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建于何时?不知道。从我记事时起,老屋就屹立在院落中了。或许是父亲的父亲或爷爷建起的吧。

      老屋正南正北,房是起脊青砖房,四梁八柱木结构,就是墙倒屋架照样立着的那种。房前三叠石阶,给人的印象屋子建在高台上,并且,最上一层大条石,横贯东西,镶着整个高台的前沿儿。房檐前伸,下雨时,只要不伴有大风,檐头水是滴在台子下边的。所以,尽管窗户糊纸,小雨淋不着。雨下得大,就要放下雨帘子遮挡。雨帘子用细竹条或苇子做成,上面附一层布。两个滑轮两根绳,一捯绳,就可以把帘子卷到房檐下。

       老屋的阳面是窗。从地基向上两尺多高形成窗台。台上是窗,窗的上端本是合叶的地方,两边设计了轴,窗框上与之对应的地方凿上洞,开关窗户时能听见轴在洞里发出的咯吱声响。开启时用手在下端一推,开到合适程度后,拿旁边一根木棍支住。那木棍中间被磨得很光滑,两端留了方口,以便安安稳稳地支住窗户而不乱动。关上窗,用窗户下端的一根木条把它拴住,由于下端的窗页比窗框长出些许,并陷在窗框为它留出的空档里,所以外面要强行打开窗户就十分不易。

       薄薄的窗纸历经风吹雨打,日光暴晒,灰灰的,脆脆的,经不住触摸,像上了年纪的垂暮老者,面容上不知不觉的出现了褶皱。有的地方已经开裂形成微小的缝隙。聪明的蜘蛛在窗户的高处安营扎寨,吐丝结网,被网粘住的小飞虫扑棱着翅膀,蜘蛛见状迅疾过去,将其扭住,美餐一顿,累了爬到窗纸上溜溜、排泄,算是放松,留下道道污渍。强劲的西北风无情的吹着,窗纸随着风的起落做着凹凸的变化,发出咕咚咚的声响。

       窗纸,每年要糊一次。糊窗是个精细的活,糨子不能太稀,稀了不粘,又不能太干,干了刷不均,要稀干适度。糊纸要平,不能紧,不能松,纸紧了,干裂,纸松了,打兜。

     “腊月二十五,糊窗户”。这是一句老话,在我的印象里,确实在年前有这么一天,母亲去村里的杂货铺买来白白的窗户纸。

       先将旧纸扯下,用清水刷洗窗扇木棂,洗得干干净净,再晒干。把打好糨糊均匀的刷在窗棂上,再由两个人扯一大张高丽纸,轻轻地放在窗棂上,用手按好,就算糊好了。晒干后,用刷子蘸点豆油,点在窗纸上,油在纸上浸湮均匀,形成油纸,即能防风,又能防雨。将新糊的纸窗按上,屋里立刻亮堂起来,心也亮堂起来了。

       老屋窗前有一棵桃树,每到春天,桃花盛开,蜂蝶纷至,一开窗,一股花香飘进屋来,我很喜欢临窗读书。到了夜晚,风轻月朗,月光把桃影映到纸窗上,浓淡相宜,疏密有秩,如同一幅水墨画,撩泼我睡不着觉,引起我不少的遐想。若在雨夜,虽然看不到桃影,那簌簌的春雨敲打在纸窗上,发出沙沙地响声,如同一首美妙的音乐,轻轻地催我入眠。

      那时,家里没有钟表,母亲为我上学每天起早做饭,从没有晚过,我问母亲:“你咋这么准时啊?”母亲说:“看窗影。你还在熟睡呢,我就醒了,看房檐黑影到了上面第二个窗棂,就起做好饭,保证晚不了。”母亲说的很自然,可我心里却是一阵酸楚。

       母亲常说“窗户是一家的门面,不能大窟窿小眼子的,弄得破门破户的,像走人家似的。”母亲平时对窗户极关心,风天雨天,总是亲自关窗户,放下窗廉子,不能让纸窗有一个洞。

       冬天,窗缝都糊得严严实实,就不能随时开窗了。想看到屋外面,只能透过窗镜看。每家的窗户下扇中间都有一大格,装上玻璃,叫窗镜。平时可以透过窗镜看外面。冬天窗镜若上霜,就要费事了,得把霜擦掉,才能看到外面。

      儿时,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见窗镜封霜了,我就用嘴哈,把霜哈化,擦干。记得上中学时,曾在日记上写过一首小诗《霜花》,就是写哈霜的事:霜花封住了窗,小嘴紧吻着霜,哈,哈,一口吐出个圆月亮。霜花化了,童心亮了。

       离家已多年了,在有各式各样窗户的房间住过,也常常站在窗边看外面繁华的世界。然终难忘记老屋的那一扇小窗,透过这扇小窗,我仿佛看到了几十年以前。

       正当逝去的成了记忆,那也便成了永恒。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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