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节,年迈九十五岁的老父亲在家宴上继续发表他的演讲。然而,演讲的内容有了新的变化,从昔日时政教育和子孙教育方面转为自己在抗日战争时期的一些生死经历,虽然讲的断断续续,但思路很清晰。为了让老父亲这段生命经历教育后人,以父亲准备出版的《我的一生感悟》一书为蓝本,稍加修改整理,以飨读者。

  1944年初冬,父亲调回冀东十三团卫生队。队里卫生员有七、八个人,都是新来的,他成了一个老卫生员,但年龄只有16岁。

  那年头,部队的作战主要任务是拔日伪据点和伏击日军的后勤补给运输队。拔据点是夜间攻击,拂晓前解决战斗,迅速撤出。打伏击战,趁夜奔袭到设伏地域潜伏,等待日伪军进入瓮中,十拿九稳地歼灭敌人。为了隐蔽接敌、几乎都是夜行军,几十里路的奔袭,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脚磨破了也不能掉队,一口气赶到预定地点。

  在半年时间里,父亲历经大、小战斗十余次,较大的有一次越过长城袭击战和一次生死大突围。

  当年,长城外为伪满统治之地,各村子都是集聚着大土围子,周围筑起很高又很坚固的围墙,四边设有炮楼、碉堡,并有武装坚守看管围子里老百姓的日常活动。老百姓在围子里过着牛马不如的“亡国奴”生活,茅草屋不论几口人均限两间,吃的协和面(一种野橡果掺高粱碾成的窝头),穿的是由草木纤维织的生活布衣,失去了人身自由。尤其是青年妇女经常受到鬼子和警察奸污蹂躏。

  为解脱长城外受苦群众,父亲所在的十三团主力奉命夜间越过长城,进入兴隆石门山区,趁夜攻打山下第一个大围子。守围子的伪军和警察在一个鬼子管制下拼命抵抗。在我军猛攻下,击毙炮楼内的守军,攻下两个炮楼,十三团仅付出一亡一伤的代价。

  天快亮了,团长得知墙子路、南营峪的敌人出动了,如果不及时退出战斗,就会受到两面夹击的危险。团长命令部队迅速返回长城内,各连接到命令后快速撤退,翻过长城大山,前脚刚到自己的宿营地,后脚敌人便开始打炮,因距离远炮弹在半山腰爆炸了。

  冀东十三团拔掉敌人两座碉堡后,引来了鬼子的疯狂报复。日寇集中了兴隆、墙子路等处鬼子和伪兵,几次出来寻找我军主力,妄想消灭这支八路军队伍。


  一、想不起名字的警卫班长

  11月上旬,冀东十三团团长舒行带部分机关人员、电台,还有一个新组建的六连,在密云张泉一带活动。因汉奸告密,日军立即纠集鬼子100多人,伪满国伪军200多人连夜奔袭张泉,将村子团团包围。

  鬼子趁天黑,悄悄的摸进西村六连驻地。直到枪声响起,六连长才仓促命令连队投入战斗,可为时已晚。新建的六连,由于新兵多,武器破旧,战斗力不强,导致指挥失灵,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很快被敌人冲散。六连长和部分战士壮烈牺牲,剩下战士拼命的向西突围,终于冲出了包围圈。

  日伪军攻占西村后,采取野蛮的“三光”政策,见人就杀、见物就抢,又放火烧毁房屋。

  同时,另外一支鬼子中队向团部驻地张泉发起突然袭击,受到团警卫排的顽强狙击。这时村东、南的敌人也围攻上来。面对鬼子突然袭击,团部凡带武器的战士都投入了战斗。舒行团长看到鬼子已攻到村边,情况紧急,便命令团部突围,他带参谋和身边警卫员冲出了村庄,向南山沟方向跑去。当冲到河滩时遇到鬼子两挺机枪疯狂扫射,战士们纷纷倒下,有的战士为了掩护舒团长继续往外冲。

  团部有30名机关人员没战斗力,想随团长冲出包围圈,但都被鬼子打了回来,又有一些战士牺牲了。当时,困在村子里有战斗力的要数警卫班了,全班在班长指挥下,英勇抗击敌人,他成了村里的最高军事指挥员。在鬼子进村搜捕时,他指挥大家以院墙为掩护狙击敌人。

  据父亲回忆,警卫班长给了父亲两枚手榴弹,父亲接过后有点发怵,怕手榴弹扔不出去在脚下爆炸。警卫班长吼道:“这是打鬼子,不是平时训练。”父亲听完后把心一横,接过手榴弹,掖在腰带上。

  敌人向村子发起猛烈的攻击,没有突围出去的战士在各自的战斗位置,凭院墙抗击敌人。当敌人攻到墙外二、三十米时,警卫班长高喊:“打!”顿时,马步枪、20响驳克枪和手榴弹发出愤怒的火焰,枪声、手榴弹爆炸声混在一起,眼前鬼子倒下一大片。

  警卫班长很有战斗经验,在敌人停止进攻十多分钟内,命令全体人员将院隔墙推倒一段,以便利于互相支援。父亲和几个卫生员一起将一节院墙扒掉,与邻院相通。随后,警卫班长又到各坚守点检查防御情况,对父亲说:“院墙是泥土堆成,用力一推就会倒塌,经不起炮弹的轰炸,要用门板贴墙顶住,可以顶住院墙的倒塌。”听完后,父亲和几个年纪小的战士找来门板去贴墙,然后,用木头杆子顶住。此办法真管用,鬼子再射击时,大家蹲到底下,任凭怎么打,只听见“劈啪”的声响,却碰不着大家的一根汗毛。

  西南崖头上的太阳旗摆动几下,鬼子又发动一次进攻。成群的日伪军冲了过来,院墙外飞起阵阵烟雾,手榴弹一个接一个在敌人脚下开了花。这时,有几个伪军出现在父亲的阵地前面,警卫班长急忙喊道:“小刘,快甩手榴弹呀!”听到班长的声音,父亲迅速把一枚手榴弹扔到敌人的脚下,“轰”的一声,敌人倒下三个,剩下几个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伪军攻到院墙外十多米处,父亲用大力将第二枚手榴弹甩了出去,在敌人群中炸开了花。

  就在这时,警卫班长发现西南山一个崖头上,鬼子指挥官正在用红、白旗指挥鬼子、伪军再次向村子进攻。他拿起一支马步枪,选好适当角度,枪放在半截墙上,瞄了瞄准,勾动班机,“叭”的一枪,那个拿旗子的指挥官应声倒下。警卫班长又连开了两枪,弹无虚发,又撂倒两个。警卫班长意识到敌人失去了指挥,一定会乱了马脚,随即命令司号员吹冲锋号,率领团部的剩余机关人员来了个反冲锋。鬼子听到冲锋号,以为来了增援部队,慌乱起来,纷纷撤退了。

  警卫班长带着大家和电台,去寻找舒团长。约在十多华里处一个村子找到了舒行团长,然后,他把父亲叫了过去,给舒团长包扎。父亲看见团长的右大腿被子弹穿了两个洞,庆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马上为他进行了包扎。

  多少年过去了,父亲曾多次对我说:“我一直没有忘记那位沉着、勇敢、机智的警卫班长,可惜他的名字记不清了,实在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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