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是家中的长女,母亲是家中的幼女,姨妈大母亲整十岁。姨妈聪慧灵巧,却苦于家境贫寒,15岁就甘愿辍学,靠绣花的手艺养活一大家子人。 

        当母亲上初中时,姨妈已经嫁为人妇,另立门户,自食其力了。由于姨妈的住所离学校比较近,母亲散学之后常常难以忍受饥饿的煎熬,先去姨妈家蹭饭吃。但在那个贫寒的70年代,解决温饱都是奢望,姨妈自己也常忍饥挨饿,头晕眼花,又有一双儿女嗷嗷待哺,哪来多余的粮食分给母亲?母亲那一声抱怨“唉,又什么吃的都没有……”宛如一根刺,扎在姨妈心上。姨妈心疼小妹在大灾害年代降生,本就体质单弱,如今又正长身体,不免从牙缝中省出一口吃的,留给母亲,这让母亲感念一生。后来母亲考上高中,当上了老师,姨妈仍在农村辛劳着。母亲是这贫寒家庭里唯一一个脱离了土地的人,通过自己刻苦学习和搭上时代的列车,走出了农村,走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若干年后,等到我和妹妹去姨妈的村子上小学时,姨妈已经不绣花了,常年在果园和棉田里劳作。那时已是90年代初期,人们的生活普遍有所改善,姨妈家的日子也有所好转,只是劳动力不够,天天起早贪黑,三餐不定。姨妈嘱咐我和妹妹就近去她家吃午饭,就不必带干粮了。姨妈每天去山上劳作前,总会特意为我们把饭菜准备好,焖在大锅里保暖。四下无人,我弯腰从门槛底下掏出大门钥匙,两手抓住门环,两腿叉开蹬在门框上,宛若一只灵巧的猴子攀上大树,继而费劲地腾出一只手,颤巍巍地将钥匙对准锁孔一扭,“啪”,锁开了,我如释重负地跳下来,转动门环,推开大门,进入姨妈家。揭开锅盖,里面果然有温热的菜饭。

        我爱吃炒米饭,炒米饭中鸡蛋、葱花、胡萝卜一应俱全,不必再搭配其他菜,姨妈便不厌其烦地给我煮好新鲜的米饭,再炒成蛋炒饭。相比于其他同学带着冰凉的盒饭去学校吃,我们总能吃上热乎乎的饭,十分幸福。表姐曾十分嫉妒地对姨妈说:“妈,你对她俩比对我俩好,我们上学时总是吃冷饭。”姨妈却不以为意地笑笑:“你们小时候我忙着绣花,哪有时间给你们做饭。”

        如今,姨妈已经70多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姨妈的身体机能大不如前,依然在土地里劳作,经营着两亩地,还种着很大的菜园子,依然把她的小妹和我们姐妹俩疼在骨头里,新鲜的蔬菜、新下的玉米、新榨的花生油,一波波往我们家里送。我常常感觉姨妈就像另一个母亲,或者说像姥姥一样,让我亲近和尊重。尤其当姥姥去世后,而姨妈的年纪越来越大时,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姨妈受了半辈子苦,无论是后来母亲参加工作,还是我参加工作,她的日子都像以前一样平淡而辛劳。有时我甚至觉得,没有姨妈的为贫困家庭牺牲,就没有小舅和母亲的有书可读,也就没有我今日的成就,姨妈用她的大爱托举了后辈生活的美好。每当我要给她买一点什么时,姨妈总是说:“千万别再给你姨妈买什么东西了,姨妈跟你沾了多少光。看着你们都过得好,你不知道我心里多高兴!”

        这就是我可亲可敬的姨妈,聪慧、勤劳、朴实、善良、甘于奉献而不求回报,拥有中国传统妇女的一切美好品质。在外工作定居多年,母亲也常常跟随我小住一段时间,这使我更加惦念在老家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姨妈。逢年过节我回老家,必会携着小女去姨妈家中看望,在姨妈家温暖的炕头陪她唠唠家常,聊聊近况,我很愿意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只有这时,我才感觉像是真正地回了老家一样。愿岁月静好,我能够多陪姨妈一些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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