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搞笑艺术大约可分为两类,一类叫“主流幽默”,一类叫“草根幽默”。

       人类比动物进化的重要标志之一就是具备笑的功能。人活着就要笑,日子好过要笑,日子艰难也要笑 ,上等人要笑,下等人也要笑,俗话说阎王殿也得有个笑脸。有笑的市场就有搞笑的职业、行业。汉朝有个东方朔,专门给皇帝搞笑,结果在“主流”掌控书写的上等人的“起居注”上留下一笔,所以到今天还知道有个东方朔,好赖也算名垂青史了。东方朔在爬上“主流”舞台之前,大约跟行走于市井陋巷的江湖艺人一样,上不了“春晚”,当不了“大师”,搞的也只能是“草根幽默”,当然要迎合老百姓的喜好口味。后来进了皇宫给皇上搞笑,若还比照老百姓的口味搞,就有点不着调了。不管怎么搞,你总得把皇上搞乐搞笑搞舒坦了,才算是“精忠报国吧”。好在当了“大师”的东方朔没有良知全泯,把皇帝搞乐搞笑的同时,还夹杂一些讽谏规劝,绕着弯地指出皇帝的过失,就算是“曲线救民”吧。这种谐虐中暗藏机锋的搞笑手法到后来演变成独具魅力的讽刺艺术,且不知跟擅长讽刺的杂文有何渊源,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搞笑艺术的魂魄。

       据说清朝末年,京剧丑角朱绍文为了肚子不顾面子改行说了相声,手里敲打两块竹板,上刻两句诗:“满腹文章穷不怕,五车史书落地贫”,故又称“穷不怕先生”。单这份做派,便令人肃然起敬!朱绍文即是第二代相声大师。干这一行的风骨底色那就是“只为苍生说人话,不为皇帝唱赞歌”,这才叫“草根幽默”的大境界!

       由搞笑的历史过渡到搞笑的现实。现实毕竟绕不开历史的老路。第五代相声大师侯宝林早先在天桥卖艺那会,搞的也是“草根”段子,后来登上了“主流”舞台,就得按“两重天”的标准搞了。搞什么,怎么搞,歌颂谁,批判谁,首要符合上边的精神,因为那个时候,“人民艺术家”的头衔是上边给的,“人民”也能随时拿掉换个“封资修”啥的别的头衔。然而侯大师到底是来自草根的艺术家,没有泯灭艺术的良知,所以才有“关公战秦琼”之类精品传世,令人捧腹之余,足堪玩味。可惜这样的精品如今已成绝响了。

       左祸蔓延的年月,人的笑神经皆已僵硬冷却,搞笑艺术走入低谷势所必然。而随着改革开放,沉寂的笑声又回来了,活人到底还得笑啊!早些年的确也出现了几个针砭时弊的好段子,岂料如流星一般划空而过。再看当今,笑星大腕比兔子还稠,但凡能爬上“主流”舞台,当重孙子都乐得发疯。除了暴料点“外星人”的丑闻加上自我搞笑,就剩下插科打诨了。有些个大腕,还专门拿底层农民的“老土”以及残疾人的肢体缺陷嘲笑逗乐,还美其名曰“老百姓喜欢”,套一句郭德纲的“雅骂”——“去你奶奶个腿吧!”

       已故的马季生前说过:“我太爱这门艺术了,我太讨厌这支队伍了!”不是无的放矢吧。

       古代的相声,本质上与杂文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管身居庙堂还是身在江湖,皆以讽谏作批判武器,坚守一份良知立场。虽说不乏见风使舵脑满肠肥的“笑星”令人耻笑,但话还不能说绝,毕竟形式尚存,证明艺术的生命力还在。

      果不其然,北边出来个郭德纲,这小子的过人之处是摸准了相声衰败的软肋,坚持由草根的路子脚踏实地地蹚过来,多少还原些“草根幽默”的底蕴。南边派生出个“海派清口”周立波,也能来点平民调,谐虐调侃独挡一面,机锋处处不避上下(这句有点拔高,算是寄予希望吧),讽刺艺术的本质魂魄已露端倪也!当然,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这块滋生养育了这门艺术的土壤,只要气候适宜,总会长出来的。前提是必须顺乎民意,有益于世道人心。

       行文到此,由不得大呼——为“草根幽默”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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