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篇

  由许许多多的山和沟连成的这条脉系属哀牢山脉系,在这条脉系中,扎驻着一个个车厢般的营盘。因为营垒中全是清一色的男性,又因为他们的装备更具有雄性意味和特征,故此就有了雄性沟话题的诞生。

  雄性沟并不古老,比共和国年轻10岁,在国庆42周年的喜庆日子里,她也迈进了而立之年。

  为了拾回一个年轻的话题,我们将时针拨回到了公元一仟九佰八十九年。

  早春三月,和着百鸟啁啾,一支女性联盟叽叽喳喳地挤进了只有战士的口号声才能把寂寞撕破的雄性沟,在一片要见识见识那个战略大家伙的吵嚷声中,特种部队不“装备”女兵的历史被轻悄悄的翻了过去。

  没有谁召唤,这群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带着满脸的稚气,说他们是对特种兵的崇尚也好,说他们是军装美的追求者也好,反正她们和特种兵站在了同一海拔线上。无论是将军的千金,还是普通工人的女儿,跨进绿色营门,她们本来的差异在军队铁的纪律面前,必须打破重新排列,聚集在一起只有两个字——军人。

  穿上国防绿就意味着牺牲:披肩发、紫风衣、高跟鞋、雨布裙等等,还有妈妈跟前的娇宠,还有谈情说爱等等等等,都需要抛到一边……讲这些时她们都会睁大认真而又调皮的眼睛告诉你“懂”!

  真就一个“懂”字圆了她们的绿之梦——


1667446884675168.jpg  潘丽荣,一个温情的小女兵

  有人曾这样赞美:女兵,把姑娘的温柔、美丽和战士的粗犷威武集于一身。潘丽荣说是的,我感到自豪的是,我不仅是个姑娘,更是一名战士,一名特种部队献身和平事业的女兵!

  她至今没有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老旅长转业临行前留下的那句话:我们的事业是上天入地,决胜千里,我们十几次执行中央军委的任务,从来没有从半空掉下来过。你们是我们特种部队的第一代女兵,只许增光,不许抹黑。这老头儿的话听起来真硬梆,然而却忠恳实在。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想再让人叫她“哀牢山中绿小丫”,自己的肩上也不再是简单的“X+Y”。

  她是地地道道的喝红河水长大的姑娘。自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红河水滋润了她一副好嗓子,可她并不曾演唱,加入特种兵序列便把甜美释放给了十几平方的电话总机房。小吗?不!她说,尽管机房才有十几个平方,但却连着五湖四海,通向四面八方。振下铃,能看到巨龙腾飞;打开键,能听到神剑呼啸的巨响……她长得很甜,笑起来也甜,叫她一声“班长”,她那拖长音的“唉——”更甜!当她儿时的梦幻成真,当那还了好长好长时间的国防绿夙愿实现时,她的心里更甜。她说,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最自豪的人。

  然而,现实并不是处处香花处处春。严峻的军旅生活把好胜心打得七零八落,清一色装束、直线加方块的韵律改变了生活的基调,取代了浓厚的好奇心。紧张艰苦的集体生活,使我们无瑕顾及女孩子所特有的乐趣,操场上那一丝不苟的列队训练,使我们疲惫不堪,然而这一切都被我征服了。说到这里,小潘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那天我们练军姿,烈日下的训练场,一个一起入伍的体弱女兵,在晕倒的那一刹那,竭尽全力地喊了一声“报告”。这一声报告饱含着一个战士的顽强毅力,在将要晕倒的瞬间,她首先想到的是军队铁的纪律,想到自己是个特种部队的战士。真的,从稚气未脱的姑娘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我们都经历了一个艰苦的训练过程和思想转变过程。在街上看到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同学、好友烫发,也感到自己的齐肩短发不合潮流。原来觉得军装美,如今穿上军装反而觉得与美绝缘了。而一本名为《青春》的这本书使我懂得:一个人的生理青春难得永存,而精神青春却可以常青。有的同学见了我,会立刻拉我逛商店下饭馆,而后慷慨解囊,回到家更是关怀备至如座上宾。可我并没有任由自己的欲望滋长,我对部队的生活习惯了。更重要的是和我在一起值机的女兵,家都在千里之外,如果我尽情的享受这样家门口的优厚的感情和物质条件,我怕姐妹们感情上受不住。有一点最好,哪个姐妹病了,食堂做病号饭不方便,我就主动跑回家做好,端来给她们吃。部队最容不得过节,既紧紧张张又没有意思,而且最让人联想。每逢过节,我主动邀请姐妹们到我家,如果执意不去,我也不回家,我和她们在一起过在连队。说到这些时她表情非常严肃。也许生活本身该严肃,因为我们是军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部队生活就像身上军装一样单调、寂寞。饭堂——机房——宿舍,三点一线,这就是潘丽荣她们的生活轨迹。

  当兵苦吗?

  要说苦,雄性沟的战士最苦,通信哨所的战士更苦。艳阳三月,街上流行超短裙和低领衫了,雄性沟的战士却要穿上毛线衣、绒衣,晚上在厚厚的被子上还要加裹一件军大衣,因为他们那儿每天的日照时间只有两个小时,露水还没有干,雾又下来了。我去过一个线路维护哨,这个哨所设在山沟沟的夹缝中,孤零零地坐落着两间房子,没有明亮的电灯。而且就两个小战士,时间一长,胖战士变瘦了,瘦战士变黑了。一个南方,一个北方,这就要求在生活习惯上两个人必须有一个绝对做出牺牲。他们的生活单调到白天大眼瞪小眼,晚上早早背床板。同是年轻的十七八,他们比我们苦上十倍百倍。我把这些和姐妹们一说,大家抱成一团哭了。我们的事业并不是普通的接线员的转转接接!更让人动情的是,有一位工程学院搞核研究的毕业生连长,连找了两个对象,都因住在山沟和他吹了。第三个通了几封信之后也断交了,她的最后一封信说:“选择你是正确的,选择军人是错误的。”我们女兵不也是军人吗!从此只要是雄性沟里的电话无论要到祖国的任何一个红点绿点上,我们都做到百呼百应,亲切万分,主动传呼和回叫用户是我们女兵班的专利,我们的宗旨是:不让一个用户失望。逢年过节,亦或是星期天我们总是特意问候一声雄性沟的战士。我们要让雄性沟永远回荡着我们甜美的声音,用歌一样的回声,赶走日复一日的寂寞,用甜甜的“您好”迎来雄性沟的黎明。

  转眼三年过去了,潘丽荣圆了她的女兵梦,在绿色的军营里度过了难忘的时光,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告别军旅。别离军营固然遗憾,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用青春和甜美谱写的战友之歌,将深深地留在雄性沟的记忆中。

  面对着重重叠叠的山峰,她想了很多,正如一首歌中唱的“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感到后悔”。她仿佛又来到了雄性沟,仿佛又看到了操场上挥汗如雨的战士。三年里,她记不得多少次在电话中开导年轻的战士,难怪雄性沟的战士都亲昵地称她:温情的小女兵。


  王俊丽,十八岁的风景

  说她是风景,因为她将十八岁和十八岁的平原,统统寄存给了如潮水般涌动的群山。她是山沟里生长的平原魂,看到她,不能不使你想起北方人的豪爽性格和平原黄土的人情。

  “咔嚓”、“咔嚓”,就那么几下子,一头浓浓密密的尚不过肩的柔发,让她三下五除二给剪成了短短的张瑜式。跟谁赌气?没有。是条令和长头发过意不去,不过这样一剪也不错,更显出北方女子的英气:白细、坚毅和清丽。平时她的言谈举止就有那么股子冲劲,但都入情入理,要强到什么都不服输,有一件事足以说明问题。

  九月下旬,上级正规化检查团要来部队进行《三大条令》落实验收。三令五申,机关的内务就是上不去,副旅长视察女兵班时一眼便看中了她的内务,对,就以她为准,十几分钟后,一条长龙似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参观她的内务。女同胞们说她是男儿错投了女儿胎,她说,我就是有点儿男子气。其实她长得好秀气,前不久,还参加了昆明电视台《汽锅鸡的传说》的拍摄,还当了几天演员呢!

  她是看完了王芳、王成的故事后,怀着一种崇高的感情,给远在大西南当兵的叔叔写了一封热情恳挚的信后,凭着一种机遇走进绿色军营的。在她的怂恿之下,哥哥也应征去了东北,当了一名炮兵。她说当兵才是好男儿。不错,哥哥第一年就入了党。兄妹俩一个大西南一个大东北,一通信才知道两个炮兵两码事儿。一次她随一个检查组到雄性沟,她看到那里的战士生活在艰苦的环境之下,而在训练场上却个个那么神气十足,于是她有了感悟。返回之后,她当即给哥哥写信,也要他来雄性沟,这里有男儿事业。哥哥开始不肯来,人家单位也不肯放,一个好兵!当哥哥侃着他们的炮几个管,射程几百几千米时,她捂着嘴笑了半天。因为她见过班长潘丽荣的影集里有一张发射抓拍的照片。那个庞然大物!当哥哥在她的强令下走进雄性沟的时候,他相信妹妹的话是真的了。

  一辆大卡车,从昆明出发,喘息了几个小时之后,把我们放在了一个山凹里,有几个女兵当时就趴在山坡上哭了。真没有出息!可是当我收到家中母亲的第一封信时,怎么也抑制不住了。“丽儿呀,妈妈想你呀!”想想看,从家中出来一个月了,至今才一个轮回!泪腺全崩溃了。哭完之后,我又骂自己,那股豪气哪儿去了。毕竟是女孩子。说到这些时王俊丽不好意思地笑了(那笑容里也有酸楚)。其实没什么,男儿也有流泪的时候,只是在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罢了,拍胸脯的男子汉气概,臻于女兵毕竟不那么合乎情理。如今的社会,本身竞争欲就强,不努力就会被现实社会淘汰,就会成为历史的落伍者。她说了这么一件很有趣的事儿: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实在睡不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那黑乎乎的屋顶,时而搬走时而移开,我知道这是背记电话号码造成的。可是一声“喂,您好”“好的”。哎哟!我的妈呀,把我着实吓了一跳,圆圆(同住室的女兵)这是干嘛呀!忙拉开灯,一看,嘿!人家睡得正得呢,原来她在做梦哩。你看,我们做梦都在值班,真的,我们没有权力不值好班。加入特种兵序列后,我知道了许多可歌可泣的关于雄性沟的故事,那简直是传说。恐怕搂着这个传说睡觉的绝不是很多。于是,我在想雄性沟的战士守着寂寞,为的又是什么?

  过去,我总觉得牺牲离我太遥远,纵有为国捐躯之志,也难有冲锋陷阵之时。入伍后不久,我在图书室里找来《高山下的花环》和《我在寻找那颗星》。看过之后,我才有一种感悟:军人的价值不只是表现在战场上,军人付出的代价也不只是鲜血和生命。即使是在鸽哨系着阳光的岁月,牺牲也是每个军人及每个军人家庭生活的基本内涵。它或许不那么壮烈,不那么伟大,甚至不被常人所注目,所理解,但他却是我们每个军人生活、工作的主旋律。我听过一个近乎无情的王营长的故事,他是雄性沟的一个总管。他在胃大出血的情况下,一边输液一边指挥号手操作;母亲病故,他也没顾上回老家送葬;妻子随军,他让战友归队时把妻子“捎”来;期末考试结束,他拿着孩子不及格的成绩单气得举手就要打,孩子委屈地扑到妈妈怀里,“要打你就打我吧,这已是全班最好的成绩了。”妻子把头抵过去,用身子护着孩子。他还说什么呢,高高举起的手捶到自己的胸上。是啊,如果不是从事军人的职业,妻子儿子怎么会放弃城镇的生活跟着自己钻山沟呢?他也想到过转业,自己和妻子怎么吃苦都可以,再不能耽误了孩子了。望着抽泣的孩子,他眼中涌满了泪水,可是没有淌下来,肩上那金黄的牌牌就像两道闸门控制着军人感情的潮水。他没有走,一种军人特有的责任感使他留了下来。他安慰妻子,孩子和我们一样光荣,有咱的孩子在这里,才有更多的孩子不在这里。妻子乳腺肿块严重发作,良性恶性不能确定,当时恰又执行任务,他泪往心里流,面对妻子哀求手术的目光,他狠狠地说:“不管良性恶性再坚持一个月,就一个月!”

  这就是珍藏在王俊丽心中的绿色记忆。1667447155108547.jpg

  蹲山沟本身就意味着牺牲,包括他们的父母、妻子、孩子和情人。“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边山难。”这正是特种部队军人生活的真实写照。

  讲完这个故事,王俊丽自己已感动不已。她说,我也是女人,对他的妻子不只是同情,更多的成份是钦佩,既然选择了做军人的妻子就应该和丈夫一起赴汤蹈火,不管他们牺牲是情愿的还是不情愿的,军人的妻子永远值得歌颂。我更佩服王营长的军人气度、军人胸怀、军人的情操和军人的追求,正是从这无情与有情、奉献与索取,失去与获得中,我看到了军人——我们特种部队官兵高度净化的灵魂。在和平年代我们军人的形象,不正是由艰苦和牺牲熔铸的金字塔吗?我们军人的生活,不正是由艰苦和牺牲串起的珍珠项链吗?

  王俊丽,一个十八岁的女兵来到部队刚刚起步,对于部队而言,她还谈不上什么贡献,而她却把对雄性沟军人的理解,倾注给了三尺机台。在她心灵的花圃里,永远开放着那甜美的芳香。女兵属于十八岁,风景属于十八岁,雄性沟永远回荡着十八岁的声音。


  尾声

  不知是哪位作家曾经说过:女人是神秘的,生活在军营里的女兵更加神秘;也有人说,雄性沟是男子汉的世界,女兵不过是一种点缀。其实女兵的内心并不像军装那样单调,这已被事实证明。

  然而,并非每一个女兵都值得歌颂,也并非女兵们做得每件事讲得每一个情节都值得歌颂,但一个基本的事实是:她们在人生最宝贵的要紧处作出了神圣的抉择,把黄金般的年华贡献给了国防,把甜美的花季留给了雄性沟。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