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一)

　　1851年黄河在黄淮平原的蟠龙集决口。素有“南有金陵城，北有蟠龙集”的重镇蟠龙集顷刻土崩瓦解。72道衙门，81道街，云集的商贾大亨，熙攘的车马水龙烟消云散。

　　但是阳家和庞家的世仇并没有被滔滔的黄河水淹没，他们的后人依旧分居在黄河故道两岸的庞堤口和阳堤口相对峙，大有时刻准备着一决雌雄报仇雪恨的姿势。

　　说来话长。乾隆年间，皇帝南巡坐船经过徐州。爱新觉罗• 弘历早已知道蟠龙集的繁华富庶，怕近在咫尺的黄河淹没了这块风水宝地，就要求到黄河大堤上巡查一下堤防。这一要求吓坏了河道总督阳鼎山，那是豆腐渣工程啊，哪里有“铜底铁帮、玉石栏杆”的奏报啊。幸亏他贿赂了和珅，和珅帮腔说：“蟠龙集因刘邦而得名，二龙于黄河相会，必有一伤啊！”乾隆皇帝只好作罢。而河道副总督庞明镜却要揭穿阳鼎山的弄虚作假，阳鼎山以议事为名把庞明镜骗到河边，强行把他推入滔滔的河水里溺毙，而事后谎称失足落水而死。黄河于蟠龙集决口后，两家死的死、伤的伤，都已家境没落。阳鼎山的后人受和珅倒台的牵扯，跑的跑，逃的逃，到了民国以后已经成为一个杂姓林立的阳堤口村破破烂烂的存在于黄河故道北侧。

　　庞堤口村倒齐整许多，庞明镜冤死后，庞家就改行经商，且等待时机报仇。老辈淹死后，后代的仇恨就渐渐淡化了，一心一意发家致富。处于黄河故道大堤南侧的庞堤口楼堂瓦舍，人丁兴旺，没有几家外姓，几乎都姓庞。就是有几家外姓，也是庞家的亲戚之类。无非是上门落户的女婿，或者是回到外公外婆家定居的外孙子、外孙女。

　　解放战争期间，一脸皱纹的七十岁的阳澄湖和血气方刚的棒小伙庞大力因争黄河故道里的芦苇的收割吵吵起来。庞大力自恃年轻力壮，纵身向前就要痛打阳老头。岂不知阳老头是练家子，年纪大却不老态龙钟，几个回合下来，阳澄湖云淡风轻，而庞大力满脸青紫、鼻口窜血。

　　傍晚阳澄湖和他四个儿子和一帮孙子、孙女正在他家门口的大槐树下吃晚饭，庞大力领着几十个棒小伙举刀拈枪呼哨一声杀将上来，逢人便打，着着见红。阳家猝不提防，登时人仰马翻，阳澄湖也倒在血泊里。庞家正打得起劲，猛听得霹雳一声“住手”，阳澄湖的孙子阳威武拈着一杆红缨枪冲了过来，手起枪落戳翻庞大力。众人发一声喊，狼奔豕突，四散逃命。庞威武一个人，一条枪杀奔庞堤口而来。庞堤口关门合户，任他左冲右突，嬉笑怒骂，没有一个人出来应战。突然从村西庙里走出一位善眉慈目的老和尚。老和尚挡住庞威武的去路高宣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们已经认输了！回去吧！”他怒发冲冠喝道：“老和尚，不干你的事。这是我们两姓的恩怨，你闪开！”“施主，你把这个村庄荡平又能如何？阿弥陀佛，还是回去吧！”“老和尚，快闪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施主息怒，听老衲一言，回去吧！”他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冲老和尚肩胛一枪刺去。老和尚纹丝不动，那枪尖离老和尚肩膀寸许生生停住了。“阿弥陀佛！施主心怀慈悲，老衲良言相劝，凡事终有一个了结！回去吧！”他收回大枪，面皮红中带紫，大喝道：“老和尚，你再拦住我的去路，我真的不客气了！”老和尚定定立在那里稳如磐石：“阿弥陀佛！”他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怒吼一声，大枪挽了一个斗大的枪花劈胸刺了过来，堪堪刺中。那老和尚身形飘动，让过来枪，直扑庞威武胸前。庞威武一凛，单枪变棒横扫老和尚，老和尚身随棒走如拂柳穿花已欺到他身前，挥掌击向他的胸膛。他横枪杆遮挡，老和尚不等招数用老，虚点一下，手如灵蛇刺向他的眼睛，他凤凰点头避开来手，突然手指发麻，那枪已经被老和尚抢在手里。

　　老和尚扭腰下胯，一个转身，背传枪如天外飞龙张牙舞爪的扑向远处的大桑树，“噗”的一声，整个枪头没入树干，火红的红缨突然炸开又迅速合拢，只有那条滑润象牙色的白腊树枪杆微微颤动！

　　老和尚是五台山来的挂单行脚僧，法号济海，道行高深，医术精湛。庞大力被刺伤肩胛骨，济海给他续筋驳骨，疗伤复原。阳堤口的人都是皮肉之伤，阳澄湖老人屁股上被砍了一刀，流血不少，也无大碍。济海施以医术，受伤者很快痊愈了。阳澄湖的哥哥阳澄海设素宴款待济海，阳堤口及阳家有头有脸的人物作陪，宾主尽欢。济海对阳澄海说：“阳施主啊，自先祖受和珅牵连，充军发配到宁古塔而死以来，日子过得可好？”阳澄海长叹一声说：“哪有好日子过啊！先祖仇人颇多，前来寻仇的络绎不绝，所以本村大兴习武之风，也是迫不得已啊！”“老施主族人里，武功精湛者，结局如何？”阳澄海不禁沉吟起来，他们风起云涌、抵御外侮，哪里有善终者！他颤声应道：“鲜有善终者！”“阿弥陀佛！听老衲一言：习武贵在强身健体、虚心实腹，而不能携泰山而超北海，更不能保疆守土！李元霸、岳武穆何等叱咤风云，岂不英年早逝，遗恨无穷？听老僧一劝，尽早缓解与庞堤口庞家的恩怨！两村比邻而居，如能和睦相处、互相照应，老施主功德无量，实乃村民之福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