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刘大娘家的红蝴蝶

  1961年末,我从辽宁省本溪市下放到黑龙江一个国营牧场。开始了大山里创业生涯,我报到时没有一座房屋,我们这些拓荒者除了军用的棉帐篷,再就是一些人借住在场址附近的一个叫四家子的小山村。书记场长说我从城市里来,不要住帐篷了,让我住在一个姓刘的大娘家里。老太太慈眉善目,身体硬朗,老头看去体质较弱,不会说话,但耳朵不聋,后来听说老头是舌头残疾,他们有个儿子,叫双山,快到三十岁了,没结婚,我又听说还有一个叫双河的儿子,当兵在省城。这家人对我很好,把我当成家里成员,不让我在场里食堂入伙,吃住全在他家。

  四家子这个山村其实不止四家,但也一览无余,只是村里的房子我是第一次见到:当地人叫“马架子”,即,房子东西走向,房山开门,窗户是木条“剋”的,原始古老,窗户用没漂白自作的纸张糊着,大多数还要用苎麻纤维横竖粘上几道,老刘家也如此,不过在他家与众不同的是,窗户上居然贴着一个红纸剪成的蝴蝶!

  我突然想到,已经是六十年代了,北大荒的大山里山村还有明显的原始的住宅和民俗,再往前数几十年大山里的村落又会是啥样?

  窗户上的红蝴蝶,我觉得好奇,又不好打听,因为场里书记场长一再告诫,要尊重当地的民俗民风。历史上留下来的大量地的风俗习惯不同于外部的世界。但,和双山混熟了,也试问过,双山摇头,说他记事时就有这个红蝴蝶,要是窗户换了红蝴蝶还要重新贴上,根源妈妈从不说起。

  我也就不再问了。

  那时,我们国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我们这个场正是国家决心改变基础现状而建的大型牧场。在毛主席和党中央的领导下,人们都憋足一口气,一定要改变国家的落后面貌。

  这是个山里的大川,方圆几十里是广袤的草原,听说亘古以来是胡子的天下,抗日战争时期则是赵尚志藏龙卧虎之地。1939年日伪军在川口建过开拓团,但一直是抗日军的袭击对象。1945年以后基本是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了,但却有个好名字,叫太平川。

  我们来了,开始向荒原宣战,真是开山铺路,遇水搭桥,平整土地,伐树建屋,偌大的草原经过我们的手开出一片片的黑土地,在选好的高岗上突兀而起的是我们的场区,开始有办公室,有职工宿舍,只是全是就地取材,草木结构,好在有了住处,我也搬出了刘大娘家。紧接着全力以赴的建牧场畜厩,迎接国家化外汇买进来的种马、种羊、种牛,那俄罗斯阿尔登种马,单匹挽力可达五千吨!而新西兰美利奴细毛羊一只竟是花十二两黄金,场里一下进来了两只!

  场里随着步上正轨,我的工作也定下来:建立档案:正式调进的职工归档,新来的建档,当地住户一下改变了农民身份,刘大娘一家从此变成了牧场农工,不过我在粘贴照片时,刘大娘脖子上挂着一个麒麟锁,又引起我的注意;双山年富力强,搁在哪里都行的好手,刘大爷也有可干的工作,刘老太太找书记场长也要上班,书记笑着要她颐养天年,她不同意,还想走我这个后门,要我和书记场长说说,场长说:她想干点啥?我一听,觉得有门,跑去问大娘想干啥?她说:要当羊倌!专门放两个种羊。书记和场长研究一下,居然答应了。我倒有些不放心 问双山:行吗?双山和老太太一样自信,拍着胸脯打包票:你就放心吧。

  这两只种羊,像两个白色的小牛犊,一对大弯角盘在头上,披着厚厚的翻毛的大衣,威风神气,两个家伙平时看似温顺,但,发起怒来,两只大角会把人撞出老远!

  老太太上班第一天,不少人看热闹,只见老太太背个大篓,里边放着紫花苜蓿,手里啥也没拿,她走近两只种羊,似乎亲近的摸摸羊头,掏出一把苜蓿草,那两个警惕性挺高的家伙伸嘴去吃苜蓿,老太太边走边喂,两只种羊乖乖的跟着老太太出了羊舍。

  我们选建场部的地方距四家子只隔着一片桦树林,刚建场家属都没来,书记场长有晨练的习惯,我也受他们的感染,早晨也到桦树林了吸收新鲜空气,只是他俩的太极拳我至今也没学会。每天他们活动完了要唠些工作的事,这时我常常是回宿舍。有一天书记和厂长突然叫住我,书记问我:当地入场的农民登记造册,看出啥问题?我说没啥问题,书记说:年轻的土生土长立档就算了。

  我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书记场长说的啥?

  书记突然和我说:今天,刘大娘放羊走了之后,你跟着她去北大沟——别让她看见你。

  我想起双山和我说过,两只公羊在老太太跟前服服帖帖,甚至吃草休息都听老太太的。北大沟就是妈妈放羊常去的地方。

  后山北大沟是指四家后山里的一条大沟。

  这一天老太太真的又去了北大沟。

  我不知书记出于什么考虑竟让我像跟踪一样去看老太太放羊!

  我看见老太太不是赶着羊,而是领着羊进了北大沟。那条大沟深处有一个宽敞的平摊,沟口却很窄,两边里这两块巨石,像个大门。两只羊进了沟门,老太太不知和羊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个家伙开始悠闲地吃地上的草,老太太在一棵大榆树下坐下来,她仰望着树冠,那棵树黑粗高大,树冠浓浓密密,遮盖大片阳光,老太太望着树冠,好长时间没有离开。也就这时,两只羊也许是因为偷吃老太太背里的苜蓿,竟干起仗来了,只见两个家伙高高竖起,四只大角撞在一起,发出很大的撞击声,老太太站起身来大声喝道:畜生!那两个家伙根本没买老太太的账,又一次双双跃起,远远地冲向对方,老太太又一次大喝:混账!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个老人张开双臂伸手抓住两只羊的大角,嘿地一声,两只羊稳稳地原地动弹不得!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像个小牛犊一样两只大公羊,似乎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老太太从被蒌里抓出两把苜蓿草分给两只羊,羊开始吃草,老太太摸着两只羊的额头,说些什么我没听见,但见此情景我简直是惊呆了,这哪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我忽然想起大娘家窗户上的红蝴蝶和脖子上的麒麟锁,以及我亲眼所见,觉得这个老太太,绝非是等闲之辈!


  二、一封来自北京的的信

  上个世界的六十年代,中苏交恶,国际风云动荡不安,国内阶级动斗争的弦也绷得很紧,我们这个新建的牧场也非是世外桃源。我从有关资料上看到,这个曾经叫太平川的地方历来就没有太平过,在这个县有记载的太平川,是“胡子”窝,日伪时期建过开拓团,再就是传说中孙朝阳“文明胡子”的“秧子房“就在这个大山里,还说沟里有赵尚志的抗日军活动的根据地,在哪,不知道,我是听说。再一个这广袤大山里居然还有一个孤零零的山村——四家子!更是让人费解的这个慈眉善目的刘老太太居然俩手分开百十多斤的两只大公羊!

  对这个老太太力分种羊,书记场长没像农工们那样津津乐道,只是一笑而已。牧场逐渐发展,人员日益增多,功能日益齐全,不仅远近闻名,还成了种畜改良的重要基地,而且在国家出版的地图上郑重的标上了牧场的名字。

  当厂里的人们渐渐地淡忘了老太太双手分羊,又发生了一件事轰动了全场:随着畜牧业的扩大,厂里从俄罗斯购进几条高大的凶猛的牧羊犬,老太太的两只种羊也分得了一只犬。这些犬很通人性,它每天随老太太上山,既保护了羊又保护了人。

  有一天,早应是老太太放羊归牧时间了,可是人羊都不见回来,双山有点着急,和我说,我告诉了场长,场长也急了,说人和羊去了哪?书记想了想说:北大沟!

  于是组织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带上钢枪,直奔北大沟,当几个人出了场区,看见老太太回来了:她肩上扛着的是狼!手的镰刀滴着血,大狗身上也是血!

  原来这个牧羊犬和老太太在北大沟与恶狼展开一场生死搏斗!

  老太太斗恶狼又成了全场的佳话,老太太说:多亏了这条狗,保住了两只羊。

  事情过后,我突然想到书记说老太太上北大沟放羊,他怎么那么清楚?

  又有一天早晨,我去桦树林,看见上县里回来的书记场长在林子里没打太极拳好像在谈着什么,还不时地望着四家子屯,见我来了,两人向我招手,我奔过去,看见书记手拿着一个大信封,指着四家子方向,问我;你看见过什么?

  我说:四家子的马架房。

  场长说:刘老太太家呢?

  我一下想到红蝴蝶,说:刘大娘窗户上有个红蝴蝶。

  他俩点点头,然后书记把他手的一个大信封递给我,我疑惑地接过大信封,打开封口一下掉出来的竟是红纸剪出来的蝴蝶!

  书记向四家子屯呶呶嘴:一样吗?

  显然是在问我和刘大娘家窗户上红蝴蝶是否一样。

  我敢肯定,绝对是一样的。

  书记点点头:还有信,你看看吧。

  这个红蝴蝶显然不是原件,是复制的,还有封信,书记场和长居然交给我看。

  存档吗?我问书记。

  书记看看场长:不,就放在你那里。和谁也不许说起这个红蝴蝶!

  书记场长特别交代。

  ——这个时候已经是1966年了,那时从北京传出了除报纸之外的消息,——就连着大山里都觉出山外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书记是当兵的出身,这个县是他的家乡,据说他的父亲是个有名的猎手和赵尚志关系密切,就连书记当兵也是与抗日联军有关。

  这天早上,书记场长把信交待我的一句话,我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信件,书记告诉我:和谁也不要谈信和红蝴蝶。

  ——果然,那十年的风暴潮刮到这个山中的牧场,呕心沥血的书记场长居然被打倒了。

  只是那封信没人知道在我手里。


  三、信里提到的故事

  书记场长是好人,全场上下几乎没人否认,几个所谓要打倒当权派的跳梁小丑,闹腾一些时日,再也写不出大字报了,只好偃旗息鼓。关于老太太力分种羊,当地群众说:大山里卧虎藏龙不足为奇,再说住在大山里不会点拳脚能生活吗?

  只是那封信我一直是绝口不提。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调进县城,开始从事党史研究工作,抗联正是我要与研究的课题,我忽然想起那封信,看了,心里觉得真是老天给我布置了一道需要弄清历史课题!

  原来写信的是一位在北京工作的老抗联,他在找一位救命恩人。

  提供的线索是这样的: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原来在东北军任下级军官的孙朝阳拉起队伍,举旗抗日,在宾县延寿交界处的莽莽大山中出没,人们习惯管这支队伍叫“胡子”,但发现这支“胡子”不绑穷人“票”,除了打鬼子,再就是让地主老财出钱出物,不支持就绑到大山里。因此大家给这个“胡子”加上“文明”俩字,叫“文明胡子”。“胡子”绑票要有关押的地方,胡子黑话叫“秧子房”,信上老抗联说,孙朝阳的“秧子房”就在四家子的北大沟。

  老抗联的信里说,当时,赵尚志在巴彦游击队被日伪军打散之后,主动投奔朝阳队,开始当一名马夫,他在这个队伍里秘密发展了几名党员,其中就包括秧子房掌柜的李高丽李启东。

  1933年10月,赵尚志从孙朝阳队伍里拉出来七个人在珠河(今尚志)三股流成立哈东抗日游击队,李启东没动,也没有暴露身份,依然当他的“秧子房”掌柜的。要知道,这个职务,在胡子队伍里属上层的领导——四梁八柱之一,胡子队活动经费,秧子房的赎金是个重要来源。赵尚志留下李启东正是为了游击队活动筹集经费。

  那时,负责与李启东联系的交通员就是写信的这位老抗联。

  信中提到,1934年冬天,赵尚志要交通员去北大沟取李启东准备好的银元,但他到指定地点却见看到一个纸条,上面说孙朝阳已发现李启东身份,那些准备好的经费已转到砬子后马甲长家,让他赶紧过去。纸条是谁写?他顾不得想,赶忙去了砬子后。

  在日伪时期,一个乡下的甲长那是个体面的人物,老百姓认为是日本人办事的就是汉奸,可是李启东说,经费转到哪里,这个甲长一定是赵尚志的“堡垒户”,信得过。

  马甲长家平常外人就不少,交通员突然出现,马甲长忙和大家介绍说:是自己的表弟,兵荒马乱从关内来,想找个吃口饭的地方,那些外人也不再问什么了。

  到了晚上,甲长告诉交通员,这些天风声太紧,他家的儿子是县里的警察,已经把那批银元已经转到大发镇陆校长家——马甲长的儿女亲家家里。陆家有一对孪生姐妹,其中老二是马甲长当警察儿子的未婚妻,更重要的是陆校长思想进步,马甲长说,和赵尚志的关系比他还“铁”。

  大发镇,在一个公路边上,镇子南北通衢,除了有警察局,还有一所中学,陆校长——既是马甲长的亲家。马甲长说,陆家的一对女儿不但识文断字,而且功夫了得,打起架来三五个人进不得前。交通员不想听着这些无关的闲事,于是马甲长找出猎枪,装好弹药,两人连夜启程,到大发镇天已大亮。二人进了陆校长家,惊呆了:家里一片狼藉,人一个也不见,二人互相对视一阵,想不出是入室抢劫还是其他变故。正在这时,马保长的当警察的儿子马志文骑着摩托赶来,发现父亲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他和父亲说:快离开这里,还说,有人向镇上警察局告发陆校长家有抗日军一袋银元,警察局抓了陆校长和中学的一位语文老师,搜走了银元,但两个姑娘跑了。

  交通员只好和马甲长回到砬子后,马甲长捶胸顿足,说自己没有保护好抗日经费,又担心交通员的安全,交通员倒显得很平静,他还安慰马甲长。

  夜深了,外面下起了大雪,刮起了大烟炮,马甲长把沙枪放在身边,和交通员睡下了,忽然,马家的板障墙飞进一个人影,不知怎么进了屋里。

  人说话了:马叔,是我。原来是陆家的老大。

  马甲长浑身发抖,抖索着说:姑娘,姑娘,你……

  大丫把身上的褡裢放到地上:叔叔,二丫没认错人,志文是好人……

  马甲长平静下来:志文,他……不敢。不敢,我也不让……

  于是大丫说:是志文把警察局长押运银元的准确情报告诉二丫,姐俩在去县的途中杀了镇上的警察局长,夺回了银元,只是父亲和那位老师被日本宪兵队抓到了县里,二丫和志文已进县城,打探父亲被关押情况。

  马甲长精神多了,要掌灯做饭给大丫压惊,大丫没同意,转身又飞出院外。

  抗日经费失而复得,交通员心里有些安慰,下一个就是想办法送到珠河三股流交给赵尚的游击队,这个任务他就算完成了。

  然而,交通员的经费怎么送到哈东东游击队?这封信却戛然而止!原来在我手里的信不是全文!到这时不用说查清这个课题,就是交通员送经费的也可能无从查起了。

  1986年,省党史委在省委党校举办一期长达三个月的党史研究人员培训班,在这个培训班上,我们不但系统的学习党史方面的有关知识,还系统的梳理了各地急需待解的党史研究课题。哈东动抗日斗争,珠河抗日根据地是一个大的研究范围,涉及很多具体研究内容,其中我的“红蝴蝶”半封信引起了上级党史部门的注意,列为了一个重点课题,争取迅速拿出满意的结果。

  在这个党史培训班上,中央党史征集委副主任冯征老先生一直参加我们的培训班,他是抗联斗争史专家,他听了我这个半封信的故事,和我说,如果需要他帮忙,可以和他联系,老人家还给我留下联系电话和地址。

  也就在这个培训班上,省委党校的一位教授找到我,他说他姓T,延寿人,家乡是大发镇,我一下想到了大发镇那位和陆校长一起被害的语文老师,这位老师是地下党员,是他启发培养陆校长成为我党的可靠朋友,为抗日斗争做了不少有益的工作。他牺牲后,剩下孤儿寡母得到了党的关怀教育,一对儿女由国家培养长大,女儿曾任解放初期的延寿县妇联主任,儿子后来成为省委党校的教授,而研究方向也是东北地方的党史。

  他提供给我的史料,据他说是父亲被害后母亲讲给他的:其中谈到了关于交通员送经费的一段往事。

  陆校长一对孪生姐妹,是在山东老家跟一位武术大师学的拳脚,来到东北,姐俩已经十分了得。所以,大发镇内外,十里八村的乡间,乃至方正县城延寿街村都知道这对姐妹,都想一睹芳容,幻想亲近认识,马甲长当警察的儿子马志文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对这对姐妹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以说是垂涎三尺,特别看重了二丫头,但是姐姐不同意,告诫妹妹,马志文当警察那是给日本人干事,不一定是好人,再说马甲长是乡村绅士更该警惕,妹妹起初听了姐姐的话,一时不再提起。可是,偏偏出了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改变了妹妹的己见:告诉姐姐,这辈子是非马志文不嫁了!原来,大发镇前是蚂蜒河,秋天发大水,镇上一位老人过河被水冲走,正好二丫赶上救起了老人,没想她自己被河水旋涡卷走,就在这危险的时刻马志文赶到了,他舍命救出了二丫,因此二丫告诉姐姐,此生就认准了马志文了。姐姐也真的没话可说,但她还是不放心,找到马志文,就在马甲长家里,要听听马家人态度,那马志文当着姐俩的面指天发誓,一定对二丫忠心耿耿,不会有二意,马甲长更是信誓旦旦,今后二丫就是自己的亲闺女。

  大丫也就不在说什么了。

  恰巧,这年冬天,出现了交通员经费无送出难题。大丫反复考虑冒险和交通员研究,想利用马志文的警察身份,从延寿把经费送到珠河的三股流赵尚志手里。大丫先找到妹妹,试探一下口气,二丫找到马志文,马志文一口答应下来,并且还感谢大丫对他的信任,说自己当警察也不会当汉奸,想做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那次抗日经费真的安全的送到了三股流赵尚志游击队的手里。

  大丫当然高兴,赵尚志司令曾要她参加游击队,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同意大丫入山报号红蝴蝶!于是在哈东的大山里居然出了一个号称红蝴蝶的胡子队头。但后来听说,这个红蝴蝶胡子队和游击队的关系很好,接受了游击队的安排,协助游击队做了很多的抗日工作。只是二丫从此几乎和马志文不再分开,竟然住到城里。

  T教授给我讲的的最后部分有一些是“据说”成分,比如,据说二丫生了儿子,而报号的红蝴蝶的大丫也结婚了有了个女儿。其他就是人们传说红蝴蝶女侠打家劫舍,杀富济贫和哈东游击队打鬼子的故事。

  但对我来说,只是揭开了交通员送经费的一个疑问,还有很多问号,诸如“救命恩人”是咋回事?大丫怎么出现在四家子?老头怎么不会说话?大丫生了个女儿我怎么看到双山是个小伙子?还有那北大沟,大榆树……那些问号,让我上哪里去找答案?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那位在北京写信的老抗联,现在已经拨乱反正了,信中提出了找救命恩人怎么不找了?我左思右想,一下想起了中央党史征集办的冯征老先生,这位研究东北抗联的老领导曾给我留下地址和电话,我何不把我已经得到的一些资料告诉老先生请它帮忙呢。

  在我和冯征副主任取得联系之后,老人让我写一个比较详细的资料给他,冯老先生对我这个普通的党史研究人员的有关史料那么重视,使我非常感动,老人并告诉我等他的消息。恰巧,这个时间县里组织了编写延寿人民革命斗争史,我和几个同志去南方外调,正好路过北京,我通知了冯老先生,说到北京之后联系。

  大概是到北京的第二天,来了一辆小车,接我去了中央党史征集委员会办公楼,见到了冯老先生。老人告诉我,三军这个交通员,是抗联有名情报人员,属于第三国际情报站,他的直接领导人是于保和,在中央有关部门工作,也退休了。而这个交通员文革期间受到了不公正的关押,平反之后已重新分配了工作,只是去了哪里,老人家还在尽一切力量寻找。

  我为冯老先生这种精神感动得几乎要流下泪来,但老先生说,东北十四年的抗日斗争惊天地泣鬼神,这个交通员有名有姓,还有多少在白山黑水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斗争中牺牲的没有留下一点生平信息,他也同意这个交通员一定要找到!老人说,于保和是东北抗联的情报组织的领导,是个国内知名的无线电专家,人虽然近耄耋,但记忆清楚,他还知道你们找的交通员有个女儿,爷俩相依为命在北京生活。

  这个交通员现在还在。这是冯老先生给我传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原来于保和老人的夫人李再德做过总理的机要秘书,是她转达过那个交通员给总理的上访信,在总理的过问下,交通员的问题才得以落实,后来责成公安部有关司局处理的。

  这真是个好消息!公安部正是我要去采访的单位!公安部五局党委书记李第光是延寿县建国前后一段时间的县委书记,我们在北京就有采访老书记的计划。只是冯老先生告诉我,从李再德老人那里得知李第光书记已经不在了!在我无限惋惜的时候居然峰回路转,李再德老人竟亲自为我们的采访一事拨通了李第光夫人刘慧溪的电话,刘慧溪听说延寿来人,特意安排时间热情地接受了我们的采访,并且为我们提供了很多的延寿当时党政军行政机关以及县域经济发展史料。采访的最后我们提出了那个交通员的下落,真是喜出望外,原来那个交通员听说公安部五局是管老干部,局长是在延寿当过县委书记的李第光,真的来递过上访资料,也许是出于延寿有关的人和事,李第光书记一家还真的接待过那个交通员。所以,交通员平反之后要去新的岗位,曾向刘慧溪老人告别,并对李第光书记逝世表示哀悼。

  我终于得到了交通员的去处:在辽宁一个果树园艺试验场当场长。


  四、交通员的往事

  我迫不及待的去了辽宁那个果树园艺试验场,终于见到了从六十年代我就想认识的抗联交通员。见面时他正在带领工人们给果树施肥,而他的女儿也成了苹果培育专家,只是仍然父女相依为命,没有结婚。父女两人知道了我的来意那种激动心情无以言表,似乎热泪含眶。

  这位场长不让我住场招待所,一定住在他的家里。这天晚上的晚餐,爷俩亲自下厨,那顿饭,菜几乎是苹果宴,酒是场里自酿的苹果干白,味道醇香,甘甜可口。三杯酒下肚,场长爷俩居然是未从开言泪就满面!待平静之后,讲起了他的抗联军人的战斗历程,和文革前后的遭遇,一直到总理过问后落实了政策,安排到他所热爱的果树研究,当了园艺试验场场长,女儿成了苹果培育专家,市场上销售名声鹊起的国光佳酿是他女儿这些年的心血结晶。

  这位场长讲了很多,我仅把有关的在延寿要弄明白的几个未解之谜写在这里。

  抗日战争期间他的身份始终是交通员,后来在三军中的职务是政治部保安队队长,抗联的情报系统属于第三国际,当然接受于保和的领导。赵尚志领导的三军,哈东延寿是他重要活动区域之一。他说,陆家姐妹和马志文那次把抗日经费安全地送到三股流之后,赵尚志经过深思熟虑告诉他,马志文要观察利用,不可大意,陆家姐妹原本想希望她们参加抗日队伍,但二丫决意同马志文在一起,赵尚志没有阻拦,并希望她和马志文为抗日斗争多做贡献;对于大丫,司令觉得可信,没有让她入队,同意她以红蝴蝶报号活动在哈东山林队之中,至于赵尚志赋予大丫什么特殊使命,交通员说他也不知道,后来在他来往哈东和大丫的交往中已经明白这个红花蝴蝶的绺子队原来就是赵尚志游击队的组成部分,是插在哈东绺子队中的“眼线”。

  1934年春天,红蝴蝶在老金沟结婚,丈夫姓刘,交通员奉司令的安排参加婚礼,他发现红蝴蝶的丈夫居然竟是自己的战友,他更明白了大丫的身份不一般。那次大丫娶“压寨丈夫”热闹非凡,马志文和二丫也到了,还居然抱着他们的孩子,是一个男孩。然而,当天晚上,正当全队要大闹大丫夫妇“洞房花烛夜”时,大丫下令全队迅速转移,山寨灯火不灭。果然,这天夜里,有一支队伍围攻了老金沟营盘,但除了灯火通明,宴席酒菜仍在,没见到一个人影。

  至于是那伙绺子队,还是日伪警察?大丫只当没事一样从不提起,不过那些绺子队简直把大丫奉若神明,一再找机会表示那次事情与自己无关。

  不久,发生了两件震惊哈东的大事件:一是1935年深秋,李启东去三军总部开会,在延寿姜家崴子被害,凶手不明;二是,红蝴蝶山寨被日伪军攻破,损失惨重,多亏了三军七大队赶到,根据赵司令的意见原绺子队人员参加七大队成抗日军战士,大丫和丈夫和刚生下不久的女儿由赵司令安排,不知去了哪里。

  那天,这个老交通员和我说,他也不知道大丫的消息,因为他根据司令的安排正在哈尔滨接受第三国记得情报训练,并和妻子以家庭为掩护住在哈尔滨道外一毛钱饭店附近,那时他的妻子也刚生儿子——这时,我们肴酒正酣,但我还是清醒的。在哈尔滨生个儿子,可在这饭桌上坐在我面前的竟是个姑娘!老人用筷子直指着女儿,你看她一点也不吃惊!

  可我却在五里云雾之中!

  老交通员举起酒杯:别急,一会我给你说。

  李启东被害的消息传来当天,三军司令部传来命令:让我马上赶回哈东。

  司令给我的任务是去延寿,调查杀害李启东的凶手,二是送我爱人把李启东苦心经营秧子房改造成三军被服厂,到延寿协助这两项任务的人居然是红蝴蝶!

  抗联的情报工作纪律是很严的,联系暗语和方式就是规定好的,只有联系人懂装束打扮和暗语。司令告诉我,我们一家是关里逃荒的,乘火车到珠河,出站会看到一辆马车,那马笼头有个红麦穗,要我爱人到车跟前,母女立刻晕倒求救马车上的人。结果是车上的人,拉我们去延寿,住进会盛东大车店。

  我们很顺利到延寿,晚上却出了麻烦:警察查店把我们带到延寿街分所,问得很详细,我们也准备的很充分,说可以放我们回车店,但要有人担保,这下下难住了我们,正当我们想对策时来了个警官,我一看居然是马志文!原来他已经升任分署长,他进屋明显的认出了我,但他迟疑了一下,按惯例登记录,走到我们三口人跟前,不动声色又问了一遍,我仍按原说的重覆一遍,他转过身,对警察说:逃荒要饭的,让他们回去吧。

  这场虚惊无险,我们有些高兴。可睡到半夜,我身边一个人拿出羊毛氊靴,和手針缝制的棉乌拉小孩鞋,他给我做个不出声的手势,如此这般的安排一下——原来也是暗号,是让我是我先不能动,先把她们母女送走。

  果然,天快亮时,店家急急忙忙找到我:快快,你家孩子发烧,东北门外有家诊所去给孩子看看吧。我和店家抱起氊靴去了诊所,到那一看就明白了。我和店家回了大车店。

  后来我爱人告诉我,她们坐的是大马爬犁,一阵狂奔去了秧子房——四家子北大沟,她在那惊奇的发现,热情地接待她的居然是红蝴蝶大丫!这才知道赵司令原来把红蝴蝶安排在四家子!

  天亮之后,我又发现睡在我身边的那个人竟是大丫的男人——我们的战友刘大哥。

  到这时,我基本已经明白了,大丫在四家子是赵司令布置的一个棋子,我爱人去四家子是为了在那里建一个被服厂,大丫表面上与被服厂无关,却是负有其他重要使命,刘大哥,出现在大车店里竟是协助我一样查李启东被害案。

  怎么查?怀疑马志文?在关键时候是马志文的出现,我们才转危为安!再说二丫现在看还是可信的。怎么办?和刘大哥商量结果,我们先从马甲长那里开始,办法就是大冬天去砬子后上山参加套子队伐树,要找马甲长,我们才可以入山。

  马甲长当然知道我们身份,仍然说是关里无法生活了,只好上山干这种既危险又累的伐木工作。其实,我们上山伐木,暗中也是了解马甲长父子有没有杀害李启东的蛛丝马迹。开始,那些伐木的汉子对我们新来的两个人似乎是看在马家长的情面上处处关照,不时地指点我们伐木时要注意安全,我们很感激他们。

  这期间风云突变,是一个牧羊人给刘大哥梢来一封信,刘大哥和我说:情况不好,大丫进了延寿城,二丫私下告诉姐姐她怀疑马志文已经变心,还暗中观察,明处告诉姐姐,就说二丫要练骑马打枪,作个白马红袍女侠。大丫告诉我们随时准备撤离。但是,为时已晚,马甲长已在伐木工人当中安排了亲信,一天早饭后,来几个背枪的警察把我和刘大哥绑走,这时马甲长还出面质问为什么把他的两个亲戚抓走?听说是抗联,扬言要上县城找儿子问明白。

  我们两个绑的结结实实,戴上头套,捆在马爬犁上跑了能有两个时辰,被关在一个湿漉漉的不见阳光地方,用手一摸周围全是石头,揭下头套看出来明显是个石洞!看我们的人从唯一的石缝丢进几个冻得硬邦邦的馒头:在里呆着吧,你出不去,你也跑不了。

  适应了黑暗,我们看看这个石洞,有三米深,两米高,里边有十几平方空地,门口用石头堵着,显然是人工堆砌,上边只留个空口。我们俩冷静下来,判断出这里是大山里,但离有人的地方不会远,没把我们抓进县城我们觉得是马甲长父子的阴谋:要把我们俩除掉!

  现在可以断定马志文是杀害李启东的凶手,他要杀人灭口,为的是要长期潜伏。这样一分析,我们觉得危险就在身边,和司令取得联系尤为重要了。可是我们手无寸铁,又不知身在何处。刘大哥很冷静,他说:根据马爬犁跑的速度,这里还是砬子后附近山里,只是这个石洞不清楚,但只要出去,就可以辨别方向,可以回到四家子。

  刘大哥仔细地察看了石头堵着的洞口,他说,这个石洞堵不住咱们,他如此这般的和我说出他的安排,我觉得可行,就等待时机了。我们在石洞里度过了难熬的一个冬夜,太阳出来,听到外面开始说话,是看我们的人换岗吃饭,当确定是一个人的时候,我们两个奋力推倒了堵门的石头,那个小子当时可能吓蒙了,愣愣的看着我们跳出石洞,等他回过神来,我俩下了他的枪,用乌拉鞋带捆住他的手脚,丢进石洞里。他在冻得嗷嗷叫:你们跑不了了,马甲长就要送你们去警察署大牢了!也就这时马甲长坐着马爬犁赶来,为了拖住他们,刘大哥突然说:兄弟,你顺着我手指方向一直向北,过了一个荒沟,上南山,过山是一个大草原,向北跑,出了草原,就可以看到一山村,一家的窗户上有一个红蝴蝶,那就到家了!记住我的话快跑!——原来他要留下,让我走,我不同意,但马爬犁已近前,他大喊一声:你快走!给司令送信!

  刘大哥端着枪,向马爬犁走去。

  ——以后的事情是在三军司令部听说的,刘大哥被马甲长折磨的死去活来,据说他们用秤钩子勾着刘大哥的舌头问我的下落。

  后来又听说,赵司令提出救刘大哥,被大丫劝阻了。

  终于有一天深夜,一个单人的马爬犁飞驰到砬子后,用杀猪刀结果了看押刘大哥的警察,在警察的胸口上贴着一个红蝴蝶,救走了刘大哥。

  当时,赵司令把刘大哥安排在哈尔滨一家医院,给刘大哥治好了伤病,只是刘大哥再也不能说话了。


  五、引蛇出洞

  老交通员的讲述,对我来说,困扰多年的刘大爷不能说话清楚了,还有一些有关往事仍然是个问号,比如,她的儿子怎么变成女儿了?书记收到的怎是半封信?他给我的答复是,儿子变成女儿是家事,和硝烟烽火的抗联岁月关系不大。至于那半封信,他也是多年之后知道,当年看守的红卫兵小伙子告诉他的,他当时写的找自己身份的证明人的信,附上红蝴蝶,信落在小伙子手里,小伙子是老八路的后代,良心发现觉得抗联情报员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于是上边要求他上交那封信时,他灵机一动把信的后半部分撕成碎片,前半部分偷偷寄了出去——天下的事情也真是不可想象,这个当年的红卫兵的良心的发现,居然引出一个几十年才可完整连接起来的故事,只是到这个时候链条还没有连接起来!

  1936年的夏秋,延寿日本侵略者在全县开始“治安肃正”并大屯,交通员依然肩负着秘密使命活跃在哈东,寻找机会除掉马志文,而马甲长也清楚自己的罪恶,全家躲在延寿城里,他在砬子后家有千垧土地,是延寿四个大地主之一,一年四季都是在日伪警察和他弟弟马守发的保安队守护下从春种到秋收。

  并大屯之后马甲长觉得安全一些,回砬子后次数多了,住的时间也长了。

  而这时侯北大沟的秧子房在交通员爱人的经营下成了三军有名的被服厂,为三军重要的后勤基地。但,经常和被服厂联系人除了大丫就是交通员。

  交通员的孩子即生活在大丫身边。

  马志文当了警察署长,整天耀武扬威,但他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时时提放周围的人,他只是不怀疑二丫,因为他坚信二丫说过:嫁给马志文不后悔,女人就是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每天还是骑马打枪,把马志文哄得团圆转。

  杀害李启东确定是马志文无疑,但是毒蛇不出洞,没法下手啊——老交通员在果树下也没有停和我的讲述,他说,马志文在城里就像缩进乌龟壳,我们很难下手除掉这个坏蛋,而且当时的局势对哈东抗日斗争很是不利,日本关东军在整个东北调集了百万之众,妄图一举消灭东北抗日军。哈东抗日斗争历来就是前线,延寿更危险,因为在延寿,有个叫“小老头”胡子头,死心塌地投靠马志文,和日伪军勾搭在一起,对哈东抗日军构成很大威胁,小老头对延寿山里很熟,他在孙朝阳报号时就知道四家子北大沟秧子房,就连李启东被害也怀疑与他有关。秧子房建成三军被服厂也是他告诉了马志文,日伪军正准备全力袭击被服厂。

  情报传给我,让我去城北红山村和小学田校长联系,我徦扮个收山货的商人和田校长对上暗号,研究了下步计划,他连夜去了北大沟送情报,这个三军被服厂在我爱人和大丫的指挥下及时撤退,日伪军扑了空。但田校长从此失踪。

  赵司令给我下了死命令,和大丫进延寿城引蛇出洞,配合另一组内线同志,处决马志文,同时告诉我,田校长失踪,初步断定也是马志文策划,小老头拖不了干系。

  大丫进城抱着她的女儿,我仍然是个商人身份。大丫已经很少进城,她看不惯二丫和马志文在一起,为了引起马志文的注意,尽管危险重重,这次她是豪不犹豫的出现在延寿城里。

  那场除奸之战简直是惊心动魄,我们不知道马志文怎样对待我们在城里的出现,但我们也知道还有我们同志在帮助这场锄奸计划。

  记得那是个深秋,庄稼已经成熟,马志文的父亲已回到砬子后,马志文也要求砬子后的警察分驻所警察帮他的父亲秋收。

  那时,延寿每天夜里城门紧闭,四关有人把守,定时开门,我和大丫要走西北门,开门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等待出城。太阳出来了,终于看到两个警察背着枪来开门,人们忽然看到,从南大街上跑来一匹白马,马上一披红斗篷非常显眼,有人说,你看马署长老婆白马红袍多威风!走近一看真是二丫,她抱着自己的孩子,看见了大丫,跳下马来,远远就大声地:姐姐。走到跟前,把孩子递到大丫手里,大丫顺手把女儿送到我的怀里,没想到二丫回头望望我,居然点下头,然后和大丫说话:怎么不到我家?大清早在城门口挨冻!大丫说,我要赶紧回去扒苞米了。

  两个警察打开城门,挥手让出城的人们排队接受检查,这时,一阵摩托车声传来,是马志文来到门口,那时我真想冲上去,一枪崩了在这个坏蛋,但是理智告诉我,他活不多久了,司令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的出现就离死期不远了。

  马志文好像看到了二丫和大丫说话,没有停下,一直出了城门,二丫望了一眼马志文,顺手把一个纸团塞给了大丫,拍拍孩子说:去吃点饭再走。她拉过马,跃上马背,也出了城门。

  人们看见二丫和大丫说话,都敬而远之。大丫好像明白二丫的话,手里又有个纸团,就让我抱着孩子去吃饭,在小饭馆,大牙看见纸团上写着的字,一下子姐姐对妹妹的多年疑惑和愤懑的五味杂陈,变成了眼泪!

  回到城门口,看见有一对夫妇,胸前有明显的暗号标志,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男的接过大丫的女孩,女的接过我怀里的男孩,排在出城的队伍里,等待排队出城。

  这时几个警察跑来,老远就喊:关门,关门!谁也不要动!

  出城的人们顿时紧张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几个警察把住门口,在人群里一遍又一遍的查看每个出城的人,他们在抱着我们的孩子夫妇面前左右前后的看着,有个警察说:多大岁数了,还有这么小的孩子?那两个人:不慌不忙的说:你说错了,是外孙外孙女,秋收了,送我家来。这几个警察走几个来回,也没问我和大丫!他们走到把门的警察跟前问道:有两个三十多岁的抱着孩子的人出去了吗?把门的警察:好像没有吧?几个警察不高兴了:什么叫没有啊,马署长吩咐的,是抗日军!让你们放虎归山了!等着马署长关你们禁闭吧。

  我们终于出了城门,走出有二里多地有个古庙,人们说鬼王庙,两人站下,不远的树上拴着一匹马,两人对我说:你骑马去砬子后,马志文必须枪毙,然后你回司令那里复命;对大丫:回四家子,等待。 孩子我们负责带走。

  我们那个时代,抗日烽火之中,没人问原因,没人究其竟,只有服从。从那时起,我和大丫分别至今,再无见面。两个孩子长大后,迎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小子叫双山,参军,听说他和大丫取得了联系;女孩一直跟我一起生活,因为我的爱人和大丫有个约定,两个孩子长大了要做夫妻。我的儿子就在大丫那里,和刘大哥一家相依为命。

  那天我骑马赶到砬子后寻找马志文,得到的消息事二丫和马志文双双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回到三军司令部,赵尚志司令只是清清淡淡的说说:你们的锄奸任务已经完成。不久,抗日联军主力部队退守苏联远东地区,我仍回到第三国际。

  关于,在辽宁果树场老抗联的回忆我就摘录到这里了。

  只是故事还没有完,那就是下一个链结的谜团——二丫的故事。


  六、失踪的的二丫

  从辽宁回来,我梳理了一个个链结,但肯定知道,二丫一定是去了砬子后,交通员得知道,二丫和马志文失踪,一定是锄奸计划一个重要的环节,因为她给姐姐的纸条已经证明自己人。

  二丫在哪里?

  我想到了马志文的父亲,他是延寿几个恶霸地主之一,土改时被关押,死在监狱了。他的弟弟马守发解放初期入山为匪,作恶多端,在延寿是个挂牌的重要匪徒之一,被捕后判处死刑。我去县公安局调阅了落满了灰尘的解放初期的镇反卷宗,找到了马守发的案卷,在卷宗中看到,带领剿匪部队抓住马守发的竟是前边提到的“小老头”!看遍了审讯记录,只有一句话:马志文死在二丫手里,再无下文!

  小老头这个家伙是个什么东西?我又找到了他的卷宗,看了全卷,又一个尘封几十年的疑案解开了:洪山村田校长失踪 是他给洪山保安队长陈宝珠透露消息,在田校长给三军被服厂送信回来的路上被害在大山里!

  卷宗显示:小老头,本名王甫,洪山村人,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后来入伙海城帮,专做搜集有钱人家的信息,是胡子队里“插签的”,日伪时期他投靠日本人,专门带日伪军抓“胡子”,成了日本人一条狗。1946年1月24日延寿解放,民主政府成立,开始民主建政、土地改革、剿匪反霸,当时,松江军区在延寿成立“剿匪宣抚办事处”,发布布告,其中一条:投诚立功者酌情免于刑事处罚。这个小老头摇身一变,带领剿匪部队抓获钬了多股入山匪徒,其中包括马守发。而,我们的人民政府说话算数,这个家伙仅判了三年管制,最后死在新村乡班石村。

  多年之后,桃山林场工人在砬子沟采伐,发现了两具被白骨,一个身首异处,一个胸前挂着麒麟锁。消息传到县里,马上想起了大丫的麒麟锁,于是通知了太平川,大丫夫妇连夜赶去了砬子后,确认了是自己的妹妹,也看到现场,二丫和马志文经过惨烈的搏斗 居然是砍掉了马志文的脑袋!夫妇二人哭的死去活来,就在当地埋葬了自己的妹妹。

  这时已是十年文革的后期,跟着交通员生活的双山参军的部队,因为父亲是警察正在“待审查”,二丫的身份证实了,是处决汉奸马志文的有功人员,部队立刻对当兵的小伙子做了妥切安置。据说后来调到沈阳军区,是个师級干部。

  一切云消风散之后,大丫一家以正常手续调到了辽宁果树场。大丫抚养长大的儿子见到了爸爸,交通员一手带大的女儿也见到了妈妈。

  大丫临走之前,领着儿子老伴去了北大沟,在那棵大榆树下站了很久,和儿子说:妈老了,你上树,那个老鸭窝里有个油布包,该交给有关部门了。

  1991年,黑龙江省为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举办了一次全省党史遗址遗迹展览,我作为党史部门县一级负责人抽去参加布展。

  大丫油布包交到了党史研究室,那是一部记录三军后期被服厂发展史料,这个被服厂这份史料参加了展览,我们还在这个北大沟被服厂遗址挖掘出大缸残片,拼出了几乎一口大缸,运到了展览场所。

  东北烈士纪念馆长温野看了展览让我去看了烈士馆大厅的图表,在延寿地图的西北有一面红旗,下边标注:三军后期被服厂。

  我明白他的意思,当展览结束,我把遗址文物和资料给了温野,充实了三军后期被服厂遗址史料。

  三军这个这个被服厂,车间在山里,有十几台机器日夜轮班加工服装,排气孔在半山腰。我退休以后是延寿老科协成员,我们几次去三军后期被服厂考察,真的看到了半山腰排气孔,车间已被风化岩堵死。在附近的山上,供撤退的暗道还依稀可见。

  这个三军后期被服厂是个很有传统教育意义的革命遗址!

  她的故事更是一部爱国主义教育好教材!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