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农村盖房以石头做地基,也就催生出一个行当,开石工。开石工将山上的石头用铁锤和钎子切成块,滚到山脚下,待山外人家套马车前来购买。

  盘山在蓟州西北,唐代就以“东五台山”著称佛界了,清康熙年间盘山以“京东第一山”驰名中外,为中国十五大名胜之一。南麓的静寄山庄,亭台楼阁,花木水草,与盘山诸寺遥相呼应,蔚为壮观。前几年遭陕军胡景翼部和园官盗卖掠夺,皇家行宫遭到毁灭性破坏。自此,这里便成了乱石坡了。

  有一群人以伐石为生,不拖家不带口,开一冬石头,擦着阎王鼻子过日子,山外平原上的人进山买石,一马车石头可以卖二块钱,忙活一季,衣服兜里的钱便鼓了起来。

  这年,五峰沟入冬还早着呢,一支九个人的开石工就进了山。九位开石工的心被一根绳儿给牵着,绳的那头是山林,山林边上住着个嫂子呢。

  原先,这开石工共十个人,唯独李头儿娶了媳妇,媳妇小李头儿三岁,家就安置在山坳北角的石头房里。李头儿待大家如亲兄弟,大伙不论年纪,异口同声称他媳妇为嫂子。去年,老七用铁钎撬石,石头滚落,下面几人正埋头打钎,李头见情势危险,欲用大锤将石头拨开,哪成想石头走偏,砸在李头儿头上,李嫂成了寡妇。李嫂和李头儿情深,不肯离开此地儿,声称要等李头儿过了三周年,她才肯走。于是,开石工们就多了份心事,他们苦干一冬天,吃的大饼全靠李嫂那双手,所需的油盐、针线也都由李嫂张罗,李嫂一家四口的花销也就由开石工们包下来。自此,九男一女过得跟一家人一般。

  话说开石工回到山坳李嫂的石头房,掏出从城里买回的洋布、洋线,洋火……李嫂自是做了满桌子好菜给大家接风,男人们喝得又吐又闹,炕上地下躺满了醉汉,李嫂就带着三个孩子躲到隔壁仓房蜷缩一夜。直到次日,男人们上了山,李嫂这才准备锅灶,开始为他们置办下一次的干粮。

  现在的头儿姓吕,回到他们的窝棚,吕大哥就发下话,李嫂那儿隔三天派一个人去石房子帮厨、拿大饼和青菜,大家排上个顺序,轮流去石房子,早晨去,晌午回,任何人不得延误。开石工心齐,头儿办事又公道,因此,吐口唾沫是个钉儿,大家都绝对服从,没有敢差样儿的。

  转眼到了落雪的时候。轮到开石工中的老七去石房子背干粮,可到了中午,老七仍然没回来。吕大哥眼珠子红了,另外七兄弟脖子筋粗了:寡妇门前,大伙谁去都是半天,也就是看看李嫂,眼珠子过过瘾,单单就他长得白,还识几个字儿,能说会道,他凭啥黏在那边不回来?吕老大把祖师爷的牌位请出来,吩咐,下午不干活了,就等老九回来,大家问个清楚,如果说不出个三六九,铺盖卷儿给扔沟里去,你爱哪去哪去,冻死饿死,跟这些人没关系!

  直到日头落山时,老七才回来。大伙没等骂出来,嘴却干张着,一律成了哑巴。老七的身后跟着李嫂!李嫂说,我知道大家会怪罪老七,所以我不放心。没别的,我就是留他陪我多说会儿话。大家觉得别扭的话,我就带孩子搬走吧,我不老不小的,三天才见一回大人,也怪孤单的。李嫂说罢,转身就走。

  八个男人疯了似的追出门:嫂子别走,只要嫂子不走,你说咋办,就咋办!

  打那以后,轮到老七下山,就得待到天黑才回来。大伙都知道“说话儿”是咋回事,可那是李嫂乐意那么办的,如果有二话,李嫂搬下山,现在二十多天还能见她一面,若是放走了她,那就这辈子也没那个机会了。开石工们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正值青壮年,嘴上说着得尊重我们的嫂子,其实每个人的肚子里都有颗勾勾儿心!

  李嫂别看生了仨孩子,其实虚岁还不到三十,那身条儿,那眉眼儿,别说开石工们,在城里的洋学生眼里,也算得上美人!想不到这美人儿看上了只会动嘴儿,干活却不中用的老七,八个哥哥不服啊,却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

  轮到谁下山背干粮,便是这个男人的节日。李嫂坐在八印锅跟前,搬过一块石头墩子,吩咐:坐。男人就借机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气,恨不能一使劲儿,将李嫂整个人抽进鼻子里去!李嫂在锅上揭下一张热大饼,卷起来,递过去,男人伸手接过,不经意就攥了下李嫂的手指头,那感觉!男人们心目中,李嫂从锅上现揭下来的大饼,是人世间最好吃的东西了!

  李嫂包好大约三十斤大饼,再用布袋装了萝卜、咸菜、白菜等。开石工就放进筐子背回去。其实,如果背一次上山,三四天也吃不完,可是,吕大哥没让那么做,兄弟们都恨不得一天一次才好。于是,开石工们运过一回口粮,第二天心甘情愿拼命地做活,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森林里日头短啊。

  李嫂的孩子们最欢迎老七叔叔来背干粮。老七机敏滑稽。说他家邻居有个妇人,不苟言笑,有人对他说:你若能说一字,逗那妇人笑;再说一字,让妇人骂街,她就请客吃饭。老七答应。于是二人同去见那妇人。妇人正站在门口,门外有只狗。老七急走几步来到狗前,扑通一声跪下,高喊:爸!妇人一愣,咧嘴大笑。老七又抬头,对妇人喊:妈!妇人跳脚大骂。老七把这事讲与孩子们,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山里狼多,李嫂平时绝对不许孩子们单独出门,憋闷得小家伙们好苦啊!老七叔叔一来,李嫂提前就把大饼啥的打好了包,为的是节省时间。她告诉孩子们:出去玩吧,带上黑狗,不准超过那棵松树。李嫂就关上门和老七“说话”,说不够的话,说得晌午饭也顾不上吃,孩子也贪玩得不知道肚子饿。直到七叔走了,他们又被圈回石头房里,大眼瞪小眼儿,盼望着七叔下一次再来。

  这天,老七又下山背干粮,却意外发现,有两个男人从石头房里出来,背着挺沉挺沉的包裹,翻过了小山头。老七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酸得要命。李嫂曾多次偎在他怀里发誓,过了三周年,她就跟他离开这里,享福受罪全认了。可这俩人是咋回事?老七气哼哼地跑过去砸门,看到石桌上散落的的倭瓜子、甜杏仁,问李嫂,刚才那俩人可是在这儿睡了?哪儿来的亲戚吗?

  李嫂说,你没听兄弟们议论?他们都知道的。老七摇摇头。李嫂说,不是亲戚,是中国人。老七觉得可笑,谁不是中国人,中国人就得在你这儿睡啊!

  李嫂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他们是打日本鬼的中国人,躲在深山老林,到我这儿讨点吃的,你说该不该给?老七不做声了。打日本鬼的队伍叫八路军,舍生忘死,不容易。

  李嫂仍然疯狂地同老七“说话”。临走时,对老七说:听说东面山十几里的下营那边,日本人圈山呢。把人都赶到一个地方过活,不许出圈。还烧毁房屋,抓百姓做劳工。我看这地儿怕是待不长了,日本人一天比一天作得凶,哪天我躲兵灾走丢了,你能去找我吗?老七说:哪怕把你藏进耗子洞里,我也会变成长虫,找你回来!李嫂露出了一对虎牙儿:我没走眼。找个男的,就是盼着他疼我,护我。

  转眼到了年跟儿。李嫂去山外小铺子里,送去兽皮、木耳等山货,也带回过年的吃食。她领着孩子们步行来到山里的窝棚,请开石工们回家里过年。开石工们把他们打的狍子、山鸡啥的都带上,寒冬腊月,人人暖得心里烧着一把火,世界上的开石工只他们有家,只他们能在家里过年!

  石头房里热气腾腾,李嫂让开石工们挤坐在炕上,她左一碗,右一碗地上菜。粗话,脏话,猜拳的话伴着灶底噼哩叭拉的柴声震得房子嗡嗡响。有人说:嫂子,炕席是不是烙糊了?李嫂答道,糊了好啊,来年银子多的花不了……

  过了初三,开石工们三步一回头,离开了石头房子,直到要拐弯了,还看见李嫂和三个孩子站在房前。

  开石工们回到窝棚,一个个全愣住了:小窝棚的烟筒冒着烟!里面挤着几十个男人,见了他们,都让出来,站到院子里。为首的一个说:其实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存在了,都是穷苦兄弟,我们也不瞒着,咱是打日本的。战士们都说,在窝棚里过了一个好年,这儿像家。临走,放下十块大洋。开石工们说死也不肯要,直到他们说以后不断还要来麻烦,这才拉倒。

  自打过了年后,八路军就多了一家亲戚,缺少什么就到这里拿,甚至有伤员也抬到到这里养些日子,窝棚虽小,可是暖和。战士们在深山密林跟日本人打游击,能找到个山洞过夜是好的,经常通宵坐在雪地里!

  开石工们把开出的石头滚到路边,堆成小山,等着山外马车来拉。他们一改从前吃喝嫖赌的恶习,说不出的节省,好像都是为李嫂和三个孩子做的,大家心知肚明,不能靠近李嫂的身子,又想为李嫂做点啥。就这么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一块儿把石头卖掉,一块儿返回。除了李嫂单独喜欢跟老七“说话”,哪个也别想多占一点便宜!

  这年阴历十月,开石工们忙完家里的一切,又回到李嫂的石头房前。可是,李嫂不见了,那石头房也塌了半边!大伙儿无比失落,李嫂就算嫁人走了,也该打个招呼,烧房子是啥用意?

  他们在山坡上摆放好供桌,放上猪头、果蔬、糕点及高粱白酒。继而焚香、烧黄表,鞠躬、叩头,十分虔诚地祭拜过山神,回到小窝棚,烧起了锅灶,谁也没心思吃饭,李嫂没有了!这工夫,到底出了啥情况呢?

  一日,从山下来了一个破衣烂衫的人,是八路军,这位兵士告诉开石工,日本人为了断绝八路军的给养来源,推行“三光”政策,制造“无人区”,见房屋就烧,见人就杀!方圆几十里内见不到炊烟,看不见人影,听不见鸡鸣狗叫。同时,又实行“铁壁合围”,把人圈进“人圈”,强迫百姓集中居住,遭到了人们的强烈抵制,很多村民宁死不进“人圈”,日本人进行残酷镇压,制造了多起惨案,很多村子的百姓被他们杀害。日本人发现了李嫂的石头房后,强逼着她搬到大村子的人圈住。李嫂不答应,他们把李嫂当着仨孩子的面糟蹋了,事后,把孩子挑死一个,摔死俩,李嫂至今下落不明。

  开石工们牙咬得嘎吱吱响,小日本儿,我操你们八辈祖宗!他们像疯了似的砸石头,整天没人说话。没粮食吃,他们套兔子,套狍子,烤冻蘑菇吃,大家心里一个念想,明年卖掉石头,啥不干了,也一定要把李嫂找到。

  可好景不长。刚进腊月门坎,窝棚里突然来了一群日伪兵,他们二话没说,点着了窝棚,一顿枪托子把开石工们打得鼻青脸肿,然后押下山去,替修炮楼的鬼子做苦力。

  开石工们被赶进了人圈。人圈由石头砌成有6尺宽6尺高的围墙,上面还筑有3尺高的土石混合垛口,并设有巡逻马道。围墙上面架着铁丝网。四角和两个大门顶上都建有碉堡,壁垒森严,人们像猪羊一样被圈在里面。由武装的监工押着,穿过村子的街道,通过栅栏的守卫,去山里往回扛石头。晚上回来,得听翻译的训话,大意是改正做良民,如果胆敢与八路来往,那就是通匪罪,死了死了的有!

  九个开石工窝着九肚子怒火,被押着替日本人修“人圈”扛石头,日本人与他们有着深仇大恨!李嫂说不定就是被他们中的某些畜生糟蹋的!

  为了修建 “人圈”,日本人从周边几十个村子里强征劳力。劳力每天要从事长时间、超繁重的体力劳动,稍有怠慢,便是一顿毒打。“人圈”工程修建好后,日军便强迫村民住进这个土围子。住在“人圈”里,每天都有人看守,村人们不能自由走动,不能奔跑,更不能外出,人畜杂住在一起,病疫流行,冻饿交加,毒打和凌辱每天都在上演,各个围子每天都有人死亡。

  在“人圈”里,每人每年只分配几寸布,衣不蔽体的女人只好把碎布拼成一件坎肩似的东西遮住乳房;很多女孩没有裤子穿,只能在家中挖个大坑,遇到来人,靠蹲在坑中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村人们不能自由走动,更不能奔跑,夜里不允许闭户,妇女随时会遭到日寇和汉奸的凌辱。饥饿、瘟疫、屠杀、凌辱,时时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一个飘雪的日子,开石工们扛着石头回村子,九双眼睛同时一亮,他们看见李嫂在人群中,吃惊地盯着他们发呆。李嫂没想到,已经回了家乡的开石工,咋就没听到日本人施暴的音信,自己送上门来了呢?

  李嫂借住了乡亲的半间小房子,孩子被日本人害了,她也失了身。李嫂整天精神恍惚,她硬挺着活下去,就是忘不了给过她生活下去信心的开石工们,尤其是让她见天梦里丢不掉忘不了的老七!她整天祷告,老天爷保佑老七吧!,只要他平安,就是上刀山,下地狱,啥都认了!白天见到老七和开石工们,晚上她躺在炕上,悲喜交加,好在兄弟们一个不少。老七啊,你能不能想个办法逃出来呀?

  李嫂从此每天站到街上,等待扛石头的苦力们经过。可是,她眼睛越瞪越大,咋没见他们九个?漏掉一个可能,漏掉九个,不可能。就算谁都看不到,只要老七的影子一晃,她马上就抓得住,怎么可能漏掉!心里这么想,李嫂还是固执地竖起耳朵,听到苦力们回村子的动静,她还是飞跑出来观看。

  九个开石工始终没露面儿,李嫂的日子就抻得老长老长。

  满打满算,十多天的时间,村子里押出了二十多个人,个个血肉模糊,说是通匪的。李嫂挤在人堆里,只一眼,她差点昏倒:九个开石工全都绑在其中!李嫂逃回家,听到南山上响过一排枪声,她的心也被打成了筛子儿……

  李嫂不会写字,她在墙上贴了两张黄纸,算是灵位,心里祷告,这张是八个兄弟,这张是俺老七。睁开眼,李嫂就冲着两个灵位流泪。李嫂想起了她的孩子,几次掏出珍藏着的野鸡药,几次又藏起来。她不甘心这么死,她想哪天混进日本炮楼,要死,好歹也拽几个垫底儿的!

  眼泪淌够了,李嫂昏昏沉沉地睡去。猛听得小破门有轻轻的响动。刚扯开一道缝,就挤进一个霜人儿,将她一把抱住,是老七!李嫂以为在梦里。老七喘息着说:想死我了,幸亏刽子手没打中,我逃了回来。李嫂恍恍惚惚,突然如洪水下山,将老七死死抱住,再也不肯松开……

  躺在老七怀里,李嫂感到有了依靠:孩子死了。我对不起他爸。”老七抱紧她:不怪你。孩子是块肉,死了再另揍,以后咱们生一群,把老大过继给大哥。李嫂还是心有余悸:日本人查得凶呢。明天查出你来,还是个死呀。要不,你先藏菜窖?不行,菜窖他们也常搜。李嫂愁死了。李嫂与老七胆战心惊地过了三天,谢天谢地,日本人没来搜查。

  李嫂对老七说,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是办法。老七说,我带你远走高飞,找个地儿生儿子去。李嫂摇摇头:这石墙八尺高,周围不断巡逻兵,逃不出去的。老七说:我有办法。等我买通了守门的。

  老七呼呼地睡着了。李嫂却大睁着两眼瞅着发亮的窗格儿。那天行刑的通匪犯个个被折磨得皮开肉绽,这老七却是洗干净了污血后,仍然白白净净,连块青皮也没有。莫非他没挨打?刽子手的子弹真就打不着他,连皮肉都没擦伤?杀完人后不查一下?李嫂越想越不对劲儿,石墙那么高,他半夜三更,如何顺利攀墙进村的?“枪毙”两三天了,他怎么不吵吵饿呢,“说话”却是一股子猛劲儿,说了还想再说?

  李嫂下了地,把家里用高粱米、玉米骨、白薯秧等掺杂一起磨成的混合面一锅都煮了,叫老七起来:你不是要带我走吗,啥时候?老七说,天亮早着呢。李嫂道,我做好了吃的,咱们吃饱了肚子再说吧。老七笑了:这有啥可吃的啊,咱们要离开这地儿,咋的也得让你吃上肉哇!我好歹是个男人。李嫂心里更有数了,她冷着脸说:这是咱在这里的最后一顿饭,你吃还是不吃?老七最怕李嫂发火,端起碗就吃,李嫂发现,老七咽得很费劲儿,他肯定是吃饱了才来的。

  老七吃完一碗玉米粥。李嫂表情淡淡地:说吧,你是不是卖了他们几个?

  你说的这是啥话?老七说,我们是兄弟,生死兄弟,我怎么可能卖了他们?日本人杀子奸妻,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能听他们的?

  别编了。李嫂悲痛地说,我只稀罕你识字会说话,没想到,走了眼。日本人那么祸害我,我咬牙就是不说见到八路的事,他们只好放了我。你们几个呢,起初不也没事,后来是谁出卖了大伙?我明告诉你吧,这饭里放上野鸡药了,也叫八步断肠散,你如实说了,我有解药。

  老七一下子跪在地上:玉婉啊,我是太想你啦,你不是也问过,你丢了我会不会去找吗?我这不找来了。反正哥几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我就供出了他们接待过八路。玉婉,现在有了良民证,还有一笔钱,我接你走,咱们年年给哥哥们烧纸,这样,阴间阳间都不吃亏。

  李嫂郑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可我这身子让日本人糟蹋过,你以后不恶心?

  老七说,我不计较。玉婉,快拿解药吧。我咋觉着肚子有点疼,晚了就来不及了,我出卖兄弟,为的都是你呀。

  李嫂就拿出一包解药,溶在水里,老七迫不及待地喝了下去。

  可过了一会儿,老七肚子疼得厉害了:你是不是给我的解药量小了?

  李嫂冷笑道:不是量小,是量大了点儿。饭里没药,为让你说实话,我编的。为了我这么一个女人,你连自己的兄弟都卖,八条人命啊。我没敢想你是那样的小人。李嫂指着外面继续说,那些人是谁?外国人,强盗啊。为了自己活命,你敢出卖兄弟,我能指望你啥?这药嘛,后来的这些“解药”,才是真正的“断肠散”。还是孩子他爸死时,我给自己备下的,是兄弟们的帮衬,还有你老七的好让我活到了现在。你不必伤心,我给自己也留了一份,等看你死妥当了,我绝不偷生,咱俩扯平了。

  老七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儿:你好狠心!我背着骂名逃出来,全是为了你。

  隔着高粱秫秸夹的墙壁那侧,住着一位老太太。她清楚地听到了这边发生的一切,可最后李嫂服毒时,她没过来阻拦。她想,就算救活李嫂,明天日本人发现他们的功臣被害,李嫂怎么办?唉,这样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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