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漫漫,纵然风雪白人头,也要埋下一些美好的种子,许下一些美好的愿望。到春天,点点鹅黄,栖息在枝头,蓄势待发;朵朵芳菲,酝酿着吐蕊,花开成片。每一粒熬过冬天的种子,都迎来了春暖花开。生命带着满腔的热情,真诚的信念,经历种种风雪侵袭、苦难磨砺后,淬炼出强大的灵魂。


严冬陡至

小樱的丈夫是在她二十八岁的那年夏天,骤然离世的。须臾之间,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分崩离析。残酷的现实如一把钝刀,寸寸凌迟着她的脑袋;心脏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反复揉搓,痛到眼睛鼻子酸涩难忍,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身怀六甲的小樱,她真想一醉长眠,醒来时已经斗转星移、时过境迁,或者沉睡不醒逃离这个痛苦的现实。上有白发苍苍的双亲,下有三岁女儿还有将要出世的儿子,她连逃避的权力都没有,痛也要生生受着,悲也得苦苦忍着。

五年的爱情没来得及化作亲情,却变成伤口,要痛上一辈子。小樱接受命运的安排,预见了所有悲伤。但无路可退,只能往前走。

丈夫的末七刚过,儿子出生了。婆婆过来伺候小樱月子。这是婆媳自他们结婚以来相处最多的日子,维持两人关系的那个人走了,两个苦命的女人都失去了今生的至爱亲人。那一个月,俩人各自避开对方落泪,在一起又互相劝慰。她听婆婆讲述丈夫小时候的事。她跟婆婆讲他们这些年生活的点点滴滴。

七月的夜空,一缕星痕,在风起处摇曳。夏蝉扯着嗓子,歌唱阳光灿烂的日子,萤火虫提着灯笼,在夜空里明灭。

都说,快乐与人分享,成了两份快乐,痛苦与人分担,成了半个痛苦。然而,这世间却是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各自乘流,各有渡口,各有归舟。世间皆苦,悲喜唯有自渡。渡过了能获新生,渡不过只能遍体伤痕。

女儿很快适应了没有爸爸的日子,小小年纪也学会了忍让,幼儿园里的孩子欺负她,胳膊上经常被掐出青紫印子,小樱心疼女儿,要去幼儿园给她撑腰,女儿怯懦地说:“妈妈不要去,你去幼儿园训他们了,他爸爸会凶你,我没有爸爸,我不愿意让妈妈被凶”;跟别的孩子一起在小区院子里玩耍,被骑车的人撞伤了,反遭受呵斥,眼皮伤口流着血不敢回家,只等天黑妈妈看不见了再回;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家,打不开门,怕妈妈在外面受冻,告诉妈妈,她自己在家不害怕,让妈妈去姥姥家吧……

北国的冬天在十一月如期而至, 天气阴霾,昼夜温差遽增。姐姐搬新家了,有暖气的家里温暖如春。姐姐把她跟两个孩子接到姐姐家,并把一楼的主卧让给了这娘儿仨。宽敞明亮的房间,温暖舒适的大床,热情亲切的姐姐一家人,给了他们一个温暖的冬天。姐姐和姐夫是一对欢喜冤家,平时斗斗嘴、开开玩笑也是一种生活情趣,而女儿不懂大人的世界,没有见过这种相处方式,以为是在吵架。有一次,姐夫姐姐又为谁洗袜子起了争执,女儿在一旁明白了他们吵架的缘由,马上拿起那些引发战争的袜子洗了起来,一边搓着袜子,一边跟他们说:“大姨、姨夫,你们别吵了,我给你们洗袜子。”正在争执的俩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人这一生,倘若不经历一些痛彻心扉与患难与共,又怎能领悟到生命的珍贵和亲情的力量。或许,就是那些风雨交加的日子,才诠释了生命的厚重,见证了温暖与感动。冬去春来,寒来暑往。日子虽透着苍凉,但也沉淀着诸多温暖与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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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加霜

生活总是可以难过到无法想象的地步,你以为已经跌到了谷底,殊不知一切还可以更糟糕。因为还有一个词叫痛上加痛。

黑夜寂寥,长风冰冷,天地间一片孑然,茕茕孤寂,冷风吹起了小樱额前的碎发,越发显得一张小脸尖瘦凄楚。北京六院确诊儿子是孤独症那一刻,小樱绝望到无以复加,这个将会伴随终生的精神残疾,降临到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儿子身上,犹如晴天霹雳把小樱伤得体无完肤。

彼时的正月初五,小樱和姐姐带着儿子去北京检查,坐火车的人摩肩接踵,抱着孩子的小樱根本挤不上去,把孩子从车窗递给姐姐,自己又从车窗爬了进去。在火车上,小樱心里忐忑不安,儿子一周半还不会说话,别人喊他也没有反应,是耳聋?还是哑巴?然而各项检查下来,生理上没有问题。听了医生的建议来到了北京六院,以精神类疾病为主的医院。事实再次验证了雪上加霜这个词,孤独症没有特效药,只有系统地训练,尽管医院和训练机构费用很高,但完全康复的几率微乎其微。小樱买了几本书,跟姐姐带着孩子回家自己训练。

孤独症的孩子是最难带的孩子,他可以几天不睡觉,不停哭闹;往高地方攀爬,甚至跳到电视机上撒尿,更别说往邻居家瞎丢东西,生气的时候不管不顾用自已的身体破坏门窗上的玻璃,经常鲜血淋漓伤口不断……

不止一次有人问小樱:“你生下这个孩子后悔吗?”

人们总是说,爱过了,拥有了,便没了遗憾。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泪水浸湿了枕头,也无数次问过自已,这辈子遇上丈夫到底是自已的幸运还是不幸?细细数来,一段段才子佳人断肠的往事,圆满的有几个?从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到低到尘埃里也要开出花来的张爱玲,又有哪一个不是那短暂的烟花璀璨?有哪一个不是满城的悲哀与无奈!

人生是一条单行线,这世上,倘若能重回起点,恐怕是人世间的最拥挤的路,无数的人,即便是争得头破血流,也要抢着踏上这条名叫后悔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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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寒漫长

日子在周而始中度过,这天中午,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很久了女儿还没回家,焦灼不安的小樱抱着儿子去寻找女儿,还没出大院看到女儿一路小跑正往家赶,又急又气的小樱以为女儿贪玩,害自己担心,一脚把女儿踹在地上。女儿不防一下趴在了地上,嫩嫩的小手掌冒出了血珠。但硬是一声不吭不哭不叫。回到家里,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出三支康乃馨,仰起小脸,递给妈妈:“妈妈,母亲节快乐!”小樱五味杂陈,原来女儿听老师说今天是母亲节,便用买早点的两块钱给她买礼物才回来晚了,店员本来一元一支,女儿还跟人讲价,让人两元给了三支。

儿子随着年龄的增大,孤独症的症状越来越严重,除了没有语言不和人交流之外,毁坏东西,四处乱跑,更严重的是自残,同时还伴有癫痫。儿子十岁那年,小樱把女儿托付给奶奶,开始带着儿子去康复训练,全国各地的跑。小樱把儿子送到四十公里的一个城市能寄宿的康复学校,几年下来,情况有所改善。

就在生活刚有起色的时候,一天晚上,儿子的学校打来电话,说孩子左大腿骨折了。来不及细问,小樱姐夫开车带着小樱和姐姐往学校附近的医院飞驰。在路上,姐夫、姐姐安慰小樱,不管怎么样,咱们先给孩子做手术,并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小樱。

到了医院受伤的儿子已经做上牵引,当在医务室看到X光片,只见股骨断成两截,交错呈麻花状,又得知是被年经的女老师生生扭断的,小樱当即泣不成声。心疼之余又非常气愤,这要多狠的心才能下此重手。原来是前几天儿子洗脚时,倒进去开水没放凉水就把脚伸进去了,结果把左脚底烫伤了,在给孩子上药的时候直接用酒精擦伤口,孩子受不了疼痛用力挣扎,老师硬生生地把孩子腿扭断了……因为错位严重,还得牵引复位后才能进行手术。

八个人的大病房住满了人,小樱在儿子的床边打了地铺,陪护着,两天时间里,每次上牵引的时候儿子疼得不让靠近。终于在两天后做了手术,手术室推出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全麻的儿子,小樱的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

术后第二天,儿子在床上拖着受伤的那条腿爬来爬去,让人想到受伤的小鸟。在医院那几天,儿子情绪不好的时候不配合大夫换药,把医生换药的盘子打翻在地,医生生气不管了,小樱只好自已给孩子换药;因为孩子乱动几次扎不上针的护士也不再给孩子输液了。他们觉得孩子是故意捣乱,不理解,没有同情,只有鄙视。就连伤了孩子腿的老师也喝斥小樱,说她不会管孩子,她着急回去上课也不管了。小樱多日积攒的怒火喷涌而出:“我好好的孩子为什么成这样?你给把孩子腿弄骨折了,你不管了?那行,你们都别管了,今天我把你的腿也给你打断,我就把孩子拉走,不需要你们给治了,咱们两清!”“你们还想上课,我去教育局告你们,这是故意伤害罪!”小樱再也控制不住自已情绪,一边推搡那个女老师,一边放声大哭。自已这么多天的忍让,无非就是为了有人帮自已一起给儿子治疗,如果这也做不到,内心凄惶无助的小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发泄完心中的怨气,头疼欲裂小樱跑出了医院,街上车水马龙,但这一刻,小樱的世界是安静的,脑子里声如钟鼓,胸腔里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似乎它凭空消失了,血脉经络被打了死结,满涨着说不出的绝望。这一刻,小樱的前路看不到一丝的光,只想冲出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寻求解脱……

刹车声、谩骂声此起彼伏,小樱蓦然清醒:我不能死,我还有白发苍苍的父母,还有一双儿女,我的躯体是我的,但我不是为我一个人而活……突然手机响起,是儿子学校的校长打来电话,话语中充满了歉意,告诉她孩子输上液了,让她回医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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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冰渐融

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在冰封的深海,寻找希望的缺口,却在刹那间,瞥见穿透冰面那缕绝美的阳光。

从儿子十岁开始,一直辗转在几所学校与家的路上,也曾遇到过好的学校和老师,但因为学费太昂贵放弃了;也曾遇到过不良学校把孩子锁在屋子里,经常缺吃少喝,饿到皮包骨,裤子都提不起来;也曾托养在乡下保姆家,时间久了他们把孩子单独放在一个屋子里,大夏天没电扇没帘子,孩子被蚊子叮得全身都是包……

日子在接送孩子过得特别快,每次接送,小樱都要拉上父母帮着照看儿子。巧的是申请的经济适用房紧挨着父母家。父母关心着房子的进展,希望小樱早点搬到新房。却不想母亲因脑梗瘫痪在床上,小樱每次送走儿子,就衣不解带日夜守在母亲床边,翻身擦洗,端屎倒尿。后来,大面积脑梗死,使母亲除了神智不清不能说话之外也失去吞咽功能,护校毕业的小樱给母亲下胃管打流食打药液。

还没等小樱搬入新房子,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的母亲溘然辞世,那个疼她爱她的母亲哦,在孩子小的那些年,做了好吃的都不忘让父亲骑车给小樱娘儿仨送去;那个因为女婿离世心疼女儿,时常步行那么远去看他们;那个戴着老花镜给小樱俩孩子做棉衣的母亲哦,再也回不来了……

时光落满霜雪,微笑盈满泪光。直到儿子十六岁那年,才找到一家合适的机构,考察好之后把儿子顺利送去。女儿也考上大学。他们也入住到了新家,虽然只有五十平左右,但是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安乐窝,足可抵挡冬天的寒冷,夏日的酷暑。

人也许都是这样活着的:努力,奔跑,有段不好走的路会跌倒;然后爬起来,继续奔跑。都不会因为怕跌倒,而放弃努力和奔跑。


 迎春花开

一颗种子,深藏在寒冬苦雪之下,一旦沐浴到春日暖阳,便会绽放成美丽的花朵。“只有永远保持春天的心情等待发芽的人,才能勇敢地过冬,才能在流血之后还能满树繁叶,然后结出比剪枝以前更好的果实。”

小樱的女儿大学毕业之后通过考试,参加了工作,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小樱的儿子的学校非常适合他,学校配备了观光车,不时带着孩子参加各种户外活动。

小樱把自已经营的店铺打理得井井有条,又重新拿起了笔,书写着收获的喜悦;闲暇时,和文友姐妹们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工作之余,打打球,唱唱歌,舒展身体的同时也能感受到精神的欢愉,内心的舒畅;静下心来看一本让自己有所感悟的书,一人一茶一书,清风明月皆入胸怀……

一路走来,小樱遇见很多人。有些人,如一阵风,来了又走,风过了无痕;有些人,如一季雨,淋湿了记忆,浸透了心事;有些人如温暖的阳光,晒干了昨日忧伤,点亮了明天的希望。虽走走停停,却满怀深情,将朴素的花,开在每一个值得感恩的日子里。

梅中尽去的是风雪冬寒,柳上归来的是草长莺飞。也许不完满才是真正的人生,也许最美的总是在无法企及的高度。小樱始终坚信,只有经历过劫数,品尝过人生百味的灵魂,才会变得更加生动而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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