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姐近日找到一张父亲的老战友陈靖叔叔于1995年到天津看望父亲时的合影照片,陈靖叔叔在照片的背面题诗一首:“雪山草地北燕山,遍身弹洞从容前,渤海西滨重相聚,六十三秋弹指间。”

看到这张27年前两个老红军战友晚年聚会的老照片,又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

陈叔叔和父亲是红六军团的老战友,长征时期和抗战在华北挺进军的时候他们就是老战友,不过他们是一个文、一个武,一个是冲锋陷阵是虎将,一个是搞宣传和做政治工作的好手。

我从小就听母亲对我说过,你父亲有个老战友在南京军区空军当副政委,还是小说《金沙江畔》的作者呢。

后来我参军在连队当指导员的时候,看到陈靖叔叔重走长征路,并且在解放军报连载发表署名陈靖“重走长征路”的文章后,就非常自豪的跟我熟络的战友们说:这个重走长征路并写下那么多感人文章的老红军,就是跟父亲一起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并在抗日战争的烽火硝烟中,一起为民族解放并肩战斗过的老战友呀!

1995年,陈靖叔叔为了贵州省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六十周年建立碑林,到京津走访老战友并索要书法墨宝,在天津小住的几天,我就成了父亲、陈靖叔叔和原天津警备区政治部副主任萧大鹏三个老红军战友的通信员和联络员。

而这期间我的所见、所闻、所感,让我受到了一次灵魂的洗礼和感动,感动之余,我写了一篇随笔散文,发表在1995年9月23日天津日报文艺版上,标题就是《重走长征路的老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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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妈妈带我看电影《金沙江畔》,并告诉我写这个剧本的作者陈靖是跟我父亲一起长过征的老红军。于是这件事便成了我儿时的一个骄傲。

后来我参了军,在当连队指导员的时候,又从《解放军报》上看到老红军陈靖重走长征路的许多报道,不禁生出想见见这位前辈的强烈愿望。

机会终于等来了,1996年的4月上旬,贵州省政府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准备在新落成的乌江大桥建一座红军碑林纪念馆。陈老作为这一活动的策划人之一来京津两地征集尚健在的老红军的手稿,我终于有机会见到倾慕以久的陈老前辈,并有机会在与陈老和父亲的交谈中了解到一些从前鲜为人知的一些情况。

那一天,父亲跟原警备区政治部副主任萧大鹏一起在家里招待陈老。三个几十年前曾在一起走过长征的老红军,耄耋之年重聚首,自然有说不完的往事。

萧伯伯原是一方面军的(后来调到二方面军),父亲跟陈老是二方面军的。酒过三巡,三个老头儿就聊起了长征。陈老说:“要说打仗,数四方面军最能打硬仗,战果最大,牺牲也最大;其次是我们二方面军,宣恩一仗,歼敌一个旅,重创6个团,活捉敌纵队司令;就你们一方面军,最大的一仗是吴起镇,歼敌不过两个团。

萧伯伯有些不服气:我们中央红军有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的杰作。路线正确,且最先到达陕北站住脚。父亲插话说:“老萧,说句良心话,要不是我们二方面军在湖南、湖北转圈子打游击,牵住蒋介石那么多部队,你们能那么从容地跳出敌人的重围?”

三位老人说起历史来竟像孩子般地较真和投入。

转天,我去陈老住处送父亲的手稿,在跟陈老闲话时,我忍不住问他:“您是怎么写起《金沙江畔》小说的?又是怎么想起重走长征路的?”。陈老对我说:“我并不是有心当作家的,写《金沙江畔》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我是苗族人,有少数民族的生活底子,又有当红军的经历,解放初期,我把一些个人的生活经历写了写,没想到后来竟被改编成电影,产生了那么大的影响。更没想到就因为这部电影,我在“文革”中被打成贺龙分子挨了五年的批斗和关押。

陈老还告诉我,他从1984年到1988年,在他的天津籍老伴翟羽佳阿姨的陪伴下,用了三年多的时间把当年红军三个方面军的五条长征路线重走了一遍。

其间跨越十七个省、自治区的406个县,行程三万六千多公里,翻越4000米以上的雪山十五座,穿越草地1190公里。在征途上,他一路祭扫英烈们的坟茔,一路与各地的尚健在的当年失散了的老红军倾谈,一路考证有争议的历史人物及事件。每天都记录下当时的切身感受。

回来后,他出版了散文集《重走长征路》、诗集《诗言志》、还有《重走长征路书简集》。为后人留下了一笔非常有价值的精神财富。

陈老还跟我讲起攀枝花市,说当年《金沙江畔》的故事就是发生在那里。现在这里已经成了我国的火箭发射基地和著名的钢城。

他还讲起在战友们倒下的地方写的小诗《二十九壮士》:“生为长征死不哭,倒下十三又十六,杀死最后一匹马,围着篝火分匹肉。”我脑海中仿佛又闪出藏族姑娘珠玛杀死自己的爱骑为红军充饥的景况。

说到动情处,陈老一个劲地对我说:“我和你父亲这辈子真不容易,那时候,今天还活蹦着,明天也许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长征的胜利乃至中国革命的胜利是无数烈士用鲜血和生命拼出来的,现在搞商品经济,有些人讲物质利益多了,讲革命精神少了,这是忘本,忘本是应该打屁股的。”

从陈老住处出来,一路上,我的脑海里总回想着那句话:“忘本是应该打屁股的!”。陈老回到南京后,又陆续给我寄来一些他写的书籍,以示对我这个老战友后代的厚爱和期盼。我也将上述写的这篇文章寄交日报宋安娜主任并发在了满庭芳专栏上。

我给陈老寄去了这份报纸,同时也得到了他更大的鞭策和鼓励。我们叔侄通过几封信,谁知没过多久,家里就接到从南京发来的陈老因病故去的唁电和讣告。当时父亲看到讣告是流了泪的,其实站在父亲身旁的我,心里也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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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陈靖简历:

陈靖,苗族,1918年生于贵州。1934年 9月,参加先期长征进入贵州的红六军团。从此全副身心献给了军旅生涯。红军时期:在“战斗剧社” (二方面军),从事飞行鼓动工作; 在“工农剧团” (四方面军)从事音乐、舞蹈 工作;在“人民剧社”(中央机关)从事戏剧工作。

抗战时期,在八路军中任指导员,教导员、文工团长、摄影科长、宣传科长、团主任、政委等职。解放战争中,任炮兵师、旅政治部主任、特种兵政治部主任。建国后,在防空军、空军学校和部队,任政治部主任,并从事科研与历史撰写工作。作品有小说与电影剧本《金沙江畔》,电影《原子时代》,小说《红军不怕远征难》、《猎鹰记》,纪实文学《贺龙毕生纪略》、《贺英》、《往事情深》,大型话剧《贺龙前传》,诗集《枪剑风云录》,散文《马背上的小红军》等等。离休后,进行百万字的长征系列创作,《重走长征路书简集》、《重走长征路集叶》、《寻根溯源录》和《诗言史》等。在老红军作家中尚能亲自动笔的恐怕是仅此一位了。

他是文革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名誉教授、中国解放区文学研究会,中国苗族文学、文史研究会,江苏省作家协会顾问,晋察冀文艺研究会副会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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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姜建军,中共党员,大学文化,部队军转干部,天津民政局正处级退休。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天津市延安精神研究会宣讲团副团长。著有散文集《一个红军后代的情感路》《重走长征路的老红军》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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