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当兵以后,
欢天喜地告别了父老乡亲和同学朋友。
下了闷罐火车爬上“解放车”,
一路颠簸钻进山沟沟。
“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打倒美帝打倒苏修”,
红色的标语沿着崎岖不平的土路排成一溜溜一溜溜。
在新兵连训练,
每天“齐步走”“正步走”。
一二三四的吼叫回荡在山头。
我们是工程团啊,
我当了“风枪手”!
洞口竖着标语牌:
奋战一个月,
啃下硬骨头!
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堵在洞口。
风枪手三班倒,
爆破手填充炸药忙不休,
“蚂蚁啃骨头”,
二十天提前完成任务凯歌奏!
两年多掏空了大山,
一座“战备油库”藏在太行山里头!
在施工的时候,
我入了团入了党,
每年“五好战士”的喜报和两次三等功的喜讯告诉家里头。
我们的营房虽然简陋,
可战友们一天到晚不知道什么是愁。
瀑布下面冲个凉,
把疲劳苦累全冲走!
秋天山上摘酸枣,
酸的“倒牙”吃饭皱眉头。
连队里吃山韭菜肉包子,
战友们一口一个一个一口,
捧起甜甜的山泉水咕咚咕咚喝个够。
夜深人静的时候,
看着月亮星星和北斗,
也想起我的父母姐妹同学朋友,
迷迷糊糊梦中游……
当兵五个年头,
听到我在“复员”名单里,
刚开始心里“乐悠悠”,
可以回家了,
可以看到父母姐妹同学朋友!
待到被摘下领章帽徽,
才大梦初醒心里酸不溜逑!
望着大山,
大山对我点头,
望着青松,
青松向我招手。
小溪边我随手栽下去的垂柳,
枝枝条条缠绕在我的心头,
一草一木陪伴我度过了四个春秋。
营房下面的篮球场,
虽然也是那样简陋,
每当我三步跨栏撞倒拦截我的战友,
一个弹跳把球往篮球框里投。
一阵欢呼一阵“加油”,
我是那样的“傲气”雄赳赳。
摸摸陪伴我四年的风枪战友,
他也用冰冷的眼光对我瞅。
摸摸我的毛毡被褥,
它们从不嫌我的汗水馊脚丫臭。
山泉水没有了往日的喧哗,
是不是也深情的想把我挽留?
篮球场上被我冲撞的兄弟,
抱着我擂一拳头又一拳头,
我没有了三步跨栏的气冲斗牛,
任他们“班长班长”的叫着,
我竟然搂着他们变的是那样的温柔……
上车了,
我面朝后。
太行山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的山沟,
“横看成岭侧成峰”,
脚下的路是战友们用血肉之躯筑就。
难舍得营房,
难舍得战友,
心里头越来越难受,
心里头越来越揪,
大颗的泪珠忍不住往下落往下丢……
我抓住胸口想扯开嗓子吼:
“我不想说再见,
我当兵还没有当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