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秋点兵

　　45年前，40军军直侦察连拉练来到了克什克腾旗芝瑞公社西岔大队（那时称呼不是乡和村）驻训两个月。驻训，顾名思义就是在未来战区有人家的村庄驻地开展适应性军事训练。

　　芝瑞公社是蒙汉民族混居地。我们连队道尔吉会说蒙古语，如果需要与蒙古族牧民沟通时只有道尔吉胜任翻译工作。牧民们看见解放军时那微笑热情的高原红脸庞、健硕的身材，朴实勤劳的品质让人难忘。牧区的牛、羊、马特别多，我们一进村子扑鼻而来的是空气中夹杂一股浓烈的牛羊膻味和牛粪散发的气味。

　　草原上的马路，这是在军用地图上没有标记的路线特点，是隐密在只有人走到附近才能发现的路。白天，我们在草原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条放牧人骑马踏过的马路，这是一条宽20厘米左右像似白线条非常窄的路面，两边的绿草覆盖着更显得狭窄了。看到这条马路一下子就推翻了人们在城市里看见的路面是那么宽阔平坦的概念，可以说眼前的这条才是名副其实的“马路”。“马路”两边的草地上随处可见动物白色头角骨、肋骨、肢体骨，根据骨骸特征依稀可以分辨出是牛、马、羊所留的遗骨。

　　美丽的草原上的两山之间山坡下的沟塘里开满了一望无际的一种黄色鲜花，花瓣有点像菊花型状，但又不全像花蕊是棕色的（花朵泡开水可以喝）显得生机盎然，就像一片花的海洋，是难得一见的风景区。战士们被眼前花海美景给陶醉了，情不自禁地离队跑到花朵跟前，随手摘上几朵花儿仔细看看、闻闻，然后就夹在笔记本里作纪念。随手把沿途遇见的“马路”和花海的地理特点标记注明在军用地图上为战备备份。难忘的草原上绽放着花海和“马路”已铭记在战士们的心中了。

　　连队拉练先后来到了三间房和西岔大队驻训。战士们能不能适应未来战区的饮食习惯也是训练内容之一。司务长为了给战友们改善一下伙食就与生产队治保主任联系花钱买来几只羊，牧民只卖羊肉，羊皮回收再卖钱，牧民很高兴地帮我们宰羊，还指导怎么熬羊汤。战友们出操列队报数时往左一甩头随着报数声喷出的羊膻气味那是相当的熏人啊。炊事班用羊尾巴和羊下水炖萝卜的羊汤吃了就不那么膻了。羊肉便宜，炊事班炖菜时放不少羊肉，有的战友受不了羊肉的膻味，连领导就让炊事班做一大盆鸡蛋汤管够喝。

　　侦察处首长在侦察连就餐。有一天，首长打了一只狍子，送到炊事班改善伙食。炊事班用狍子肉炒辣椒，没炒熟，有人吃了胀肚腹泻，提着裤子解决内急，不长时间撩到了一大片。卫生员王兆文到炊事班找人用大锅烧开水投入黄连素片供全连干部和战士们饮用止泻效果挺好。卫生员给个别腹泻脱水的战士开病号饭处方，炊事班就给做病号饭（面条卧鸡蛋）。这时，我们才第一次听说当地人管三分钱一个的鸡蛋叫“白果”。

         (1977年8月，参加拉练的战友左起刘春  裴景逊)

　　有一天，侦察处首长饭后，突然，看到泔水桶里有包子皮，很生气。意识到战士中存在着吃馅不吃皮浪费粮食的可耻行为。一旦老百姓看见解放军浪费粮食的现象，解放军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就坍塌了。这种有损形象人民军队形象的行为，必须立刻马上制止，他观察到少部分战士不愿吃羊肉去喝鸡蛋汤，一怒之下把一大盆鸡蛋汤都倒入羊汤锅里，然后，当场伸手从泔水桶里捞出还在嘀嗒泔水的馒头掰一块、吃一块直至全部吃完。这位从抗美援朝战场走来的军人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教育着当代军人。战士们被这场景给震住了，耳闻目睹“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的说法。

　　首长针对连队发生的问题要求连队停止训练，先整顿队伍端正战士的思想再训练，同时指出连队到未来战区拉练包括适应当地的饮食习惯，如果战争爆发了，参战部队的战士只是因为不愿吃羊肉影响了战斗力，这仗还怎么打？

　　党支部会上，连领导要求党员、干部以首长教育战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方法开展一次端正思想，纠正浪费粮食可耻行为的教育活动。党员要发挥先锋带头作用，排长召集班长落实支部会的精神，班长、副班长、战斗小组长分别找战士做思想政治工作。这一套军队传统教育方法下来，纠正了战士们浪费粮食的可耻行为。战士们的思想通了增强了克服困难的自信心，杜绝了浪费粮食的现象。知错就改、有错必纠的优良传统在连队拉练中升华。炊事班在伙食上整改，采取多放菜少放羊肉的方法，解决了困扰连队饮食出现的问题。

　　射击训练是侦察兵拉练中重要的科目，参训人员使用自己配发的枪支（干部54式手枪，战士56式折叠冲锋枪和56式班用轻机枪）按照训练科目分别进行了射击1至5练习。

　　射击预习是实弹射击之前一种练习。战士们卧倒、据枪、瞄准靶子、空枪击发。说白了就是实弹射击前的预热。一是熟悉枪支的性能，二是结合连长讲解的射击原理去体验缺口、准星、靶子三点一线的关系，第三摸索击发时屏住呼吸和扣动扳机的手感。

　　一排长刘永进用实际行动为战士树立信心。他用射击检测镜逐个检测、纠正、指导瞄准存在的问题。实弹射击前，他划火柴把全排战士枪的准星和缺口火撩一遍的烟熏法，避免阳光照射在准星和缺口上反光误差影响射击精度。

　　射击1练习，卧姿射击。使用56式折叠冲锋枪，子弹10发距离100米胸环靶。

　　靶场，设置在一个事先选好的天然安全的雨裂沟靶场。在靶场的雨裂沟口，向雨裂沟里设置的靶子射击，沟顶两边插红旗并安排战士隐蔽站岗设置警戒线，靶场在射击期间，哨兵发现行人和牲畜要及时示警和汇报，防止各种人身和牲畜的意外事故发生。

　　靶场总指挥是连长，值班排长（靶场指挥员）带连队发出口令：“全连面向靶子，枪靠肩，坐下。”副连长安排文书、卫生员、通信员拆装子弹的木箱和铁盒包装，准备逐人发放子弹和射击后统计每个人的射击成绩。

　　战士到靶台前就位目视前方，当听到靶场指挥员的口令“卧姿装子弹”后，左脚向正前方迈出一大步，左腿弯曲、左手前伸着地卧倒两腿与肩同宽，卸下弹匣，上实弹匣，右手拇指、食指捏住标尺卡笋定标尺一（100米距离）顺势用右掌外侧向下压枪保险设置在单发位置，右手拇指、食指捏住枪栓用力向后拉枪栓推子弹上膛，右手拇指，中指、环指、小指握住枪把，食指搭在扳机护圈上，闭左眼睁右眼瞄准靶子听到“射击”口令后，确定三点一线瞄准靶子10环下3分之一处此时靶子略显模糊，缺口与准星平齐，缺口与准星间距分毫不差清晰地套在10环的位置，右手食指第一关节搭在扳机上扣回第一道扳机，然后，屏住呼吸扣动扳机击发，这发子弹按这个射击原理子弹着靶率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环。依次打完十发子弹后，起身，验枪，关保险归队。

　　射击2练习，副连长王学秀讲授立姿100米、跪姿150米、卧姿200米胸环靶的射击技能。射击3练习，他传授了卧姿100米，夜间胸环靶对闪光目标射击的动作口诀：一套（准星护圈套住闪光点为敌方射击的光亮）、二找（上下找闪光点位置）、三平（枪标尺卡在标尺三根据弹道抛物线的原理瞄准点设置在靶下沿用手摇定时发电机控制显现亮3秒灭3秒的小灯泡，弹着点向上就是10环的位置）、四击发。射击4练习，他还传授了卧姿200米侧身跑步靶射击技巧，当准星瞄准移动靶前沿靶边时就击发。射击5练习，是枪支的应用射击包括抵近射击和山地射击。连长李柏生直接端枪示范向15米，25米半身显现靶抵近射击，随着报靶声：5发子弹打中4发。闻声，士气大震队列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连长真厉害！战士们真实地见识了“打铁还得自身硬”的道理纷纷连长投去崇拜的目光。

　　每个人的射击成绩都是真实的。射击不及格者，不分干部战士不给面子一律都到补考班去卧倒练习。补考后，成绩及格者才能归队参加下一个射击科目的训练。一时出现了一个班就剩一两个人，只好暂时并入其他班训练。

　　奔袭，是侦察兵训练科目之一，一般单兵配置枪支、匕首、子弹袋、水壶、挎包、毛巾，距离30公里从出发地到达目的地规定时间3个小时。

　　我们二班按时出发，四川口音的战友毛有斌路遇老乡上前问道：“从这儿到＊＊还有多远？老乡回答：“没多远，还有一搂子远吧”，毛有斌似懂非懂地回来向副班长杜玉卓报告：“我打听清楚了还有一搂子远”，毛有斌接着问杜玉卓：“一搂子远是多远？”杜玉卓说：“我也不知道啊？你没问问老乡一搂子远是多远？”毛有斌说：“我也没问啊，我还以为你们北方人都能听明白。”杜玉卓没有责备毛有斌问路都问不明白，转身朝我们挥挥手说：“那咱们就往前搂吧！”

　　在烈日炎炎中，侦察兵负重奔袭是考验人的体力和耐力的试金石。途中毛有斌突然倒地，口吐白沫，战友们见状立刻把他抬到路边的林荫通风的林台上，头垫挎包侧位再用毛巾擦拭脸上的白沫，卸下枪支和子弹袋，拧开水壶想让他喝口水缓解一下，但他已经张不开嘴巴了，我用右手拇指在他鼻下的人中穴位用力下压几次，毛有斌才吐了口长气呼吸逐渐正常，也可以喝水了，用水壶的水浇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他从症状上看他是不幸中暑了。他为了不影响全班训练成绩待缓解后起身又投入奔袭的行列，班长牛铎立刻安排两名战友架着他的胳肢窝（腋窝），我接过他的枪支横担在脖子上，全班战士互助，齐心协力奋进中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和军用水壶时而发出的碰撞声都按时达到达终点。这时，战士们的帽沿和军上衣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沓透了还能看见弯曲线状的白色汗斑。卫生员王兆文立刻处置毛有斌的病情。我的军上衣后脖领的衣服被冲锋枪的标尺磨破了后脖颈渗出鲜血沓透了军衣，卫生员见状也处置一下。但有一个“一搂子远”的疑惑还困扰着我们二班，战友们找到道尔吉一问才知道，老乡说的“一搂子远”就是六十里的说法。班长把这地方方言的情况逐级上报，连长在全连点名时，表扬了毛有斌轻伤不下火线坚持跑到终点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给予连队嘉奖一次，表扬二班训练扎实会捕捉社情和民间方言为战备了解方言备份提供了信息。

　　随着侦察兵训练科目的大纲进度，开启了设伏“抓舌头”（即捕抓敌方的俘虏）训练科目。根据首长的指示派出几个侦察兵或侦察大队潜入“敌占区”抓俘虏回来了解敌情的一种侦察手段。现实中，反映战争题材的影视材中常见抓“舌头”的片段。

　　训练中，全连设伏捕俘是以班为单位分别进行训练。三人一个战斗小组，在预设的路旁两边就地找来一些树枝、树叶、草制作伪装帽戴在军帽上挡住军帽上的红五星，把领章掖入衣领里潜伏等待。三人小组为前三角队形设伏，当假设敌一人路过捕俘圈时，前方的两战友突然窜出逼近假设敌，在假设敌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时，后面的战友弯腰迅速以掩耳不及的动作上路扑向假设敌伸出左右手掌搂住假设敌的小腿跟，闪头，用扭腰、送胯、顶肩之合力连搂带顶直接就把假设敌提起顶翻在地，一跃而起骑在假设敌后腰上，用双手掌猛击假设敌后脑勺再挥右拳猛击假设敌右太阳穴，顺势用右小臂插入假设敌脖颈，上拉锁喉，左手同时抓住右手腕把假设敌紧紧扣死在前胸，前面的两个战友积极配合，一人控制假设敌一只胳膊向后弯，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长背包带制作的8字捆绑法绳套（一个绳套是圆圈打结，分出一长一短两根的绳子），绳套扣入假设敌脖子上后拉，长短绳分别缠绕假设敌左右大臂，同时掏出手绢塞入假设敌口中，三人合力将假设敌按头提起，扭住假设敌左右小臂用两根背包带缠绕上提其中一根背包带穿过脖套绳绑紧、打结、固定，长的背包在后带做牵引绳，其他两位战友左右挟持假设敌转移押解返抓“舌头”任务完成。

　　训练中，每个战友都不愿意做假设敌，原因是操作时个别战士们做动作力度把握不住，尤其双手掌击按假设敌后脑勺和锁喉时用力过，嘴和鼻子着地口鼻出血或勒的假设敌上不来气直翻白眼。训练就是为了实战，无奈只好每个战友都分别当假设敌尝一尝被勒脖子上不来气翻白眼的滋味，训练次数多了，战友之间的动作也娴熟了，充当假设敌时，一旦被从后面捕倒着地的瞬间马上用前匍的动作迅速收手到面部缓冲一下后脑勺被打击后面部触地的压力，学会了“点到为止”自我保护的动作。

　　潜伏、渗透、跃进、蠕动、袭击也是侦察兵训练科目之一。侦察处首长决定调来119师一个侦察分队组织一次夜间侦察兵对抗捕俘训练。我们为蓝方，119师侦察分队为红方。

　　夜间，蓝方潜伏一片开阔地伺机搜索前进，遇地形复杂可以跃进，视野开阔就蠕动前进，视情况随机应变前进方式。突然，由远至近传来一阵轻声的交谈声，分辨出是侦察处首长来巡视，他们还真没发现蓝方人员就潜伏在附近。在首长要离开时，一阵不间断的咳嗽声从潜伏区传出，首长稍作停顿就走了。这咳嗽声还真没完没了，气的班长起身对着咳嗽声的人直接就踹两脚，还别说，踹这两脚还挺管用，咳嗽声还真憋回去了。战友们心里都感到我们可能暴露了，紧张地盯着前方变换着各种动作前进，按时到达集结地。各班清点人数汇总后发现少了一名战士。这时，侦察处首长和红方押解一名不戴军帽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人来到蓝方集结地，战友们一看，此人正是蓝方失踪的人。感叹到：“这真不是我们无能啊，而是‘敌人’太狡猾了”。

　　捕俘训练结束会操，邀请侦察处首长到场。目的是检验侦察兵捕俘技能。每一个班由班长指定一个战斗小组出来参加会操。各战斗小组在会操时，擒敌捕俘动作逼真，虎虎生威，比武场面震撼人心围观的群众报以阵阵的掌声。

　　训练中，侦察兵运用“官教兵，兵教兵，兵教官”9字练兵法不断提升军事技能，践行“团结互助牺牲”的精神，增强了战友们之间动作配合准确到位，实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拉练强军目的。

　　裴景逊：中共党员，曾经是下乡知青，退役军人，退休的人民警察。曾四次荣立三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