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亲还没有买车,无论近路远路,骑一辆简陋的小摩托。若是送我上学还好,几分钟就到了;若是赶往60公里之外的奶奶家,就费劲了,有时要花费一两个小时。

        那是一个夏天,出发时天气晴好。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路上,眼见着前方道路上空黑云翻墨,乌青一团。再走片刻,暴雨突至,柏油路上顿时腾起一阵烟雾,接着水花四溅。豆子般大颗的雨点儿砸在脸上,打得皮肤生疼,扑在脸上,叫人眼睛也睁不开。父亲环顾四周,没有找到可以避雨之处,只好降低了车速,叫我趴在他的背上,继续向前寻找。密集的雨水在风的作用下,如帘如幕,如练如素,一阵刮过又来一阵,好在父亲的背很宽阔,叫人心安。“还好吧?”嘈杂的雨声中模糊传来他歉疚的声音,“这种天气,真不该带你出来。”“嗯,我没事。”我嘴里说着,心里却在不停地担心父亲是否看得清路,担心车子滑倒,同时无比期盼这骤然而至的雨也能够骤然离开。然而那雨却是越下越大,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劈头盖脸的雨水中努力睁开眼睛,仿佛那样就能够替骑车的父亲争取一份视野。

        不久后,父亲偶然在我的日记中读到这段记录当时情景的文字,依然愧疚得很:“那天真不应该带你去奶奶家。雨那么大,多亏你当时没有感冒。”我却觉得很温馨,那种趴在父亲背上的踏实感,在买车之后就不再享受得到了。

        后来,我到外地上学,又在外地定居,回家的次数有限。然而每次休假回家,依然是父亲开车接送我去车站。长大后的女儿和父亲之间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疏感,爱依然在,但似乎少了许多交流的话题。尽管如此,只要听说我要回家,父亲一定是第一时间询问我:“坐哪一班车,几点到?”。因为怕误了接我的点,他常常不顾母亲的劝阻,一大早就到达车站,在夏季燥热的车子或是冬季冰冷的车子里,等上好几个小时。

        我出了车站,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父亲焦灼的身影和期盼的眼神。许久不见,我发现父亲的眼角下垂了,皮肤也变得松弛了,整个人比离别时更显得老态。“爸爸,我在这儿!”我向他招手。父亲终于等到我出站,如释重负似地笑了,眼睛里也焕发出神采,不由分说,接过我手里沉重的行李箱和大大小小的包,转身向车子走去。我两手空空,跟在他身后,一下子感觉自己又变回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女孩。也许在父亲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吧!

        父亲不是司机,他是我的专属司机。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我的爱,就默默地做着自己能够做的。我知道,这是他爱我的方式。比起父亲的爱,我这作女儿的,做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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