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少年到花甲发华,神往泰山久矣!

  6月29日起,全国人民正式进入“无星”时代。7月1日,久闷在上海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人们彻底自由了。赶上儿子暑假,报经家庭领导批准,父子相约登泰山去了。

  早在半年之前,姚鼐“自京师乘风雪”12月28日由泰安知府陪同上山,夜宿于顶,除夕观日出;半年后,我与儿子7月1日中午,从上海乘高铁到泰安,经友人介绍由当地栾老师热情接站,安排入住酒店,第二天凌晨五点钟再由其爱人专车送到红门开登。至顶后,因天气原因,自估无缘日出,故下山再乘高铁,当夜投宿青岛市。整个过程,姚公花去几十天的时间,我们只耗一天半。普通百姓与清朝“大人”斗胆作比,两百多年来可谓沧海桑田。

  七月二日,阴天,凉风习习,非常适合登山。扫码买票时,提示我已年满六十周岁,可享受老者免费,吓我一跳三尺。

  五点二十分,我们刷卡上山,一路上已是上下穿梭,人歌鸟语,十分祥和热闹。出于职业习惯,昨天与栾老师车上聊起泰安市房价,她说泰安虽然经济一般,可是风水宝地,从无灾情,非常宜居,故房价明显高于周边城市。今早观察,疫情期间,市民晨起登高,欢悦写在脸上,染于途中,泰安之“泰”可见一斑。

  “为什么又名岱宗?”上了一个平台,我见读初二的儿子欲独自跑开,故意揪住问他。

  “岱者始,宗者长;履泰而然后安也。”他压低声腔,滑稽得像个秦朝古人,摇头晃脑地在我前面“卖老”,以显其已做足了功课,有备而来。

  “五岳之尊,谓之最高?”

  “非也,封禅故也。”

  “何谓封禅?”

  “祭天为封,祭地称禅。”

  “丈夫未可轻年少。”

  “五大夫松是?”

  儿子气盛,活蹦乱跳,我想再追上多问几句时,玩皮的他早已不见了踪影。打了个弯,再上一个台阶,赶上了边上两位体形偏胖的红衣女士,见她们说说笑笑,慢条斯理的样子,我心里嘀咕,不要现在轻松,到时候落后于人,或者上不了山顶哦。

  凭借独行的简单、山中天又尚未亮透,我低着头,一步多格用心上山,不一会儿便将边上同行远抛脑后。到了中天门,打个大弯,站在拐角高处骄傲回望,见多数人都在吃力慢行,两位红衣女士亦在下面依然指指点点,举着手机照相。见此,我的自信心和优越感爆棚了。

  起得太早,空着肚子进山,一鼓作气过后,慢慢地感觉到肩上行李变重,手中拎着的零食渐沉。电话通知儿子在前面等着,好不容易赶上了,奢望能多多吃喝减负,他却兴奋得不肯,更迫不及待地又顾自前行;想邀请周围孩童分食,亦各自丰富,腼腆着没人接受。孤独“无援”,我只好巴巴的倚栏立着,将颗颗黑珍珠般的大葡萄,和着山东煎饼酸甜下咽。处在半山中,回想起上世纪七十年代,上山砍柴,食不果腹的日子,正是天壤之别啊!

  山岭越来越陡峭,钻过升仙坊后更是仿佛爬天梯了。有一肥大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短黑,前后挂着份量不轻的双肩包,双膝盖紧裹着护膝,两脚踏着李宁牌。他拄着双拐,独自行走在山岭右侧,步步为营,慢慢地匀速前进;他全身淋漓,向下低着的帽鸭舌汗水直下;他张口呼吸,喘着大气,身子烘烘的向周围冒着热气,凭着不屈的毅力咬牙攀登。他像个苦修的行者,一看就知道是个吃尽肥胖之苦,这会儿定要横下心来减肥的强者。

  就在这个当口,碰到挑山工了。冯骥才先生在文章中说,挑山工都被扁担上的重物压得又矮又粗。而我今天碰到的一位却与之正好相反。他三十出头,个子高大,上穿着印有“健力宝”白字的红色T恤,下系条灰色镶蓝边,腿根处开叉的运动短裤。长长的木头硬扁担上,前头搁着两箱透明包装的瓶装水和一个装在编织袋里的大西瓜,后头搁着两个更大的椭圆形大西瓜。我跟在他的身后“蛇行”很久,观察到他每一步弯曲又伸直的双腿,条条枣红色的肌肉轮回着绷紧放松,宛若老式火车头上带动大轮子旋转的连杆,推动着沉重的身子步步上行。

  他终于小心地将担子搁在宽阔的花岗岩护栏上,坐在台阶上小憩了。我抓住机会拧下瓶盖,递过一瓶水,想讨好着与之唠嗑。他微喘着气,摇手不受。我见他一心想安静养力,又不想错过时机,只好怯怯地轻声相问担子有多重?他伸出右手食指朝前一比,我说是一百斤?他肯定地低头点了一下,便再也不愿抬起。我再不敢多嘴啰嗦,绕到他的背后,对着静静的担子,多拍了几个特写后只得依依不舍地悄声离去。

  冯骥才先生碰到挑山工后,不但写出了名篇《挑山工》,还创作了一幅给肩头的重担压弯了腰而依然艰难步步攀登的《挑山工》画作。先生将这幅作品挂在自己的书桌前,用以激励自己战胜困难。唐山大地震时,画作不幸被毁,他又重新按原样补画了一幅。据说,后来该作品曾多次参与过先生的画展,有好多收藏家都想要它,更有人愿意出十万元高价购买,先生始终舍不得出手。

  我不会画画,便将拍到的挑山工照片发给儿子,他回应我说:“是很辛苦的,怪不得买了瓶可乐需要十元钱,现在看来也似乎不怎么贵了。”

  我思考,孩子从未经历艰苦,有这样的感悟大体还算满意。以后,我得从这些方面对他多下功夫,以帮助他更好地成长。

  再有百来步就要登上南天门了,我现在也是艰难地大口呼吸,手拉铁管护栏,五步小憩,十步大歇地坚持着。咚咚咚!突然从侧后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和铃铃的欢笑声。又一忽儿,一阵凉风从背后袭来,同时一束大红从我身边掠过,我本能立停,抬头一看,原来是刚进山时碰到的俩红衣女士在玩跑步登山录像。只见她们在这“天梯”的最陡峭处,轮流着一跑一摄录,玩得好不轻松开心,见到我时,还像似相识的老熟人,微笑着点头示意。一刹那,我的脸火辣辣的,红得比她们的衣裙更火。

  “记住,现在是九点十二分!……”我刚刚跨过南天门,就听到鼎沸中有人反复高喊着。

  踢着云雾,行走在弯曲平坦的天街上,我来到了碧霞祠。只见院子里排着两行长长的队伍。当中的人轮到了参拜后可以顺便领取几包雪饼之类零食,边上一行则直通冒着蒸汽的茶水桶。

  轮到我灌水时,估摸着不锈钢杯里已流有半杯热水,想着身后的长队伍,便欲伸手关闭龙头,礼让他人。站在边上维护秩序的美髯老道,笑着示意我再多放点儿,如此这般,反复几次,直到叮咚装满杯子,感动得边上游客都纷纷为之高竖拇指点赞。至此,顿促我想起:一是,记得惜墨如金的《金瓶梅》第八十四回有“吴月娘大闹碧霞宫,曾静师化缘雪涧洞”的一整章故事描述。这一道一僧之比,虽然是作者为抒发个人宗教观点和为后文故事作铺垫的需要所为。但是,它从一个侧面也能反应出泰山作为五岳之尊的宗教渊源和历史地位;二是,杨朔先生在《泰山极顶》中有写到,大意是:有个?道?客?地赔着不是,说他们也入了公社,别的道?都下?割麦?去了,剩他一人,也顾不上烧?给杨朔们喝。在祖国大地,从那时的单干到入社,再回到现在的单干;从没人烧水,到反复示意灌满。呵呵!几十年中,又是天翻地覆。

  来不逢时,在山顶上,我看不到杜甫的“一览众山小”,更不可能再现杨朔先生颂扬的“齐烟九点”大炼钢铁之场景;姚鼐公的“多石少土”倒是真实的,只是那石已由“苍黑”变成了雪白,他所描述生长在石缝中的松树也已难得相见了。

  云雾填实了万丈沟壑,塞满了人们的视野。

  云雾是美妙而浪漫的,她婀娜多姿地在绝顶上随风飘逸,无所不到,包罗万象,使人置身其中,犹达天庭,遐想可与王母玉帝并肩而立,共椅同坐;云雾是自信而包容的,她在高处存在,任人跳脚舞手,说三道四,没有半点声厉内荏;云雾是有抵抗力而自由的,她不怕“新冠病毒”,更永无被隔离之愁苦。

  我效着他人,装模作样地在山顶石上盘腿打坐,正恍惚着,却被裤兜里紧绷贴肉的手机震醒。取出打开一看,是“名家文化工作室”群主胡明刚老师在盛赞顺口溜和打油诗呢。见此,我便也不知高低,醉汉似地歪嘴顺溜了两首“稳压”凑合:

  其一

  稳

  坐禅泰山,名利休粘。

  红尘渐远,心静即禅。


  其二

  压

  我上泰山顶,凭空添几斤。

  压下东海水,助推日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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