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2020年伊始，一场始料不及的新冠状病毒传染病在荆楚大地突然爆发。其来头之凶猛大有吞噬江城武汉，蔓延整个中华之势。在这国难当头的千钧一发之际，数万白衣战士冒着生命危险从全国各地赶来，展开了一场与病魔生死卓绝的斗争。几十天来，白衣战士们表现出的一幕幕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行为，让老汉我当时每天看得激动不已，热泪盈眶。已是满头银发但曾是医生的夫人不像我那样热血沸腾，而是用专业的眼光关注着疫情的报道。我问她：“如果是你会怎么样？”夫人的回答是“一个样，这就是当医生的使命。”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医务工作的确是一项负有使命感的特殊工作。我的夫人做了30年的医生，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惊人的业绩，但30年的行医生涯铸就了她作为医生所具有的特质。

　　说起医生的特质，干净几乎到洁癖是人们最普遍的印象。的确，每天面对各种病人与疾病，戴口罩、勤洗手、常消毒是起码的要求，不可不为之。谨言慎语则是医生又一普遍的特质。因为患者往往把医生的话看得很重，有时医生的一句出言不慎，就可能对患者心理造成严重打击。另外考虑问题周全，做事认真细致（特别是做手术，一点都疏忽不得）都是医生这个职业不能不具有的。而夫人作为医生还养成了一个特别好的习惯，就是时间观念极强。她无论是出门诊还是在病房，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提前15分钟到岗接班就像铁打的信念，行医30年，一次都没有晚过。她的这个职业习惯也体现在日常生活中，凡是出门办事，都是她催我。这一点我自愧不如。

　　而“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使命感是医生与众不同的最重要的特质。当一个医生来到医院，穿上白大褂、走进诊室、上了手术台就相当于军人上了战场，这时医生身上有的只是这种使命激发出来的治病救人的力量，而没有畏缩的权利。夫人曾跟我讲，那年她怀孕已有七、八个月的时候，有一天病人特别多，而医生只有她一个正式的和一个实习生。看着候诊室里满满的病人，她只顾得不停地诊治患者，而无暇喝水、上厕所。上午看了100号，下午又看了50号，一天下来竟破纪录地看了150号，腿都肿了。

　　有一年夏天天气很热，这天赶上她值夜班，我去给她送饭。正巧碰上一个急诊患者，是一个餐馆的厨师。他下班时不小心脸撞到了玻璃门上，脸被撞碎的玻璃划开了一个很深的道子，肉都翻开了。裂口从右嘴角一直延伸到右鼻孔一侧，嘴唇内侧的肉也被划开了，需要马上做缝合手术。小伙子吓得够呛，脸色煞白。但在耳鼻喉科这不算什么难事，在诊室就可以进行缝合。由于天色已黑，需要用聚光灯照明。但不巧护士不在，我就充当了一把“手术助理”角色，帮助对光。因此，有机会目睹了夫人做得这次面部缝合手术的全过程。

　　我原以为皮肤缝合手术就像缝衣服一样，一针接一针，最后打一个结。哪知皮肤缝合，缝一针就要打一个结。虽然这个手术不算大，但口腔内外都要缝，我算下来，整整十八针。由于是面部手术，考虑将来对患者容貌的影响要尽量少，夫人缝合的格外细致，手术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天气热，诊室里又没有空调，一会儿汗就下来了。等手术做完，她已是汗流满面，衣服都湿透了。事后她告诉我，这个手术费仅收100元，还是由于政策放宽了，科里可以从中提成百分之几大家分。否则一分多余收入也没有。这时，她才想到还没有吃饭。这顿晚饭她吃得特别香。

　　人们常说，没病的不去医院，去医院的八成都有病。所以医院这个地方看似洁白、干净，其实是细菌、病毒、各种疾病传染源最多的地方。夫人是耳鼻喉科医生，虽然耳鼻喉科在医院是小科室，诊治部位仅限耳鼻喉，但却是与呼吸道传染病接触最紧密的科室。因为无论是感冒、流感还是病毒性肺炎，甚至是肺结核病都不同程度的伴有咳嗽、流涕、喉咙疼等上呼吸道症状。因此患者往往首先到耳鼻喉科来就诊，每年流感季节都会接触到不少这类病人。让病人张开嘴，用反光镜观察其咽部，是最基本的检查手段，但也是医生距离患者呼吸道最近，最容易被感染的时候。但奇怪的是，她们科的医生尽管身体都不是那么强壮，但很少有人被感染。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她们经常工作在充满细菌、病毒的环境中，久而久之，每个人身体里都产生了抗体，因此就不容易被感染了。因祸得福吧！

　　夫人从医的最后10年是在大学医院保健科度过的。虽然不在一线看病、做手术，但从事公共卫生防疫工作，与传染病打交道更多了。由于大学医院保健科人员编制有限，所以从给新生儿注射各种疫苗到给大众人群注射流感、流脑、肺炎疫苗；筛查肺结核、呼吸道和消化道传染病到发现病例后的流行病调查，什么活都要干，什么样的病人都要接触。

　　而真正的“大考”还是2003年那场突如其来爆发的SARS疫情。当疫情初期，全市有大批人，包括医务人员纷纷被感染而病倒，甚至很快死亡。有些医院、大学成为重灾区被迫关闭隔离，人们的正常生活因此停摆，所有人的精神都处于极度恐怖之中。就在这个时候，医院决定成立发热门诊和病房，对有发烧症状的师生员工单独诊治、观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第一批人选名单就有全院年龄最大的女大夫，我的夫人的名字。当晚她告诉我这个消息时，神情很凝重。她说，从明天开始，我们分住楼上、楼下（复式楼房），各走各的门，饭做好了，也是各吃各的。她在医院带回的衣物都放在楼上消毒，让我千万不要碰，最后她叮嘱我“勤洗手。”当时她甚至都有给在日本留学的儿子留遗言的念头。这一个月真漫长，我们尽量少见面，少说话，需要时，楼上楼下，隔空交流。终于，全市确诊病例数字开始下降，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夫人也能被轮换下来休息了。她告诉我，在这期间虽然陆陆续续收了一些发热病人，但都不是SARS感染者。只往上级医院送了一个高烧患者，后诊断为大叶肺炎（即普通肺炎），总算是有惊无险吧。夫人诙谐地告诉我，唯一遗憾的是没领到医院从第二批上岗人员开始发的补助费。但她很想得开，什么都不如活着好啊！

　　医生也是人，同样珍爱自己的生命，热爱家人、热爱生活。记得儿子刚到日本留学时，在餐馆打工挣学费，打来电话说腿疼。夫人睡不着觉了，夜里起来翻医书，问我会不会是得了骨癌。我说，你们当医生的也想得太多了。在国内他从来不劳动，到那跑一天堂，腿不疼才怪呢。夫人也笑了。夫人对孙子也一样疼爱。为了让孙子学会如何正确洗手，夫人特别给孙子编了一个洗手的顺口溜，每当孙子洗手时，孙子就一边洗手，一边冲着奶奶用小嘴巴念叨着“前搓搓，后搓搓，交叉搓，揉一揉，哗……冲水”。看着孙子天真的模样，夫人乐得嘴都合不拢。天伦之乐，人之常情啊！

　　而当医生一旦面对把自己的健康与生命托付给自己的患者时，“我志愿献身医学事业”的誓言就会激励每一个白衣战士履行“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的使命而忘掉自己的一切，义无反顾地走上“救死扶伤”的战场。这就是白衣天使与众不同的特质。


　　附录：医生入职宣誓誓言

　　我志愿献身医学事业，恪守医德，救死扶伤，奉行人道主义精神。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以病人为中心，练就精湛技能，让更多病人得到康健，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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