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几户城里人家,是下放户在我们这个贫瘠之地的村子。

  啜红妮和她哥哥啜宝来,刚到我们村里,就是我的玩儿伴,她和她哥哥是一父两母,兄妹感情挺好,啜宝来的继母对他视如己出。一开始,我们村里人谁都不知道他是后妈,小孩子那个时候都玩着玩着就打起来,也没有谁讹人一说。

  啜红妮总是鼻子底下挂两条子白,啜宝来经常装一个花手绢,给他妹妹擦鼻涕,我们小伙伴们那个时候都玩丢手绢 ,丢到谁了,谁就得拿着手绢跑,绕着围着一圈的小伙伴们,一边跑一边丢手绢。我被丢手绢了,拿起手绢撒腿就跑,我丢完了手绢,就蹲下来小手不停划拉地玩儿,看见手上有脏兮兮的东西,我问是谁的手绢,小伙伴们说啜红妮的手绢,我上前就打她一个嘴巴子,她刚想还手,我又一巴掌拍过去,她哭了,啜宝来就上前问我为啥玩儿得好好的就打我妹妹。我说你妹妹的手绢把我手弄脏了,啜宝来要替他妹妹“报仇雪恨”。我就俩手上前把他推倒地上,捡起砖头就打他,他捂着脑袋没打着,身上是也挨几砖头子。他捂着脑袋瓜子哭着回家去了。

  晚上,啜钦州来我家当我爸妈说明白天的事,我一看他来了,就跑爷爷屋子里睡觉去了,送走啜钦州大叔,我爸妈看我猫被窝里睡觉了,也没说啥,就说明天早上再说吧!爷爷也不吱声。其实我根本就没睡觉,爷爷掀起被子看,笑了,我也笑了,爷爷说:“好好玩儿别惹事生非的。”我“嗯”了一声。

  早上,太阳爬起来三竿子高,啜红妮和啜宝来又找我玩儿来了,啜红妮笑着说:“丽姐,我妈妈把手绢洗干净的了,咱俩好好玩儿,你别生气了好吗?”我惭愧的低着头“嗯”了一声。自那以后,我们天天一起玩儿老鹰捉小鸡、扒大河、跳十格、跳皮筋、玩儿啪叽、火柴盒、逮蚂蚁、捉迷藏、扫蜻蜓、下河套逮鱼、洗澡、去队里偷萝卜、玉米、水果……1672076755108065.jpg

  最让我难忘的一件事是我们当时都饿,家家都缺粮食,不去队里偷吃的东西,就得饿得心慌,我们小伙伴们放学后,就是成群结队去队里偷东西,队长派人看着,我们这些小游击队员都能把东西搞到手,就连去高粱地里打乌蜜都得穿过层层关卡,总之能吃的东西,我们都不放过。春耕后半个月,队里的黄豆出来了,刚刚俩小豆荚,我们就去挖,挖一筐后,就又挖点野菜散筐顶上,是为了不让社员们看到。俩荚的豆芽,洗干净了炒着吃,在当时那可是一道美味佳肴啊!挖着挖着就放叶子了,绿色豆叶随风飞舞。

  农村都有一到八月初一,不吃毛豆大牙疼的一说,一到八月初一那天, 不光是我们这些小游击队员,就是大人们,家庭妇女们,也得纷纷出去,捋队里的毛豆,回家烀毛豆吃,嗨呦,那个时候甭提有多好吃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吃够呢!

  毛豆好吃,我们这些小游击队员们天天去捋队里毛豆,社员们其实也背着队长捋毛豆,一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毛豆由绿角变化成黄色的角了,就不能捋着吃毛豆了,我们这些同党,就站在地头望着让我们看着走不动路的馋人的豆子,还是都进地里捋着点拿回家去了,我们都把豆子包出来,妈妈用水泡上,然后炒着当菜吃,当时谁都怕队里罚钱,偷偷摸摸地吃 。

  日子过得很快,豆子被太阳晒得炸可地垄沟子,眼看着就被社员们割了入队里场院,到那个时候想吃又香又脆的豆子可就难了。我们从家里偷偷拿盒火柴,就去豆地里把豆子踹倒,打成捆去高粱地里放一堆,然后弄些软叶子等着烧熟了,我们围在一起吃烧豆子。豆子嘎嘣嘎嘣响过一阵后,我们把火弄灭了,我说分着吃,谁弄得多的就多吃,弄得少的就少吃。啜红妮就哭了,一哭鼻子底下的两条子白又出来了,啜宝来就说:“丽姐,别的,就让她多吃点吧!我妈妈和妹妹对我可好了,我两岁半我妈来我家的。当时我奶奶死了,都是她把我养大的,后来红妮妹妹出生,我怕极了,我怕我从此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没想到对我和以前一样好,我就帮家里干活,带妹妹玩儿,你知道吗,我们刚来那年,我和妹妹被你欺负了,我爸爸要去你家告诉你爸妈,我妈妈说小孩子都不懂事,谁手快就多打几下子,很正常的事嘛,你找人家干啥呀?再说了咱们不是坐地户,然后说我妹妹都没说我,还给我弄河套鱼吃,还给你家一碗,那是我爸爸晚上拿手电去捞的鱼呢!”后来豆子进队里院了,我们就去地里落豆子, 落豆子特别认真,都双目盯着地垄沟子,还用脚趟叶子,看到豆子骑垄上捡,每天放学后都能捡二斤多豆子,由妈妈下班回家炒盐豆吃。我说多捡点豆子,卖钱攒起来,我爸妈说好,我捡到了四十一斤豆子,爷爷说给孩子留着,过年买喜欢吃的东西。

  就在快过年的日子里,妈妈拿油房炸油了,我啥都没看到,妈妈当时用箱帘的布,给我做个小棉袄,我说真好看,豆油也香。妈妈也不吱声,爷爷说给孩子们炸点油条吃吧!1672076814117769.jpg

  我们邻里关系相处得很好!队里分啥都有他家一份,当时我们村里谁家都没有洋井,吃水村里有三口大古井,都是辘轳井绳,摇着摇着水桶就上来了,然后把水桶从井绳钩上摘下来,挑肩上回家使用,孩子们都躲着古井玩儿,家长会告诉孩子们危险性大,啜宝来爸妈城里人,没见过辘轳井,都是去别人家要水,我家就是给他家的水最多的人家。

  年年春种秋收,年年如此的去队里破坏,我十五岁那年,啜宝来说:“丽姐,我们再吃几回毛豆,我们就搬家了,爸爸说回城里,离开这个地方,我可喜欢吃毛豆和烧豆子了,就是我们家搬走了的话,我也回来,咱们一起吃毛豆烧豆子!”我说好呀!我等你们回来,咱们一起玩儿,一起吃。

  啜大叔走的那天,队里社员们都帮着搬家来的,啜大叔抱着我爸肩膀,泪水流了出来,紧接着爸爸就流泪的眼睛一个劲的擦,我也目送着远去的搬家车,喊着啜宝来啜红妮的名字,我对他俩说,等吃毛豆的时候一定来,我的那份都给你俩,车一股烟没影了,小伙伴虽然挺多的,我还真挺想啜家儿女,天天盼着吃毛豆的日子来临。

  打那以后,啜宝来还真是一到吃毛豆季节就来,他说一路上坐车看到许多豆子地,就是想吃他生活过八年多的村里的毛豆,然后告诉我,他说他爸说的,以后就没有生产队了,要把土地分给你们农户,自己掏钱种地,我没信,他说骗我是小狗。临走时,我爸给他装一袋烀好了的毛豆,告诉他吃没了再来。果不其然,生产队就解散了,改革开放不止步,家家日子蒸蒸日上,啜宝来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了,再也没来过村里。

  我女儿两岁那年,啜宝来肌肉萎缩,不到二年就死了,啜红妮就在市场卖毛豆花生,我都不认识她了,她却能一眼认出我来,她和我说她哥走的时候啊!就想吃毛豆,想看着那满山遍野的熟了的黄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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