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束鹿县,斗不了清官店。”

  小时候,每每听到这句顺口溜式的民谣,我的心里就会涌上无尚的光荣和自豪。因为我的老家,就是河北省束鹿县清官店村。

  我们村子很小,名气却大。个中原因,听我慢慢道来。

 

  小村溯源           

  从2022年初开始,一个帖子在网上流行,标题是“这个小村子,地处石家庄和衡水交界处,却被列入了《明史》书中”。“这个小村子”,说的就是我的老家清官店。

  1945年8月,我出生于清官店村西街路北一户普通农家,从小就知道我们村不仅小,而且偏僻。

  说她小,是相对而言。在我小时候,全村不过八十来户,人口300余,一条南北街和一条东西街在村中相交,站在十字街头可以清楚地看到四个村口。这在南方或山乡,也许是个大村子,但在一马平川的茫茫冀中平原上,实在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村庄了。几十年来,村里的人家、人口有了翻倍的增长,村舍也向外一圈圈扩大,但她在我们那里仍摆脱不了“小村”的地位。

  说她偏僻,是因为我们这个小村位于河北省束鹿县(1986年撤县建辛集市)的最东北角上。此处距离县城辛集60余华里,过去都是乡间土路,我在辛集中学读书时常要步行六七个小时才能到校或回家;而且,这里不仅是石家庄地区和衡水地区的交界处,也是三县交界处:村北5里外即是深泽县的河疃村,村东5里外就是安平县的大(当地音dai,三声)转村了。河疃村和大转村也都是他们县城鞭长难及之村,过去的这一带就近似“三不管”地域了。

  清官店村之所以小和偏僻,恰与她的“清官店”之名有关。

  村名“清官店”,自然应该和“清官”与“店”有联系。小时候,我就听长辈们讲:咱这个小村原来只是一个车马店,后来一个清官在这个店里住过,于是这里就叫成了“清官店”。那时,在村里十字街南边路西还真有一个车马店,我想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那个清官住过的车马店吧!至于那个清官是谁,他为什么住了这个店,这个店又为什么变成了村,我没有深想、没有深问,也没有获知更详细、更确切的信息。及至我来北京工作后,阅县志、查明史,才明白“清官店”村名还真是源于我国历史上的一位清官。

      《明史·列传第五十》有载:“束鹿徭役苦不均, 颙为立九则法,继者莫能易。母忧去。服除,民相率诣阙乞还。颙再任,益不用鞭扑。讼者,谕之,辄叩头不复辩。邻邑讼不决,亦皆赴诉,片言折之,各心厌去。郊外有隙地,争来筑室居之,遂成市,号为清官店。”

  新版《辛集市志》第五编中专门有一篇文章《清官店村名的来历》,说得更为详细、直白一些。

  《明史》中的“颙”,即盛颙,字时望,江苏无锡人,景泰二年(1451)进士,初授河南监察御史。因直言敢谏,得罪权奸,于景泰八年、天顺改元(1457年)被贬谪为束鹿知县。上任伊始,除旧布新,简政汰冗。他一天就为数百人决断了遗留案件,而且人们都说断案公道。当时,束鹿徭役苦乐不均,盛颙为此立“九则法”(即按各户人口和田亩分为三等九则)作为编征差徭的依据,两赋之外不再征敛一粟一铢,同时鼓励、帮助县民发展农耕,扶贫济困,关心教育,深得民望。在任一年多点,其母亲去世,欲回奔丧,全县老幼拦路挽留,哭送至郊外。天顺四年(1460),守丧期满,恰巧接替他的那位县令去世了。县民四处呼吁,直达朝廷,要求旧侯盛颙复任,皇帝降诏同意,县民夹道欢迎。复任后的盛颙,清正廉洁,曲直分明,了断官司用典准确,同时善讲道理,以理服人,一时清名远播。深县、安平、深泽、晋县、安国等邻县的老百姓,听说后也纷纷来束鹿大堂讼事。初始,盛颙婉言劝慰一些外县百姓还是回本县诉讼。这些百姓说,我们虽然不能像束鹿人遇到您这样的父母官,但大明的法律是通用的,您若不给我们断案,就请您送给我们几句话也好啊!盛颙看到邻县百姓如此信任他,只好开堂审案,为他们了断官司。后来,盛颙为了使邻县百姓有诉讼不再跑更远的路,就在束鹿县最东北角的一个车马店设点断案,每月逢五排十都到那里去接受邻县百姓的诉讼。邻县百姓感其恩德,纷纷搬到车马店周围择地建屋住下,逐渐形成一个小村,并起名为“清官店”。

48717d57a219838c760c6.jpg

  清官店村赶集日十字街头。建国初期的车马店就在图中小楼阳台左侧大门里。(摄于2006年)

  清官店村子虽小,却有十多个姓氏,恰恰说明村民是陆续从四面八方搬来的。其中第一大姓是我们张姓。从小就听老人们说,我村张姓先祖,是从安平县的郝村迁来的。老人们还说,如果张姓村人到了郝村,只要说是从清官店来的,那里的人们就会像对待亲人一样地热情接待你。我一直想循着老人们的传说去郝村寻根觅祖,却终未成行,但从这个代代相传的无形家谱里,也验证了“清官店”村名的来历是确实的。

  2006年此文初稿到此为止,发在了我的新浪博客上。两年后的一天,博文后面忽然出现一则留言:老前辈您好,首先祝您春节快乐,我是安平县北郝村的,就是您文中提到的那个郝村。您的文采真好,从您的文章可以看的出您对家乡的那份炽热的情感。您说的没错,明永乐年,葛、王、张三姓从山西迁到了安平县,葛、王二人在南郝村。我们张姓的祖先在北郝村落了脚。他有七个儿子,其中一个没成人,剩下了六个,其中一个就迁到了清官店,现在北郝村就剩下张家五大门了。常听爷爷说起,在解放前过年时,清官店的本家常来家堂听祖长念家簿的。

由此,我们村张姓祖先的来历也得到了证实。

 

  免差碑记                       

  免差碑,顾名思义,是为免差而立的碑。差者,农业税之俗称也:或钱物、或粮草、或人丁。能得官立免差碑,这是很难得的稀有,故而声名显赫。

我的老家清官店村过去就立有一座免差碑。这碑,儿时依稀见过,但半个多世纪过去,那碑的模样、那碑上文字,早已没有印象了。

  2004年回乡,乡长和村支书找到我,到乡政府去一起谈论将清官店建成文明生态示范村的相关事情。期间,我谈起了清官店村的来历,也谈起了那座免差碑。有人说,那碑是老辈子的东西,该算是古董了,要是能找到,兴许能卖不少钱,咱们修通进村公路的经费也能解决了。我说,那碑可是清官店村的历史、清官店村的根儿,千万不能卖呀!要是能把它找出来,重新立在村中,那咱这个文明生态示范村可就有了文化底蕴了啊!

  村支书说,在人民公社时期,那碑曾经被拉到地里用来固定机井机器,后来,那眼机井废了,那碑没人在意,也不知哪儿去了,兴许是埋在了地下。我问:“有人记得碑文吗?”村支书说:“杏南看过,说不定他能记得。”

  转眼两年过去。2006年“五一”前回乡探母,同我哥说起那座免差碑,哥说:“你小时候那碑就立在村北头路西的岗楼旁,你该见过的。大概是1956年发大水,地道塌了,那碑也就倒了,大半截埋在了地下。”

  第二天,本家杏南哥来看我,我问他是不是见过那碑和碑文?他说见过那碑,也看过那碑文,但具体内容记不清了。他深深吸口烟,笑了笑说:“一个庄稼人,谁记清那些个了哇!”

  又过了一天,我上村西公路散步回来,在胡同口见到我三爷家的敬锁叔。他大老远就冲我喊:“听说你在打听那免差碑,我见过。那年咱村三眼机井,那两眼机井机器找到石头固定了,就咱队这井上还没有固定机器的石头,我就带人到北头村口把那免差碑给挖了出来,运的村西南机井那儿,在碑上打了三个洞,才把机器固定住。”

  “那碑文你还记得吗?”我急切地问,生怕他也记不清了。“那碑文字很大,具体内容说不准。”敬锁叔想了想,接着说:“但大概意思记得,我还常给孩子们讲呢!”

  根据敬锁叔的记忆,那碑文中提到一个人,叫魏九所,是清官店村最早村民之后。他们魏家最后的传人叫魏宝顺、号洛通,无后,我小时候见过,叫他爷爷。大概当年的魏九所是村官,每年缴差都是他去,每次他都是肩上搭一个捎马子(就是褡裢),前边袋里装马草,后面袋中装马料,对税官说,我们清官店村只是一个车马店,村小人少,地贫粮寡,只有这点马草和马料可当差缴。税官开始几年还没有怎么在意,呵斥几句也就算过去了,没承想这个魏九所年年如此,不由得动起怒来,喝令着人把魏九所绑了打扳子。打够板数后,魏九所还不起来,说你们还接着打吧,把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的板子也一块儿打了吧,反正以后还是没有差缴。税官没办法,如实把情况报告了知县。知县经考察审定:清官店村小地穷,今后免缴税赋,但须接待好前去设堂审案的县官;为代代相传,立碑为证。

  这故事还颇有些传奇色彩,不知是碑文上就是这么记载的还是加上了一些后人传说。但这事是发生在什么时候呢?敬锁叔想了想说:“我可没有注意那碑文上有没有年号。”不过根据传说内容可以推断,此碑应是立于清官店村。  

  在我的记忆里,对村中有一座免差碑是有着影影绰绰的印象的,但那时候小,没在意它的内容,后来离家读书、工作,回乡的机会少了,便也没有时间去关注它。如今退休有时间了,碑却一时难以找到,只能留待以后有机会再让那碑重见天日了。

  虽然还有未见真碑的遗憾,但大致情节算是明白了,那就是清官店的先人以自身的胆气、智慧和献身精神,为父老乡亲争来了免缴税赋的待遇。那碑的确是该立的,为魏九所、也为那知县。至于那碑的“免差”作用传了多少年,没有人记得了。但这碑的官立和长存,肯定为清官店村赢得了不少声誉,村小名气大,也许与此有关。

  这免差碑一直在村中立到了建国初期,它的“免差”作用早已没有。真正的免差,当是200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发布命令全国免收农业税后才得以实现。这就是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碑尚在,差未免;如今,碑不在了,差却全免了。

  我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便把这个意思同乡亲们说了。出人意料的是,当时乡亲们既没有觉得有趣,也没有高兴起来。他们说,农业税是免了,可化肥、农药、种子、柴油涨的价比那免缴的农业税可多多了,还不如以前不免农业税的时候呢!唉,这事儿怎么说呢……

 

  村小庙大(上)       

  清官店,村小名气大,方圆几十里都知道有这么个小村。其原因,还在于清官店过去的“庙”大。

  在我们那里,一个“庙”字有两种含义:如说“进庙烧香”,这个“庙”字指的是“庙宇”;如说“赶庙看戏”,这个“庙”字指的是“庙会”。这两种“庙”,在过去的清官店村,都很大。

  老年间的清官店村,有“四井、四庙”之说。由于村落比较规整,基本上是一个方形,两条直街在村中直角相交,差不多把小村平分成四块,西、东、南、北各有一个村口。那“四井、四庙”就坐落在四个村口。

       村口“四井”都是饮水井,但有甜水与苦水之分。最好喝的是我们村西口的井水,大概与此地处于古河道有关。因此,一些住其他街的乡亲也常来这儿挑水。

村口“四庙”,各不相同:村西是关帝庙,村东是菩萨庙,村南是三官(天官、地官、水官)庙,村北是奶奶庙。

  在我小时候,只有关帝庙还存有实体,那是一座不过一米多见方、两米多高的砖瓦小庙,齐腰处面南开一神龛,其间供奉着关老爷神像;其他三座庙,庙体已无,但遗迹犹存。比如村东菩萨庙处,尚存有一块汉白玉石碑横放在那里,供人们烧香点蜡;村南三官庙虽已无踪迹,但在我家耕地的路对面有一块仍属村有的耕地,父亲说那曾是三官庙的庙产。

2.jpg

   今日清官店村西口,左前为在原址重修的关帝庙,比原庙矮小许多。(摄于2006年)

  最大的古庙是村北奶奶庙,当年遗迹是在正对村北口处有一座约四五间房大小的长形土堆。我家菜园子就在这土堆西面,小时候帮父亲浇园时常见土堆中裸露着一些青砖彩瓦,还有一些大小不一、伤残不一的烧陶神像偶尔在风后或雨后从土中崭头露臂。对于这些庙砖、庙瓦和神像,人们并没有像现在一样视其为文物或宝物,只遵循一条:不去动它,免招灾祸。只有我们小孩子们不知祸福,常从土中捡些彩色粉块(当是古庙墙上彩绘碎片)当作彩色粉笔到处去画。后来这里要建小学,我亲眼看到挖出了石碑、石龟和香池、香灰,证明这里过去的确是一座不小的庙宇。当时乡亲们本想把两座大石龟挖出摆放在小学门口两边,又怕传出去外村人会说“去清官店看王八”不好听,便又埋了进去,至今仍在地下。

  听老人们口口相传,早先的奶奶庙并不大。某年某日有一个乘轿的高官经过这里,一阵风过,喀嚓嚓轿杆断了一根。那官感到这是不祥之兆,赶忙下轿面庙而跪,许下宏愿:如保平安,定广修庙宇。不久,一座九九八十一间的奶奶庙平地而起,庙高神灵,惊动四方,神门觐事,盛极一时。清官店村随之名声大噪,远近皆知。又是某年某日,一场洪水袭来,奶奶庙被荡涤殆尽。村民无力重修,就留下了我从小经常在那里玩耍的那个有些神秘的土堆。

  一般来说,有大的庙宇才会有大庙会。清官店的大庙会何时赶起,在我问过的长辈中没人说得清。反正是奶奶大庙没有了,以奶奶庙遗迹土堆为主场的清官店大庙会一直流传了下来。

 

  村小庙大(下)       

  清官店村的庙会每年在阴历三月二十八日准时举办,一般会期六天。戏报早早到各村一贴,当日锣鼓一响,方圆十里、二十里外的男女老少便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平时常常是街静人稀的清官店四条小街,一下子变成了人潮汹涌、人声鼎沸的非凡闹市。

48717d5761cdc8864938e.jpg

  村西路上,来赶庙的外村人络绎不绝。右侧为马戏大蓬。(摄于1986年)

  唱戏是清官店庙会不可缺少的活动。在过去,唱戏分两种,一是“高台儿”,二是“戏园子”。“高台儿”,顾名思义是在高高的戏台上唱戏。戏台多高?约比人肩。这种戏台只是台上有棚,场地是上无棚、下无座、外无墙,人们不用买票、自由地站着看戏。 “戏园子”则是在一个大院子里搭台、罩棚、摆座(其实就是从各家借来一些木头),入场就要买票了。“高台儿”是庙会的主场,多是请县级以上的剧团演出,戏台就搭在村北奶奶庙遗迹的土堆上。这里建起小学后,“高台儿”不时兴了,庙会时就成了“戏园子”(学生放假);再后来,小学校搬到村西南,这里正式挂上了“清官店大戏院”的牌子,仍是庙会的主场。记得我小时候被请到我村庙会演出过的剧团主要有河北梆子剧团、河南坠子剧团、安国老调剧团、束鹿县京剧团、还有什么评剧、丝弦等等剧团。著名演员裴艳玲,五岁登台,九岁挑大梁,也曾到我村庙会演出过,给我留下深刻印象。那时她不过八九岁,台上一出京剧《借东风》连演鲁肃、周瑜、诸葛亮三个角色,赢得满堂喝彩;台下则和男孩子一样赤背练功或晒太阳,很让大人们怜惜。

  因为村小街短,所以我们村里的人们习惯上把四街分别叫做西头、东头、南头、北头。庙会惯例,是村北大戏,村南马戏,东头、南头的几个大些的院子里常是说大鼓书、玩杂耍儿和演地方小戏的场子。一般来说,每年的庙会上至少 要有大戏和马戏,有的年头还会有其他三四台其他演出。这在过去穷乡僻壤、少有娱乐活动的农村来说,应该是一次文化大餐了。因此,周围的父老乡亲们都不愿放弃这个一年一次的机会,步行或赶车来清官店过过戏瘾。

  那时,清官店的庙会在本村和当地,似乎成了一个重大节日。庙会前,乡亲们早早就开始了请闺女、叫亲戚,过庙期间常是亲朋满座,人来人往,家家户户都比过节还热闹。我们小孩子一年中有两盼,一盼过年,二盼过庙。因为过庙期间,小学放假,我们可以攥着父母给的零钱,非常开心地在满街人群中钻来钻去,买些喜欢的玩意儿和吃食,钻进各个场子里去听书、看戏,还可以和同龄的小演员交朋友(因为演员们都被分派到各家去住),实在是比过年还有意思。

  庙会前后,春苗已绿,小麦未黄,正是农活稍微空闲一点的时候,人们能够抽出身来赶庙,同时为当年的农事准备些农具和用品。因为清官店庙会还是一个农村物资交流大会,通常北头是卖食品、开饭铺的,南头是卖布匹、衣装的,东头是卖农具、粮食、牲畜的,西头是卖各项日用杂品的,农家所需所用,在庙会上都能买到。新中国初期,庙会还是政府有关部门开展政策宣传和普及文化科技知识的一个大好机会,通常是用白布围搭起一个大棚,白布上写画着宣传、展示的内容,文图并茂,在那个年代是很吸引人的。1987年秋冬,我曾写过一部中篇小说《庙会》,其中不惜用近万字的篇幅描述的庙会各街盛况,几乎就是故乡庙会的真实记录。

48717d570426304a53929.jpg

  庙会期间北街布蓬和拥挤的人群(摄于1986年)

   许是历史悠久,清官店庙会的人气总是比周围村庄,那怕是大村子、乡镇的庙会都要旺得多。可以说,庙会因村名而兴旺、村名因庙会而远播。出门在外,常遇老乡,说起清官店小村,许多几十里外的老乡都说:“小时候还赶过你们村的大庙会呢!”

   清官店村的先人们,不仅把三月二十八日的庙会一直延续下来,而且还曾在庙会上演绎出一些抗暴镇邪的传奇故事,令后人代代传扬。那些故事大都发生在新中国成立以前。比如我曾看到一份资料上说,抗日战争胜利后束鹿县一些村庄的庙会陆续恢复,第一批恢复庙会的名单里头就提到了清官店村。其实,那次庙会是清官店人自己争来的。1947年村里想恢复已经因抗战而停办多年的庙会,上报到区里、县里,结果不批准。区里还放出话来,说谁敢私自办庙会,就动员周围村的人去围抢戏棚。村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就悄悄从北面东河疃村请来几十个在那里养伤休整的荣军,说我们村请你们去白看戏,以表示慰问。结果庙会开始当天,区里来了几个人说这戏不能唱了,庙会不能赶了,让这些荣军离开。荣军们一听,个个都火了,说:老子在前方打仗,拼死拼活,差点把命丟了,如今受了伤,连个戏都不让看,这叫什么事?于是齐声高喊:打!打!说着,抡起拐杖就打区里的干部。由于荣军人多势众,几个区干赶紧逃跑。有的荣军甚至把拐杖一扔,追上去接着打。这样,清官店的庙会安然办了下来。

   ——这是母亲和哥哥给我讲过多次的“荣军打区干”的故事。还有村里老人们传讲的什么“打着官司照唱戏”、“武举人封集不成”、“铁锨镇邪走关东”、“齐抗日伪捐”……等等,每个故事都可单独成篇,每个故事都反应出清官店人的胆识。正因为有这些故事的渲染,清官店村名气更大,“一个束鹿县,斗不了清官店”的民谣也就流传多年。

  故乡庙会,在我心中留下深深情结。因此,我回故乡,多选在庙会期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庙会依旧,只是加入了一些音像、歌舞等现代时尚演出。到了1996年,我回故乡,庙会提前两天就结束了,以后再也没有举办过。个中原因,一言难尽。我有些失落,再也找不回旧时过庙会的兴味;又有些庆幸,我赶上了清官店村的最后一次庙会。

 

48717d5766bf622a2c134.jpg

  原为奶奶庙遗址,后建起清官店小学,小学迁走后这里是“清官店大剧院”。1996年庙会提前结束,曲未终而人已散,从此清官店庙会不再。

     (摄于1996年)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