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凉

    从宾馆一出来,人立刻走进了一座火炉。街边的气温提示牌上闪烁着39°C。那是当时的气温。太阳灸烤着柏油路,路上的柏油仿佛就要比烤化了,滋滋地冒着油星,街面上上的实际温度何止39°C啊!人站在烫脚的柏油路上,眼睛直冒金花。

    坐上一辆人力三轮车,车夫的小背心都浸透了汗水。我忽然想起了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为了生计,祥子和他的伙计们在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像烧透了的砖窑似的老城里张罗生意,卖命奔跑。那座老城空中,屋顶上,墙壁上,地上,都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红,从上至下整个地像一面极大的火镜,每一条光都像火镜的焦点,晒得东西要发火。在这个白光里,每一个颜色都刺目,每一个声响都难听,每一种气味都搀合着地上蒸发出来的腥臭。眼下的长沙正如当年的那座老城,一条条火蛇鞭笞着路上的行人。我实在不忍心再坐在三轮车上。“师傅,歇歇脚吧,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一会儿。”我一脚踏下车,脚底立时像踏在烧红了的铁板上火烧火燎。

    师傅把车停在了一架立交桥下的桥洞边上。一进桥洞,我呆了:一个小小的桥洞挤满了百十号人。有横七竖八铺着凉席眯觉的,有三三两两或蹲或坐闲唠的,还有围坐一圈儿下棋打牌的。眯觉的不管谁说谁唱鼾声四起,闲唠的不管谁走谁蹽兴致勃勃,下棋打牌的不管车来车往专心致志。这里成了“有闲”阶层的一统天下。桥洞里没有太阳的灸烤,但是通风不好,虽然阴凉些,但也有些憋闷。“大家为什么不在家吹凉,都跑这儿干什么?”我不解地问三轮车夫。“都舍不得在家开开空调啊。”哦!南方人可真会过日子!桥洞里的人们希望来来往往的汽车能带来一些风,可是往来的汽车带来的却是一股股热浪。

    好不容易到了湘江岸边。站在岸柳成荫的江边,望着滚滚北去的湘江,没有鹰击长空,没有百舸争流,更看不见鱼翔浅底。有的是狭长的橘子洲仿佛一艘巨轮停泊在湘江大桥之下,洲上郁郁葱葱,依稀可见粒粒金桔点缀其间。江面上银光嶙嶙,闪烁着,跳跃着。

    岸边的柳荫里的一排排石凳上或坐或卧着纳凉的人们。有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哼着小曲儿的,有三三两两打趣骂俏的,还有端坐凳上眼睛盯着花花绿绿的裙幅的,悠哉悠哉!我好不容易寻个地儿。刚坐下,一个姑娘端着一盘切好了的西瓜飘了过来:“西瓜!又甜又凉的西瓜啊!”敢情是做买卖的啊。长沙可真有意思,卖西瓜竟然是一牙儿一牙儿地卖。“薄牙儿五毛,厚牙儿一元!”就是这么便宜!我刚买了一牙儿吃了两口。就见一个40来岁的女人,挎着一个装着毛巾的竹篮走过来。“先生,你按摩吗?”我不禁疑惑:人来人往的怎么按摩啊!“先生,按一按吧,祛暑宽心。五元钱半小时,很便宜的。”是很便宜的。我向离岸边我看了看,还真有不少的游客在享受“祛暑宽心”。凳子上人多的地方,客人就和“服务生”并坐,凳子宽绰的,客人还可以躺着“享受”。哦!湘江北去橘子洲,鹰击鱼翔百舸流。两岸红女影不断,北客南生任你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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