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有自己的坐标,时间和空间上更具拓展性和开放性,文本上要求个性特征和强烈的内在气息,散文的本质是“我”与“自由”。散文作为古老的文学样式,随着时代的审美变化,正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发展有起伏,呈抛物线;无主题或多主题;在题材上很多禁区被打破;更多关注的是个人在日常生活当中的体验,以及写作者在当下遭际中所体现出来的精神指向;那种只为某个主题服务的东西渐渐淡化了,或消失了。

  散文有自己的“磁场”。“磁场”就是一个散文家的血气和精神内核。散文还需要很好的语感。有节奏的语感,会产生“桥梁”的作用,使自己的文字比较容易通往读者的内心。独特的人物形象和摄人心魂的细节,也很重要。一篇散文,有人能记住其中的人物或细节,已经很不容易。人物与细节是生活本身所赋予的,力量也由此产生。

  我以为,无论叙事还是抒情,散文抒情的特性也是难以改变的。

  写作(当然包括写散文)相当于一个人在深夜做弥撒。一个文体的发展,是线性的,在我们以纪年的方式去阅读散文,我们能看到大时代在作家身上的印痕,假如这种印痕十分抢眼,这不仅仅是文体发生变化,而是大时代在作家身上发生了思想暴力。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散文确实发生了很大的文本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仅是篇幅变长了,叙事化倾向明显了,重心向下了,更个人化了,更重要的是思维方式在改变,散文从单纯的抒情文本解放了出来,可以在“人”、“物”、“事件”上,像小说一样“大有作为”。无疑,新散文对近20年散文写作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甚至影响到每一个七十年代出生的散文家,这种影响,不是教人模仿,而是学会反思:何谓散文,散文需要突破什么或跨越什么?

  在这样的背景下,阅读徐珏的散文,会有更深的意味。她的散文,属于向内勘探——她像一个寻找泉水的人,拿着钢钎、锄具,在旷野觅水的踪迹,看土色,察植物根系,挖开土层,细细地翻挖,泉水潽射了出来。无论她写阅读札记、行旅,还是故人旧事,都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慢慢说,细细说,把人带入幽微烛照的世界。

  生活中,我和外界的联系,是非常狭窄和被动的。在2016年5月之前,我还不会用微信,与外界的联系通道还停留在电子邮件上。我的生活方式既被人羡慕也被人诟病。有一次,我的一个朋友给我推荐“逝水流年文学社团”公众号,说推发了我的文章,请我收藏。我才知道“流年”公众号的社团负责人是徐珏。

  徐珏有一个网名,叫“纷飞的雪”。在“新散文观察论坛”和“江山文学网”,“纷飞的雪”是一个知名的写作者和评论员,我早知道,只是我不知道隐身背后的人,是谁。

  她是极其细致和认真的人,辨析力、洞察力、亲和力都很强。她负责营运的“江山文学网逝水流年文社团”和“逝水流年文学社团”公众号有比较大的传播力。在“流年”公众号推发的佳作,均配有“编者按”,大部分由她自己操刀,可见她花费很多心血。她写按语,写得文采斐然,哲思四射,文学素养不同凡响。

  也因此读了徐珏的散文,陆陆续续的,有十余篇。阅读徐珏散文,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她的语言富有诗意和饱满的激情,有春日草木的葱茏之美。她对所描写的对象,会产生一种黏合,以至于她和阅读者有亲切的缝织。

  在她追忆式的叙述里,把语言的古典美徐徐展开,形成波浪感。在叙事层面上,她着力于叙述对象的命运和内心世界的变迁相糅合,衍生更大的张力和隐喻,无论是现实中的人物,还是幻象中的人物,她都写得深情浓郁。她写堂兄,写杜拉斯,均丰盈漫溢。在选取主要意象时,她也注重古典文化符号的移植,如埙如古典音乐,使人物与古典意象,相互彰显,形成新的内核,盎然生姿。

  徐珏的散文,以情见长。情如草长莺飞,如流瀑飞泻,如烟花映空。她在写每一篇散文之前,会经过长时间的情感酝酿,直至情感完全饱满,像炸裂的石榴,露出洁白的果肉,人物已经在她心里丰满,心中清泉流淌,她才会着笔。她所叙述的人物和故事,一直在等她,等她去完成。饱满的情感对她的文字有浸润,使她书写时,始终有足够的温度和湿度,如春雨浇灌过的青草地,绒绒的尖芽,翠绿翠绿地舒展开来。

  她喜欢读木心、张爱玲、茨维塔耶娃、杜拉斯、里尔克、王国维等大师的作品,我便揣度,她的心里藏着一头豹——这些作家,一生命运多舛,内心孤独得近乎窒息,但情感丰沛,血管里涌动着热烈的喷泉。无疑,这些作家对徐珏的写作产生了影响。

  徐珏善于直接以第二人称“你”,作为叙述轴线,把叙述对象拉近,有一种书信体的和蔼关切,让阅读者“陷入”叙述“陷阱”。在她多篇较长的散文中,均以此铺设。因此,叙述缺陷也暴露无遗:没办法打开文本更大的空间,无法驳杂,同一个文本无法出现多样化的人物。

  纵观徐珏散文,在诸多较为明显的异质性特色里,我看重她在文本里,注重文本纵深的构建。大地为什么广袤,因为有无限的纵深;天空为什么高远,因为有无限的纵深。

  很多写作者,对文本纵深不够重视,或者说没有足够的认知度,以至于文本过于平实,扁平化,没有立体感,读起来乏味。文本如河流,弯弯曲曲才是至美,才有足够的哺育能力。虽然徐珏写作的纵深掌控,还没完全圆熟,处于拼贴阶段,但我从中还是可以看到她摸索的方向,以及可期的未来。

  在多元的散文写作里,徐珏属于向内探究的写作。她有一条小径,不为外人所知,她沿着小径,向花园般的秘境走去。她去看星空?听帘外小雨?看雨中荷花?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秘境里,她和自己相逢。她因此炽热赤诚。

  文学是减法的艺术,多变的艺术。徐珏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作为同时代的写作者,我们都需要深深启悟并实践。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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