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秋水很沮丧,甚至骑不动美利达旅行车。

  昨天晚上,在娘家侍候了半个月瘫痪在床父亲的妻子回家哭了半宿。儿女孝敬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岳母太霸道。妻子已经在娘家连续住了半个月,与母亲一起照顾因脑栓塞卧床不起的父亲。妻子的兄弟姐妹都是来去匆匆,只有妻子在此安营扎寨。其实也没有多少累活,母亲无非是指使女儿买些菜蔬、肉类、日用品等针头线脑的小事,刷锅洗碗的琐事。妻子小声对母亲说想回家看看再回来,母亲不由肝火大动,发起了牢骚:“回家干啥去!孩子在外边上大学,小章在学校上班,你发哪门子贱哪!”妻子申辩:“俺也是有家的人,回家看看咋了?”母亲登时发飙,扇了女儿一记耳光,连推带搡把女儿赶出家门,还疾言厉色吼叫:“滚吧!不许再踏进我家半步!”话是开心的钥匙,好话说干了口,才让妻子情绪平复入睡,而他失眠了。

  岳母岳父很不待见这个女婿。身为土豪的岳父是一个成功的建筑商,一次出发到新疆去,章秋水想到火车站送行,可是财大气粗的岳父拒绝了。自己西装革履,同行者哪一个不是衣着光鲜、穿金戴银;而女婿脚下是布鞋,上身虽然穿了一件黑皮夹克,手肘处已经开裂脱皮破损似一个人皮开肉绽,就像一只猥琐鬼祟的土拨鼠……直到黎明,他才勉强闭上酸涩的眼睑。不到一小时,他被定铃唤醒,慌忙洗漱后,下了一缕面条狼吞虎咽的吃完,就骑车直奔学校。到了学校汗也不及擦一把,才把车子锁在车棚下跑进教室,上课铃正好响起来,早辅课差点迟到了,此时校长一脸肃穆地走过去。他悄悄吐了一下舌头,坐在讲台边的凳子上,顺手从学生的书立里抽出一本书看起来。不到五分钟,他手里的书歪倒在他的大腿上,他斜靠着讲台睡着了……

  上午课间操,他的班里的一个学生在厕所吸烟,被政教处主任抓个现行,挣扎逃跑过程中,摔破了眉骨。又是跟着到医院包扎,又是协调家长,直忙得焦头烂额。才处理完,老家的小弟来找他讨论与邻居宅基地纠纷的问题。好不容易理出个头绪,他的下午第八节课到了。急忙让小弟回去,他开水也没有喝一口,就拿起教材直奔教室。好在他是资深教师,上课轻车熟路,下了课已经是17点40分。在深秋的浓云笼罩下,夜影已经漫上来,他骑上车返家。

  才上了马路,一辆电动三轮车追了上来。看样子来者是个见面熟,才与他并驾齐驱就开了腔:“今天的车子怎么骑这么费劲哪!”他望着眼前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真的不想说话;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的应答:“今天课多,累极了!”“我也是,要不是我的电三轮,我也骑不动了。”“你是……”“你不认识我吗?我是你学校门口卖包子的。”“你看我这记性,你的水煎包可是咱镇上最好的!”“俺也没啥特别的,就是做馅的肉、菜、粉条都是响当当的!”“是啊,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才是生意红火的保障啊!你这是去哪里?”“回老家呀,明天我侄子结婚,再忙也得回老家看看,是不?”“你老家……”“就在前边庄上,一下公路就是。”

  不觉就来到了水煎包回老家的路口前,他对章秋水说:“章老师,咱俩换车子骑吧。我的电三轮刚充满电,保证你到县城打两个来回!我看你太疲劳了。”章秋水没有同意,他从水煎包的神色和话语间已经洞悉他的疲乏:“不用了,我的旅行车轻捷。谢谢啊,我走了。”

  骑了十来米,水煎包的声音追了上来:“兄弟,天快黑了,慢一点骑啊,安全第一!”章秋水没有应答,但他感到全身温暖,疲乏顿时减轻不少。他不敢出声,他怕他的声音颤抖而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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