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之际,刚下课,一个在我眼中一贯学习刻苦的学生匆匆追到教室外,塞给我一封信,脸色带着些腼腆,眼神中闪烁着期待,嘱我回家再看。我想,大概是写了些新年祝福吧,心里有些温暖。回到家,拆开细看,发现这是一封感谢信,而且信写得很长,越读下去,心中越多出几分感动。

  学生在信中事无巨细,历数开学四个月以来,我对她的种种“关照”:那些写在卷子上的表扬语,课堂上回答错问题时的委婉指出,开小差时的叮咛提醒,同学质疑时的微笑解围,甚至无意中一个对视的眼神……在这个学生眼中,都是莫大的温暖和满满的感动,让她从一个“沉默寡言、对成绩漠然”的学生,变成一个“下定决心好好学语文,不再像以前一样吊儿郎当”的学生。其实,若非她的提醒,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更多的是无心之举或者一种习惯,并非对她个人的“关照”。我习惯于予以学生哪怕微小的肯定,让他们充满信心和动力地学下去。因为我也曾是一个“学困生”,我十分明白那种“有心无力”的心情。这封信又把我带回到那个苦读的学生时代。

  智力并不优越的我,曾在数学的沼泽里挣扎沉浮,几近窒息,那些“指数”“底数”“对数”“真数”,每每把我折腾得头晕目眩,只恨自己的字典里没有“抽象思维”的概念。那段黑暗的历史里,我的数学成绩比某些特长生还低,力透纸背的红叉叉没能够拯救我,老师对我空白卷子的冷嘲热讽也没能够拯救我,因不会做题而挂在黑板上的经历同样没能够拯救我。真正拯救我的,是更换了一位数学老师后的一次谈心。新老师那么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看到你以前的成绩不太好,别怕,有我在,你的成绩一定会慢慢赶上去。”这是我头一次敢于和数学老师对视,头一次听到来自数学老师的这么温柔的声音,那种感动到现在仍刻骨铭心。不再焦虑于可怜的分数,不再提心吊胆怕受到批评指责,不再因为一棵树木的拦路而放弃整片森林,平心静气地听课,成绩的提高便成为一件虽然缓慢却自然而然的事情。

  还有一位历史老师,也是我的班主任,时常利用晚自习时间,排着位叫同学出去谈心。我总是特别期待被叫出去,因为我有那么多学习和生活上的烦恼,迫切希望向人倾诉。“最近怎么样?”是惯用的谈心开场白。后来,他不当我的班主任了,我依然习惯于在压力大到难以忍受时,去他的办公室里找他倾诉委屈。毕业时,我也曾想送他一整个本子,细数他对我关照的点点滴滴:“你最近有很多问题”的诈问,同意我更换同桌的要求,“被子太潮了,拿出去晒晒”的生活关爱……我想,我的老师也一定同样不记得了吧?这就像鲁迅先生和藤野先生一样,在藤野先生那里,对于鲁迅先生甚至都是“模糊有些印象”的,而在鲁迅先生看来,却是“难得的照顾”了。

  当我们回望学生时代时,何曾记得哪一节精彩的课堂,哪一个重要的知识点?但我们总会记得某位老师的某一句温暖入心的话语。这让我更加珍视自己的职业,规范自己的言行。“重压”与“情怀”或许会殊途同归,但求学路上的幸福感不可同日而语。漫长而枯燥的学生时代,能够有一个亦师亦友的老师陪伴在身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能够让自己的学生充满热情地学习和生活,或者因为喜爱自己而喜爱这门学科,是多么大的欣慰啊!

  心有情怀,行有温度。因为受益,所以传承。每当我看到自己曾经的学生在朋友圈里发表动态,从事着与他们曾经的特长相关的活动;每当年节时,收到曾经的学生发来的问候,我总会由衷地感受到职业幸福,觉得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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