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退休的时候曾经对你说:“真不敢相信,转眼间你都要退休了,你一退我也就快了。”这话犹在耳旁,一转眼三年过去了,不光是你,我也已经退休快一年了。

       此刻, 说不出是感慨还是嘘唏,时光竟在不经意间悄然而逝,那些久远却愈发清晰的岁月,伴随着隆隆的列车声,轰鸣着向我驶来。我凝望着窗外的月光,脑海在不停地翻滚,那些早已淡忘的朦胧记忆却离我越来越近了。这一刻,我很想很想对你说点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说起,算了,就由衷地说一声:“保重身体,简单快乐!”
   哥,昨晚我失眠了……满脑子仿佛放电影般地一遍遍回闪,打小起咱哥俩的往事在尘封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突然像火山一般爆发了。你是我哥,是家里的老大,也因此你受的苦比我多,你总是在我前面,为我遮风挡雨。我无法止住思绪的脚步,就跟随着我的思绪回到那燃情不灭的岁月吧。
       忘不了在国家极度苦难的时候,军人的父亲带头响应号召, 狠心把你送回老家的那一幕。当吉普车晃晃悠悠驶离的时候,母亲抱着我在后面一路追赶,我哭喊着:“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大半年后,当舅舅带着满口家乡话的你重新回到家里时,你已经变成了地道的农村娃。面对父母亲,你用家乡话一口一声:“大伯、大伯母”,叫得母亲心酸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父亲愧疚与难过的复杂表情掩饰不住地挂在脸上。当我哭喊着叫你“哥哥”时,你竟然对我说:“我不是你哥哥,你哥哥在我们老家墙上挂着呢!”一句话说的母亲放声痛哭,我也跟着嚎啕大哭,父亲望着你默然流淌着泪水,这一切与你黝黑笑脸里露出的白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此生难忘,每每想起都让我泪流满面。
   忘不了,你去农村插队落户的那一个个日落余晖的夜晚,带着一身泥土与疲倦回到家的情景,那腰间用草绳当腰带、没有了系绳的棉军帽左右晃动的模样,更让我们欲哭无泪。
   当你如愿穿上了军装,登上北去的军列的时候,拍拍我的肩对我说:“替我照顾好爸妈。”转身踏上从军的路,你在隆隆的列车启动的时候,回眸间对着我们那深情的一撇,一生撕心裂肺地呼喊:“爸妈,弟弟……我走啦……再见……啦……”从此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间,成为我人生的第一个目标,我发誓要像你一样,也成为一名守卫祖国的军人。
  第二年,因为南疆战火的燃烧,父亲作为农场党委领导,面对转业后首次征兵工作的困难,当着全体干部的面宣布:“我有两个儿子,老大已经在部队了。老二刚好十九岁,现在国家需要,作为一名老兵没啥说的,坚决带头送子参军。”于是我踏着哥哥的步伐,走进了火热的军营,成为我们家第三位军人。

      忘不了,当得知父亲开刀、母亲车祸的困境时,是你主动打报告,申请提前退役,放弃随部队转业支援首都民航事业的机会,告别了军旅。临走时,你打电报给我:“我走啦,回去照顾爸妈了,你安心在部队,好好干,别让我失望。”那一晚,我手捧着你的电报,独自到海边痛哭,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对得起你的付出。

       你谢绝了已经安排好的,人人羡慕的警察岗位,主动把户口迁入崇明农场,全身心照顾父母,鼓励我在部队安心服役。
  无数次坐在海浪滔天的礁石旁,翻看着你的来信,那是我的精神世界;无数次矗立在小小的哨所里,仰望满天的星斗,向着故乡的方向默默说一声:“哥,你辛苦啦,有你的付出,我一定当一个父母期望的好兵。”
   更忘不了,我出差回家的时候,已经脱下军装的父亲和你,又一次穿上心爱的军装,去照相馆照了一张全家福,父亲的陆军军服、你的空军军服和我的海军水兵服,构成了难得的陆海空三军的美图,这是我们家一辈子值得骄傲的荣光,我们父子仨一起把整整四十二年的岁月,叠加交给了共和国的人民军队,我们无怨无悔。图片222.png   

      当父亲调离农场去市区检察院工作时,第二次成为警察的你,又一次放弃熟悉的工作,脱下警服,跟随父母去市区工作,转入新成立的工商局,只因为这个工作比警察好一点,更有时间照顾父母。你从一名普通的工商干部做起,一路走上了处级领导岗位。而我在你和爸妈的注视下,在部队光荣入党,立功受奖。同样回到父亲工作过的农场,继续你们曾经的农垦事业。因为有你的全身心付出,我在农场脚踏实地地工作,成长为农场团委书记。在父亲离休前才回到父母身边工作。至此,我们这个曾经分布在上海、北京和浙江的家,在历经十几年风风雨雨后,终于团圆了。

       当夕阳渐渐降落的时候,恍然间才发现,时光走得是如此匆忙,岁月早已在我们的鬓角染上了点点白发,而父母也相继被病魔缠身。从那时起,你和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往返在医院、护理院的路途,把对父母最深的爱融入到一点一滴的行动中。
   曾经与父亲和你一起聊起过我们的军旅岁月,父亲自豪地说:“我守卫着祖国的大地,你们俩守卫着祖国的天空与海洋。”是的,或许这就是我们人生品格的根基,你在天空,我在海洋,在天空与海洋之间是更广袤的父亲的大地。如果说,生命里流淌着一股永不服输的军人血脉,那么铸就我们灵魂的一定是天空一般宽广与大海一样无垠的气概。有了这般豪迈,人生何处不风流,留下最美的足迹,让每一步都无比坚实。这,就是我们不变的追求。
   哥,转瞬间我们都老了,父母也都已经离开了我们。每次望着你花白的鬓角,总会想起你陪伴父母的几十年,是心手相连的呵护,是感恩的心永远在心头的回报,是你人生一次次付出的体现。

      人生如此匆匆忙忙,总有许多不甘与不舍,什么也不说了,挥挥手,抖抖身上的尘土,潇洒地一回头,转身与昨天告别。再辉煌的阳光也有落山的时刻,再绚烂的彩虹也有落幕时候,就当一段长途跋涉后的小歇,休整后重新出发,开始另一个崭新的人生旅途,让世界在你的眼里,我们的心里遨游。
   忽然想起了那首特别悠远悠长的歌《天边》,歌词的意境竟是如此的贴切,就当弟弟送给你的礼赞。
   天边有一对双星
   那是我梦中的眼睛
   心中有一片晨雾
   那是你昨夜的柔情
   我要登上山顶
   去寻觅雾中的身影
   我要跨上骏马
   去追逐遥远的星星
   天边有一棵大树
   那是我心中的绿萌
   远方有一座高山
   那是你博大的胸襟
   我要树下采拮
   去编织美丽的憧憬
   我要山下放牧
   去追寻你的足印
   我愿与你策马同行
   奔驰在草原的深处
   我愿与你展翅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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