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汤乃蓟州名吃之一。民间有话:到蓟州不吃羊汤,等于没到蓟州。蓟州的羊汤,汤色白如牛奶,肉质绵软细滑,汤味醇厚浓香,四季飘香在大街小巷,特别是在大冬天的来上一碗,真是能从头暖到脚,那是味蕾的极致享受,身心的极大安慰。在蓟州,老字号的羊汤锅支满了大街小巷。你一出门,甚至不用拐弯,就会看见一大片黑压压的脑袋、热气腾腾的大锅,蒲扇大的白面烙饼和绿莹莹的芫荽。你甚至能听见一片“哧溜哧溜”的声音。你的鼻子被弥漫着的汤香牵引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汤锅前。 

  随便找个木凳空位坐下,腰里系着围裙的小伙计便立刻拿着抹布过来,一边收拾别人刚用过的大瓷碗、木筷子,并顺手抹抹桌子,一边问你咋吃,汤里放羊肉,还是羊舌、羊肺、羊大肠。羊汤端上来,你先喝一口拿拿味儿,然后剜几筷子炸好的辣椒,如果口重再沾点盐,就这么一搅,面前的大碗羊汤红堂堂的,冒着热气,飘着奶香。几声哧溜之后,那一大碗汤就只剩下了半碗,须臾间,汗便从鼻翼旁从发根处沁出。在这个时候,慢慢地把白面大饼掰成小块,泡进汤里,然后对着汤锅一声吆喝:老板,添汤!小伙计拿着抹布,马上又跑了过来。

  蓟州城南有河,名曰州河。州河是蓟州的母亲河。州河,南通蓟运河。历史上,州河自东汉末年,曹操解运军需物资开始,到清末民初,是通往津门的水上交通要道,漕运曾几度辉煌。相传,州河有一船夫张老大,他带了一帮穷兄弟,在州河上跑运输,往返于蓟州与汉沽海口之间,一路上斩波劈浪,艰辛就不用说了。一年初冬,货船行至蓟州蔡庄子码头,天气大变,河面结冰,货船划不出去,被迫滞留在码头。大家都很着急。更为着急的是带的口粮已快吃完。一连几天,大家都以货船上仅剩的一点白面充饥。张老大在货船上是老大,便上岸想办法弄点吃的。那时候,州河码头热闹非凡,舟楫如林,泊岸的有粮船、菜船、牲畜船、竹木船、瓷器船、杂货船、薪柴船、家船、囤船、打渔船等等;码头上的河街统是坯墙草屋,有米市、菜市、猪市、水果市、铁货市、木竹市、杂货市、鸡鸭蛋市、碗铺、煤栈等等。张老大上得岸来,听见河街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特别是卖饹馇饸的吆喝声、小炒的锅铲声令他直吞口水。他好久没有沾油荤,听不得这些声音,听见了,就饥肠蠕动。张老大走着走着,忽听见一阵羊叫声,于是循声走去。

  码头一隅,开有好几家屠宰坊,天天杀猪宰羊。那些时候,羊的心肺、大肠等下水以及猪血之类的东西大都是不要的,满宰坊扔。张老大走到一家屠宰坊前,见一妇人从门里出来,便拱拳施礼,说:“大姐,小人姓张,只因木船于贵码头被困,现粮食已吃完,想讨些不要的羊下水来充饥,如何?”这家宰坊的掌柜姓马,妇人是马掌柜的儿媳妇。巧的是妇人也姓张,名马张氏。马张氏是个爽快人,一听来人也姓张,拍着巴掌大笑:“兄弟,老天有眼,这么巧碰上我了。我也姓张,说不定五百年前咱们还在一口锅里盛饭吃呢!”忙进去征得公公马掌柜的首肯,出来送了些羊下水给张老大。张老大大喜,千恩万谢,说是遇上贵人了。马张氏赶忙道个万福,回礼说:“兄弟,这些都不是值钱的东西,不用如此施行厚礼。你若是不嫌弃,明日再过来取就是了。”说罢,回身又随手拿了两根筒子骨出来,送与他,说“光是羊下水,没有多少油水,这点筒子骨拿去熬点汤喝,也壮壮筋骨。”

  张老大一路兴高采烈,踩着晃晃荡荡的跳板上了木船,赶紧舀了河水把筒子骨熬上。待汤熬好,再把洗净的羊下水切成片下锅。张老觉得只是一锅汤不能填饱肚子,便把白面烙成薄饼,撕成块入汤,放一撮盐,一人舀一大碗就吃开了。因天冷,阵阵河风凉身,几个嗅到汤香的伙计自作主张在碗里放了些辣椒。这一吃,感觉味道好极了。汤鲜,肉嫩,猪下水可口,饼块入嘴即化,且麻辣暖身。众人都说,这锅大杂烩,胜过皇帝老儿的御宴。

  自此,张老大天天去马家宰坊找马张氏讨羊筒子骨、羊下水,提回木船煮熬,吃得木船上的众伙计乐不思蜀。一来二往,张老大和马张氏也厮混熟了,马张氏便把张老大认做了兄弟。她有时到河边洗衣裳,也上木船来看看,木船上的伙计有衣裳脏了就顺便收去洗洗。有回,马张氏上木船来,正碰上张老大他们开饭。一人一大海碗,吃得满头大汗。张老大见姐姐来了,请她用饭。她先百般推迟,见众伙计吃得欢天喜地,直喊香,忍不住端上碗尝了一口。这一尝,碗就放不下了。马张氏一口气吃完,觉得妙不可言,忙向张老大讨教这大杂烩如何烹调的,回去也好给公公、丈夫熬一锅来尝尝。张老大不好意思地说:“这些都是下苦力的人迫与无奈,胡乱弄的,说出来岂不让姐姐见笑。”于是,张老大把大杂烩的烹饪方法一一告知。马张氏得以指点,回去后按照此方煮熬了一锅,晚上开饭时置与桌上。一家老小吃了都喊好吃,公公马掌柜更是拍案叫绝,在饭桌上直夸儿媳妇巧手,说这些下脚料原本是宰坊扔了的东西,经这一烹调,却成了上等佳肴,若是开一家这样的羊汤馆,定会生意兴隆。

  俗话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马张氏听罢公公在饭桌上随意说的话,便动了心。心想,宰坊每天都有羊下水,扔了也可惜,何不废物利用,开家羊杂汤铺,做点小生意,找点私房钱,也可贴补家用。当晚,马张氏将想法禀告与公公马掌柜。马掌柜听了当然支持。马张氏是个能干之人,且性子急,第二天就置办了些家什,几经张罗,州河边的羊汤铺子开张纳客了。每天定时到屠宰坊,把洗干净的羊下水泡在木盆里备用。

  马张氏在铺门前做了一个土灶,置一足有二十寸的大铁锅,头晚把筒子骨放入锅中,倒一木桶清甜的州河水,拍几块老黄姜,细火慢熬,让羊骨中的骨髓、骨脂彻底熬成浓汤,至乳白色。半夜披衣起来,把早已洗净的羊舌、肺、大肠切成块、片下锅,加入制好的五味调料,盖上锅,文火煨。羊汤这东西怪,越煨,越入味,越鲜嫩。一锅羊杂汤就这样做成了。一大清早,蓟州的青石板路还罩在淡淡的晨雾中,马张氏业已围上雪围腰开始了铺门,热气腾腾的汤锅色泽红亮,满街飘香,令人不由自主地的脚步向这边移动。数九寒天喝上一碗羊汤,吃得周身出汗、满头冒气,真是够味。随着名气的增大,来喝羊汤的人越来越多,一时忙活不过来。马张氏就想了办法,先把羊舌、肺、大肠提前下锅煮好,来人即兑即吃?此外,店里增加了羊杂碎小吃,还提供了简单的开胃小菜免费任食客取用。食客们就座后点上一盘卤羊耳、一盘蒸羊蹄、一盘五香花生米、一瓶散装地产酒,配上几碟开胃小菜。几个人围桌而坐,敞开胸怀侃侃而谈,酒后每人一碗羊杂汤。肉鲜汤美喝得食客暖意融融,大快朵颐。

  当年的蓟州城,既是蓟运河上游重要的物资聚集地,也是北方著名的水陆通道,南下北上的船只停泊在这里,南来北往的客商也在这里打尖、歇脚、做生意,很是热闹。一些赶路的脚夫、撑船的老板、码头的下力人、走街串巷的小贩,都喜好来买上一碗热腾腾的羊汤,或蹲在街边单吃,或来一大碗羊杂佐饭,吃得酒醉饭饱,好不惬意。一碗羊汤仅三个制钱,真是物美价廉。羊汤嫩而爽口,杂碎油而不腻,汤香辣烫嘴,味道鲜美,一碗下肚,通体大汗,暖人身心。最为关键的马张氏做生意豁达,童叟不欺,兜里没钱的实在是饿了,讨一碗也大方地应承。

  久而久之,马张氏的羊汤,成了码头上一方大众的名特小吃,一些社会贤达、富商大户、文人墨客也常慕名来品尝。四乡八村的绅粮还乘上马车或轿子一饱口福。城里的人们,每每晨晓或傍晚,便三五结伴走过来,以品尝马张氏的羊汤而为一大快事。

  若干年后,有好事的对羊汤作了一番考证竟语出惊人。说,马张氏的羊汤不仅鲜美可口,且常吃还能壮体养人。还说,羊在牲畜中与五行中的水相对应,性平,温阳散寒,补益气血,强壮身体。心,可补养血亏、肾虚;舌,可健脾增人食欲:肺,可疗肺虚咳嗽;肠,可治气虚补肾,疗膀胱和肠道功能虚竭;骨,可壮筋骨经常炖服,具有滋补功效。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