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沪上,持续着四十度的高温。待在空调屋里,凉意袭来,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双稚嫩的脚丫。那是几年前冬天的事儿,可我依然清晰如昨。

        一夜的风雪,天还没明,亮光已从窗缝钻进了屋里。拉开窗帘,天地间一片洁白,楼群,树木,银装素裹。棕榈树的大扇叶,花盘似地托起一朵朵蓬松地棉花糖。桂花树的豆绿色小叶片上,层层叠叠地绽放着胖嘟嘟的白花儿。低矮的冬青树,已经变成了一垛垛肥硕地雪栅栏,护卫着楼前的灌木丛。

       身处皖北小城,这么大的一场雪,对于我们,就是节日。惊喜之余,想到了楼下的汽车。

       一排汽车像一个个白蘑菇连成一片,圆润,饱满。一阵寒冽的风吹过,树枝上的雪便旋转着飞起落下,极像深秋湖边飘荡的芦花,柔弱而又坚强。雪地上的几只麻雀,不停地蹦蹦跳跳,吵吵嚷嚷,它们一边找寻,一边茫然,昨天的草籽儿去了哪里呢?

       要不是上班用车,谁又忍心打破这清晨的童话。我们慌慌忙忙地弯着腰用卡片刮擦前玻璃上的冰雪,再踮脚用拖布推掉车顶的积雪。忙完才发现,车门被冻上了,用力也打不开。些许懊恼,匆匆准备,赶公交。

       走在小区的雪地里,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有时突然打滑,险些摔跤。大马路上,市政人员已经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积雪,一个个橙色的马甲,在白色的世界里,鲜艳夺目。人行道上,多了小心翼翼地赶路人。一辆辆小汽车,像胖熊缓慢行驶,庞大的公交车更是小心谨慎地开过来。

       等车的站台,人们翘首企盼。跟随人流,我被推进了公交车。心急火燎的上班族,抱着书包的学生,臃肿的冬装,把车厢填满。还有人在喊,“车门夹我的羽绒服啦!”在人们地催促声中,司机吃力地开门关门,高一声低一声地摁着喇叭。

       逢到站点,要下车的人,从车里费力地往门边挪。也有人举起手臂,尽力地把自己缩小一点,腾出空间。下面要上车的人“啪啪”地拍车门,司机怒目圆睁地吼着“拍啥拍,看不到吗?我打不开门”。挤进车还没站稳的人,面面相觑,也不再多言,只是伸长胳膊,把公交卡接力棒似的从后往前传,听到“嘀”一声,卡又传回来。

       公交车慢吞吞地开着。想着上班即将迟到,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唉”的一声长叹,车厢里弥漫着焦躁的气息。拥挤的人们取下围巾帽子和棉口罩,透过雾蒙蒙的车窗,看窗外排着长龙的汽车队伍,不再发出声响,刚刚见到大雪时的喜悦已是荡然无存。

       我前面靠窗的位置,站着俩小学生。她们摇晃着脑袋,翘起来的两只小辫子,互相扫到对方的脸上,抑制不住地笑声从她俩周围荡漾开来。看着她俩,我心里的着急稍事缓解。

       接着,一个小姑娘攥起小手,竖起拳头在有雾气的窗玻璃上按下一个印子,她又用食指在印子上点了五下,顿时,一只小脚丫呈现在我的面前。她又用左手在旁边稍高的位置上完成了另一只脚丫。就这样,一双双栩栩如生的小脚丫,灵动地从我面前经过。“太美了,牙牙学步!”我不禁脱口叫好。

      小姑娘回头看我,笑了一下,一双清澈的眼睛,如一缕和风,吹走了我心头的阴霾。“老师说,有脚丫,就不怕路远。”小姑娘的话,让我愣住了。老师说的对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有梦想,就不怕千里迢迢;只要有梦想,就不惧风霜雨雪。

       在孩子的眼睛里,世界是七彩斑斓,生活是花是草是诗情。而成人的世界里,“梦想”如烟云消散,生活是千疮百孔。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我觉得羞愧。平素的日子,我也时常抱怨,如一叶障目,使我没有看到车窗外雪霁的阳光。

       听见了到站的语音提示, “要迟到了,快拿好书包,准备下车。”我提醒小姑娘。她却说:“我们老师在群里说了,不要着急,防止滑倒,安全第一。”我和她俩一起下车,挥手作别。到单位还有十分钟的路程,在湿滑的路上,雪地上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我依然加快了脚步。

       好几年过去了,那个大雪后的早晨,小姑娘天真的笑脸,车窗上稚嫩的脚丫,还有她们带给我的晴朗,一直印在我的心里。

       是啊,有脚丫,就不怕路远。有梦想,就不要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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