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就像散落在时光里的风,并不在意,却一直在身边相伴一生。

仰望苍穹,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星星也还是那些星星,只是,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少年,生活的磨练,脸上的皱纹写满了岁月的印记。生命是渐行渐远的涟漪,现在只剩下了一些淡淡的盼望。与妻携手走过的几十年,似乎是荒废了时光,常常对坐,笑笑她,也笑笑自己。

那是一个秋黄的时节,离开养育我的山村,来到了百来公里外的另一个山村。这是父亲的主意。父亲说,你高中毕业了,大学考不上,自谋生计去。这一年,我17岁。

两年前,也是父亲的主意,让二哥外出打工。80后代初,“打工”也是一种思想的进步。我就是投奔二哥来的。

奔波一天,到了二哥所在的小镇。小镇,前面是大海,后面是大山。这是一个历史渊源厚实的古镇,曾是抵御外敌的古城墙岿然不动,一直诉说着自己的身世。

我走出车站,看到一条石板路通往街区。我提着行李,说是行李,也就是几件不合时宜的旧衣服而已。镇上,一条直街穿过古镇。街两旁有粮油店,药店,理发店,还有百货店。此时,正是学生放学的时间,许多学生正在急匆匆赶路。我不知道要去的村子往哪个方向,迟疑了许久,走上去问一位赶路稍慢一点的女学生。学生告诉我说,她就是去这个村子的,不远。我跟随学生走出了古镇。学生指着前面的大山说,村子就在那里。我放眼望去,深山里隐隐约约藏着几户人家。待我转身时,学生已放开脚步去了。

生活慌慌张张,也不过为了碎银几两。二哥带着十多个壮劳力在这里靠砍柴赚几个零钱。

这真是个小山村。紧靠大山,东一户,西一户,罗列到一起也就是百把人口,三十多户农家。我上前问了一位在小溪洗衣的妇人。小溪的水从山上下来,清澈见底,农户吃用都在这小溪里。

此时,二哥还没下山。我看到,小溪两边堆满了从山上砍下来的毛草柴和青树柴。这些柴是卖给砖瓦厂用的。

等到天色暗淡下来,“樵夫”们才从山上下来。与二哥一起的,还有几位认得的同村人。

我跟着二哥就在这里住下来。到了晚饭时候,我特别惊异地看到,为我指路的学生端坐在餐桌上吃饭。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去直视那学生。

砍柴的往山里走,上学的往外面走。

后来才得知,二哥他们12人住在这里已有5个多月,与房东主人已经很熟悉了。因为来了新人,二哥需要对房东说一声的。房东的男主人与二哥一样,靠劳力养家糊口。女主人长得一双巧手,是做裁缝的。与我照面的学生是房东的女儿,在镇上读初中,才15岁,已是婷婷玉立。若干年后,房东男主人和女主人分别成为我的岳父母,那学生成为我的妻子。“遇见便是一生。”多少年来,每当有人问起,我与妻子是怎样认识的。我总是回答说,这是一个故事,听起来很神奇的故事。

二哥给我安排了活,卖柴过称,记零碎账,也是轻松空闲。

两年后,我离开这里应征入伍,成为西子湖畔的一名人民解放军战士。军人,一个神圣的称呼;军营,一个锻造人的地方;军队,一个国家的脊梁。军营的生活是简单的,充实的,也是精彩亮丽的。四年后,我由士兵破格提升为军官。这一年我23岁。

一晃就是八年,我已晋升为一名连职军官。身处杭州城,眼观西子湖,只是,那个小山村,一直是心里的念想。背着书包的学生,纯净的女孩。我们开始写信,军营的生活,杭州城的景貌,还有女孩对杭州城的向往。大概,这就是恋爱。

杭州城的西子湖,自古以来就是演绎爱情故事的地方。终是有一天,我们相约在西子湖畔。曾经的学生已经是玉貌花容,国色天香。从苏堤春晓到曲院风荷,从平湖秋月到断桥残雪,从花港观鱼到柳浪闻莺,从三潭印月到双峰插云,都曾留下了我们的足迹,也留下了我们的绵绵恋情。爱的恋曲,就是在这里奏响的。

一年后,我们结婚了。没有婚纱,没有戒指,只有我们的爱。

家有贤妻定能避祸,妻子是明理的,妻子一直是我的守门神。此时,我担任浙江省武警总队某单位的财务会计(所在部队于1983年1月1日由解放军陆军部队改编成武警部队),每年经手千万元的资金,还有许多建筑物资。

有一年,妻子来部队探亲,一位与部队有业务往来的老板找上门来,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我。我随手拿在手里。事后,我打开信封,里面装着 1000元现金。这些钱,是我当时近一年的工资。这是一个惊喜。我转身对妻子说:“正需要,给你买只戒指吧。”妻子不善言,只是看着我。说道:“我不要戒指,你把钱退给人家。”两个人来一句去一句,声音越来越响,这也是我与妻子第一次拌嘴。妻子没有言语,转过身子,抹着眼泪。我很快明白了。第二天,我把钱给退了。

家有贤妻,胜过良田万倾。是此,钱财眼前过,原则心中留。这一年,我读书无数,写下百万余字的读书笔记;这一年,我开源节流,献计献策,为部队节省开支无数;这一年,我被部队荣记三等功。我成为“红管家”,组织上整理出我的优秀事迹供全部队学习。第二年,我被保送进了军校,就读于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学院政治系政治工作专业。毕业后,我从一名财务人员转任基层政治工作主官。三十年后,与妻子来到我就读的学院,看到我的名字被永久性刻录在学校的荣誉墙上,妻子的内心是幸福的,我也因此有这样的贤妻而感到欣慰。“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富贵本无根,尽从勤里得,妻子是勤劳的,也是贤惠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这就是我的妻子。工作认真是出了名的,家里也总是整理得井井有条,宁静而舒适。父母在世时,总是说,有这样的儿媳,真是福气。父母的衣食,妻子总是想得周到。父母身体不适,妻子守在身边。我与妻子婚后近十年的两地分居,妻子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孩子上幼儿园后,妻子上班做事,迎着阳光出,披着晚霞归。妻子没有一句怨言。

有一年,我有了一个念头,想从杭州城调入妻子所在城市的部队。妻子说:“小家有我在,为了家庭,调动工作是不合适的。”妻子与很多身边人是不同的。在我上军校的那些日子,妻子总是在孩子入睡后,打开一张白纸,写下自己一天的美好,也写下自己对丈夫的思念。革命者林觉民《与妻书》“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 林觉民,因为爱妻,勇敢地走向死亡。和平年代,不需要我勇敢地面对牺牲,但妻子的每封书信,凝结着她对我的爱,凝结着她对未来家庭的美好向往。这是一种懂得,一种两个人心灵的懂得。三十多年过去了,那些书信一直被我保存着。空闲时,打开这些发黄的书信,内心总会有深深的感叹。

心存善良,钟灵毓秀,妻子是善良的。善良是世间最美好的品德。一天早上,阳光明媚,妻子正忙着整理家务,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清脆悦耳。妻子望见窗台上,几只小鸟窜上跳下,欢快地戏闹着。妻子被小鸟深深地吸引了,朝小鸟咧嘴一笑,和着小鸟的叫声哼起了小曲。不一会儿,妻子恍然听见,那鸟叫声不再那么欢快,而是带着一些凄惨和伤痛。妻子就是这样的细心,朝窗台看去。发现一只小鸟的脚被卡在防盗窗上。南方的许多城市为防偷盗,家家户户会在自家窗外安装防盗窗。防盗窗是用小手指般粗的钢条焊接而成。妻子听着那小鸟哀求的叫声,内心充满怜悯。妻子生怕小鸟受到惊吓,轻轻地打开窗门,摄手摄脚地走近小鸟,慢慢地伸手抓住小鸟,把小鸟捧在手里。这时,妻子发现小鸟的脚已经有了血丝,赶紧找来药水给小鸟抹上,又拿来一小块纱布包扎好小鸟受伤的脚,用双手捧着小鸟放回到窗台上。妻子一直看着小鸟,等到小鸟扑腾着翅膀飞走才放下心来。自那以后,窗台上常常会有小鸟来觅食,妻子还会在窗台上放些碎米粒。女儿出生后,妻子总是怀抱小女,看看小鸟,看看窗外的风景。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一路上,妻子总是让人感到期待,感到妻子身上的那一股灵气。想起已经逝去的这些年,是妻子温柔我的岁月,是妻子让时光花开嫣然。生活,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来是人间。家是温馨的港湾,容纳漂泊的灵魂。心地善良的妻子总是给我带来温暖,给我一种心灵上的充实和纯正。几十年,对妻子虽没有“一觉醒来全是你”的痴念,却也是放安于心底,每当妻子外出或是出差,几日不见,也是会有许多的牵挂。每当看着妻子与时光相随而老去的脸庞,内心平添几分愧疚。

我不是诗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去采集散落的文字,写尽妻子的好。无论怎样,妻子守着这个用爱和时光织就的小家,与岁月共舞,与时光共度,就在我一生一世的呼吸间。有人说,世间生命皆是客,妻子注定不是我的客,是我灵魂里的使者。

当年的少年,已是花甲之时,生命来来去去,来日并不方长。我们常常埋怨时光太瘦,指缝太宽,一直奢望将时光攥于手心,却不料已是青丝成白发。

“遇见便是一生”,婚姻的开启,似乎会有一些悬念。只是,卿卿我我的爱和情,大多被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所淹没。爱,成就了婚姻,让两个人的心慢慢靠拢,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这是两个人生命的全部。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