

  弟弟出生时又白又胖,体重比我还多二两,但后来却体弱多病。家住县医院大院的那些年,每一季的流行病,他基本都躲不过去。医院的地利于他,便是住院方便。母亲总是叨叨一个场景,说弟弟很小就打针,小儿科那个圆圆脸的张大姨做事麻利,最擅长给小宝宝打针,还没等弟弟哭出来,针就打完了,换句话说,针都从屁股上拔出来了,弟弟才哭出声来。1684458029571031.png

  弟弟成了小儿科的常客,弟弟一旦生病住院,母亲便忙了工作忙陪床,我便成了没人管的孩子。父亲自然是在军营不在家,家里有了急事,母亲只能找同事相帮。我时常被托付给药房主任张大姨,和一位老家青岛的林大姨,她们的家都在医院家属区。

  这期间父亲的身影也在我记忆里出现过一次。那是在小儿科的病房,在东西走廊的东头,窗户外面,就是家属区的大人们骑自行车进出的露天道路。

  这一天,弟弟又发烧住院了,晚上母亲要待在小儿科病房看护他,傍晚时分,我枯坐在小儿科病房的东窗前,看着窗外,等父亲回来。

  小儿科病房似乎是在最南边的东西走廊的东头,是个南北通透的方形大房间,里面挤挤挨挨摆了好几排病床。小儿科病房里最吵闹,因为小病号不听招呼,哭声叫声此起彼伏。

  在一波又一波的哭声叫声里,我一声不吭,紧盯着窗外。突然,父亲骑着自行车在窗外一闪而过。父亲真的回来了,我有点不太相信。1684458114115028.png

  父亲那时候的军营就在蓬莱县城西边的长山要塞船运大队,虽说到了城边,感觉很偏僻,但毕竟是在同一个县城。在同一个县城,父亲却一个星期只回一次家,我怎么都不能理解。有一个阶段,我甚至想,是不是父母感情不好,所以父亲故意住在军营不回家。多年后,聊起这个话题,父亲说,军营有规定,每周只能回家一次。军营也有家属房,母亲可以带着我们搬去军营住,但往返县医院上班不方便,特别是值夜班的时候。于是,他们俩就这样同城两地,直到后来我们搬家到要塞后勤部大院。

  因为父亲在傍晚骑着自行车下班回家这样的情形很少出现,所以,那天透过小儿科病房的玻璃窗,看到父亲骑在自行车上一掠而过的镜头,至今在我的记忆里闪回。奇怪的是,我不记得我有惊喜的感觉,只是记得当时自己特别着急,因为父亲没有看到窗里的我,他径直骑着自行车回家了,他不知道我还在小儿科病房里。

  我被父亲的自行车远远地甩在后面。我有没有从小儿科病房里跑出来追赶他?我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父亲骑在自行车上在窗口一闪而过,然后我就着急起来。

  我想,那天应该是个周末,所以父亲才有可能回家来。弟弟只不过赶巧在那天病了,我只不过赶巧在那天没人管了。而父亲,只不过赶巧在那天回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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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绍磊,毕业于山东大学。资深媒体人,高级编辑,多年从事报纸专副刊编辑工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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