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春节刚过,连里突然通知我下炊事班当给养员。突如其来的命令,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为什么哪?上个月底,我才从守备营报道组回到连队。同排的战友半认真开玩笑的说:“你马上就会离开火力排,去连部当文书了。”说的有鼻子有眼。个把月后,果真让他们说中,但去的不是连部,而是炊事班。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只好打起铺盖卷来到炊事班,干起了给养员的行当。来到炊事班,让我认识了一位南京籍的老班长。他那“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精一行”的精神,深深的感染了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影响大半辈子。1664518300543491.jpg

  他叫李万虎,71年的兵。入伍前,在家没做饭,炒过菜。先在炮兵排当班长,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主动去了炊事班。

  那时,连队进行国防施工,天天与风钻打交道,体力消耗大,一天到晚,累得要死,渴望吃上可口的饭菜。但一日三餐的老三样,让战士没有了胃口。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天晚上,他找到了连长,表明了自己要下炊事班的态度,连长考虑到他的军事素质很突出,因为年后,连队马上转入军事训练,想把他当训练尖子培养,死活不放,但最终还是被李万虎的软磨硬泡给征服了。

       李班长心想:“连队就是一个大家庭,生活搞得好不好,直接影响其凝聚力和战斗力,所以,下决心要搞好连队伙食,改善连队生活。″

  打那以后,他与锅碗瓢盆朝夕相处,与油盐酱醋形影不离,默默无闻把青春献给了二尺灶台。带着全班不断探索和改进炊事班的工作,用心搞好连队伙食。全班人员齐心协力,想了不少办法,做了不少工作,组织炊事员学习烹调技术,搞好伙食管理。听班里人讲:“他为了练好刀功,每天晚上偷偷躲在操作间切报纸,有时能切到凌晨一两点钟。右手虎口被刀把磨出了水泡,他就挑破了继续切,最终磨出厚厚的茧子。提起李班长的刀工,炊事员们没有一个不服的,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的。” 

       我与李万虎班长在炊事班相处只有短短的一年,留给我的最深记忆有两件事—— 

       一件事是他的“粗粮细作″。当年连队的粮食搭配比例是七比三,细粮占七,粗粮为三。由于那时主要兵源来自江苏和山东,江苏兵喜欢吃大米,每次蒸大米饭,两大簸箕都不够,而山东兵对馒头“情有独钟″,七八笼屉吃个精光,而做小米饭时,一簸箕还有剩余。针对这种情况,李班长召开班务会,让大家开动脑,献计献策。有人提议将小米磨成面,加入黄豆面做发糕,还有人建议摊煎饼,而李班长想的是烤桃酥,得到大家一致认可,他很快便成为了炊事班“粗粮细作“的一把好手。不但坚持自己做豆腐、豆腐皮,生黄豆芽,还坚持粗粮细作。如用米做面条、发糕、煎饼等。面食除馒头、花卷、包子外,还适当安排水饺、油条、麻花、油饼,力求多样化。菜谱有红烧肉,红烧鱼,麻辣豆腐,家常豆腐,肉炒黄豆芽等,这样,不但调剂了伙食,而且还节约了粮食。

  由于当时的经济情况,尽管食材比较普通,品种也很稀少,但经过他和大家的精工巧作,都会变成美味佳肴。每周制定一次食谱,正餐是四菜一汤,每天的主食不重样。他总说:“我就是一名炊事员,把菜做好,让大家吃好、吃满意是我的责任,其他的都不重要。”

  李班长不仅自己优秀,他带出的炊事员也个个都优秀,个个都是守备营后勤工作中的“顶梁柱”,“香饽饽”。在工作中,他对手下的炊事员要求十分严格。“夹生饭”、“黄馒头”、“糊锅菜”都是他眼睛里揉不得的沙子,谁要是出了问题,晚点名肯定是要红脸、出汗的。但是在实际操作中,他总是循循善诱,不厌其烦,手把手的给身边的战士教方法,传授经验,没有他教不会的战士。李班长上厨时一招一式都不马虎,他手下的每一道私房菜,都是精品,盘盘都精致。特别是在食材搭配上堪称一绝,尽显色、香、味、型俱佳。令人赏心悦目,食欲顿增。

  不夸张地说,即使就是个松花蛋,也能做出个花样来。用他独特的波浪刀法,切好摆盘,再用青椒丝搭配,像是绿叶丛中盛开的黑牡丹。花生米简单吧,他用开水泡三分钟,去皮,温油炸制,再佐以干红辣椒。亮黄和鲜红搭配,直让人顿生食欲。

  另一件事是他制作的臭豆腐,竟获得了守备区侯政委的夸奖。

  那年,他偶然发现,炊事班旁边的水井里的水做出的豆腐不出数,而且口感不佳。而坑道水池里的水做出的豆腐不仅好吃,而且出的豆腐多。他便组织全班炊事员每天去距伙房四里开外的二号坑道挑蓄水池里的水,四里路虽然不算远,但全是鹅卵石路,别说挑上一担水了,就是徒手走,稍不留神有时也会把脚崴了。但上午一趟,下午一趟的担水任务,从没间断过。他用挑回来的水,开始做豆腐,然后,进行烹饪,每当看到战友们在饭桌前品尝豆腐谈笑风生时,他和炊事班人员都露出幸福的微笑。

  李班长是个善于钻研的人,从不满足所取得的成绩。他又开始学做臭豆腐,由于没经验,做出来的臭豆腐又干又硬,但他没有气馁,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研别成功,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比买的还好吃,臭豆腐成为他非常娴熟地拿手绝活。

        他先将鲜豆腐切成块,晒成半干,然后放入油锅烧至三成热时,下入豆腐块,炸至微黄捞出。待油锅温度升至七成热时,再将它二次下锅,炸至金黄捞出。一传十,十传百,他的臭豆腐名声在外,引起了守备区侯政委的关注,亲身来到连队,专门来品尝臭豆腐。

        那天上午,李班长正在厨房聚精会神的做午饭,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他听到有人问道:“哪个叫李万虎?”李班长回过头一看,走进厨房的是守备区政委,连忙立正,刚想打敬礼,发现自己手中还有一把炒菜勺子,显得有点尴尬:“报告政委!李万虎正在炒菜,请指示!”侯政委笑了笑说:“小鬼,没指示,就是想尝一下你做的臭豆腐。” 

       侯政委把一块臭豆腐放入嘴里,脸上发生了一丝的变化,看到政委的表情,李万虎汗珠直流,不停的在工作服上擦手,政委慢慢的咀嚼,终于开口称赞:“味道不错,今天我就在一连吃中午饭了。”李班长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几天后,守备区在一连召开生活现场观摩会,全岛各连的副连长和司务长前来参观品尝,纷纷竖起拇指。1978年底,李万虎荣立二等功,戴上大红花,同师首长在大礼堂前合影留念,为李班长调入机关中灶埋下了伏笔。

  半年后,李万虎调入机关中灶任炊事班长,把做豆腐的绝活带到机关食堂,他利用一台旧柴油机改成电磨,开始磨豆腐,即省力又省时。他和自己兵做的豆腐,不仅满足了机关干部战士用餐的需求,而且还把豆腐卖给了家属和当地渔民,受到大家的好评。

  他调入机关灶半年后,我们见过一面,我问他:大家说您在炒菜中有绝活和新创意,他马上接话题:“什么创意?菜系万变不离其宗,说到底,无非是一碗豆腐,豆腐一碗。实质就是形状变化,调料添加,食材拿捏,火候掌握,再加上花样摆盘,使人在视觉和味觉上受到冲击,让人眼花缭乱,未入口先垂涎。”我又问他:“您最拿手的‘绝活’有哪些?”他又说:“我没有什么最拿手的绝活,做得多了,做顺了,做惯了,习以为常了,就成自然了。”听到他自我评价后,我更佩服眼前这位老班长啦!

  后来,我从战友口中得知,李万虎班长之所以能在部队一干就十五年,多亏娶了一个好妻子。为了让自己的丈夫坚守海岛,当个好“厨子″,她用自己微弱多病身躯撑起了这个家。多少年来,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养过猪,盖过房子,送过菜,还要精心照顾老人。一次,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房顶开始漏雨,李班长的妻子抱着孩子龟缩在一个角落里,心里开始埋怨起自己的丈夫,说好了,李班长雨季前回家修房子,但因工作忙,没能回来,害得老婆和孩子受淋。

       埋怨归埋怨,第二天,她开始自己修房顶,爬上爬下,整整忙活了一天,才把漏雨的地方补上。她自己嫁给了军人,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其目的是不让李班长为家里的事分心,让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可以说,李万虎班长的军功章有妻子的一半。

  2019年战友相约南京,战友相聚格外的亲切,无话不聊,当我重提过去的老话题,李万虎班长颇有些自豪地说道:“我在部队火炉旁站了15年了,其它啥也不管,一辈子只管这一件事儿。但是却悟出来一个道理,人生要靠本事吃饭,为人处事还要灵活,嘴要甜,眼要尖,手要勤,腿不能懒,舍得出力和流汗。”听到老班长的慷慨激言,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虽然脱去军装四十多年了,但他的心仍然是滚烫的,军人气魄分毫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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