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部队的北方考验

  1975年5月,我部由浙江丽水调防至安徽阜阳。阜阳地处淮河以北,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与河南商丘接壤,这对我们这支从未到过北方的南方部队来说,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营区条件的考验:我部驻浙江丽水是制式营房,一个连队钢筋砖瓦结构两层楼加一个平房食堂,调防到阜阳时没有制式营房,各连住的是土墙砌起来的平房,房间没有天花板,顶棚是油毡加向日葵杆,一遇刮风,顶棚就落灰,白色床单一层黄灰。都说人是铁饭是钢,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七尺男儿。然而,比起“住”更艰苦的是“吃”——没有食堂。连队一共100多人,每顿饭都是以班为单位蹲在土操场上解决的。每次各班小值日都会把大家的饭菜分好放在地上,刚把碗端起来还没等张口,一阵风吹来,饭菜上都蒙上了一层黄沙,遇有大雨只好移到宿舍吃饭。

  地域差别的考验:阜阳地区属平原碱地,不下雨就旱,缺水。当时,部队没有自来水,只能靠我们自己打深井取水。这地方,一下雨就涝,泥土又特别粘。我们穿低帮的解放鞋走出去,一提脚鞋子就陷在泥土里,只能赤脚走路。部队就是在这样环境下靠顽强毅力逐渐适应下来。


  坎河流大坝保卫战

  临危受命:8月某日中午12点,天气晴朗,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部队(全团)突然紧急集合,15分钟登车出发!一开始谁也不知道要去执行什么任务,只在摩托化行军途中,才接到上级命令“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阜南县境内坎河流大坝,迅速加固大坝,确保大坝安全”。因为位于淮河上游的河南省连下暴雨,引发洪水,沿淮河直下安徽境内,由于河南淮河水面宽,安徽淮河水面窄,进入安徽境内的洪水一路上涨,已超过警戒水位,许多地方面临崩堤的危险。同时,我们了解到坎河流大坝一旦崩堤将会淹没淮南市和淮南煤矿,而淮南煤矿每天要向上海市运送7列车的煤炭,确保上海电力供应,否则上海面临停电危险。

  情况危急,部队边开进边动员。我当时任步兵三团二营四连二排排长,在开进车上听正副指导员轮流逐车动员后,各排因紧急集合出发根本来不及写决心书,只能口头向连党支部表示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保证完成任务。为防万一,连队还在车上挑选了15名会打桩、水性好的战士组成水中打桩突击队,已备临急冲在前面。

  冲锋在前:当天下午16时,部队到达坎河流大坝附近,距大坝约500米时下车跑步前进。当时整个空气弥漫着一股恶臭味,大家开始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待跑到大坝一看才知道,淮河水面漂浮着许多从上游冲下来的牛、羊、猪等牲畜尸体,长期泡水中已腐烂。我们也顾不得了,而是迅速按划分的任务界线,立即投入到加固大坝的战斗中。

  整个坎河流大坝长300米、宽25米、高100多米。我们连正好被分在大坝中间地段,属于最危险的地段。当时淮河水面已与大坝平齐,个别地段已漫过大坝,如再晚半小时,很难说会发生什么,情况万分危急。我们全团全部部署在大坝上加固大坝,同时地方上也动员了10万民工。民工们在下面两侧取土处挖泥并送到大坝的两侧,我部从大坝两侧取土迅速加固大坝。这样分工可以确保民工的安全。因为最危险的是大坝上,高差100多米的大坝,一旦崩堤非常危险。

  与洪水抢时间:“坎河流大坝保卫战”从下午16点20分左右开始,每个连队的干部战士都嗷嗷叫,争先恐后地搬运草包。每个人扛的草包是湿土,每袋约有60-70斤重。大家沿大坝边向坝中心方向跑步至指定地点,再由专门人员负责加固叠放。整个大坝上,1000多名军人不断来回奔跑,战士们都喊着“加油、加油”,形成了一道波澜壮阔的与洪水抢时间的生死搏斗场景。

  晚上9点左右,中央防汛副总指挥、农林部部长沙风以及安徽省党政军领导都赶到了大坝,对全体指战员表示慰问,虽然是领导慰问,但抢险工作没有停,更激发了全体干部战士誓死保卫大坝的决心。

  当时洪水涨得很快,我们在300米的正面基本上加高1米,洪水也跟着涨1米,每个干部战士都肩扛草袋拼命奔跑。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在与洪水抢时间、争速度,必须保住大坝,坚决完成任务。

  这样的紧急情况下,大家根本没有时间吃饭,各连炊事班也都拉到大坝上投入抢险任务。由于连续激战,第二天战士们体力下降,没有食物补充,后面基本上是两个人拖着一个草袋奔跑。

  期间,我连防区有一处地段开始渗水,万分危急,因为渗水就意味着大坝土质开始变软,塌方就是从渗水开始。我连突击队15名小伙子迅速拿起大锤跳入淮河中,开始先打桩,再填草包加固堤坝,战士们泡在水中挥舞两手一个劲地打桩,其他战士拼命往水中投草袋……奋战三个小时,终于堵住了渗水,确保防区堤坝安全。

  秒睡在泥水中:激战到第三天,我和战士们体力直线下降,拖一个草袋需2-3人,但战士们凭借顽强的精神仍支撑着抗洪,加固大坝、堵住渗水、确保大坝安全的誓言始终铭记在干部战士的心中,尽管体力透支了,步伐变慢了,但全体战士心中的意念就是坚持、再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此时整个大坝,战士们都是以缓慢脚步拖着沉重草袋,尽管不像三天前那样步伐矫健,但仍然是稳步向前,始终拖着草袋向加固地前进。

  第三天下午,洪水终于开始退却,坎河流大坝保住了。当原地休息的命令传来时,三天来没有停顿连续激战的心立即放松下来,战士们全部躺下,一秒钟都没有耽误。由于大坝上泥水有10公分厚,大家躺下后耳朵都浸在泥水里,但战士们太疲劳,顾不得那么多,躺下分秒就睡着了。

  出色完成爆破任务:在我团抗洪抢险时,还有一支我团临时组织的小分队也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这支小分队就是我团奉命临时组建的破坝引洪分队,由团特务连工兵排和直属82迫击炮连编成,团副参谋长战胜敌任指挥长,主要任务是根据中央防汛总指挥部的命令破坝引洪。

  当时情况是淮河某地段需要炸坝,把水引入泄洪区,降低主要水位区漫坝风险。指定分洪的地段已连续爆破了二次,第一次由某军爆破队实施,第二次由淮南煤矿爆破队实施,但都没有成功。坝没有炸开,淮河水一直在涨,迫切需要尽快分洪,确保主堤大坝安全。第三次炸坝任务交给了我们部队,战胜敌副参谋长受命后,带领破坝引洪分队迅速出发,到达地点后立即勘察地形,布置任务。战胜敌副参谋长是一个非常有实战经验的指挥员,他首先从勘察地形中找出前两个爆破队存在的不足,以最快速度拟定了安装炸药所需挖坑的网状式要图,指挥体力较好的82迫击炮连大个子们按图挖填装炸药的坑,由工兵排工兵们装炸药、布线及寻找隐蔽点,同时撤销以硝铵炸药为主的爆破方案(前二支爆破队使用),改为以TNT炸药为主的爆破。TNT炸药威力远超硝铵炸药,从后续爆破情况看,这一决定非常正确。为确保一次成功,他指定一位工兵班长不参加按装炸药和布线工作,只负责挑选雷管,把8号纸雷管全部换上不易受潮的8号铜雷管。他让这个班长用欧姆表测8号铜雷管灵敏度,凡灵敏度高的雷管挑出来用于爆破,灵敏度稍低的一律不用,确保雷管能及时引爆炸药。这些正确措施的实施,保障了我团破坝引洪分队任务的完成。我团在上级指定时间内一次爆破成功。安徽省委副书记王光余激动的握住战胜敌副参谋长的手,再三表示感谢。

  南京军区及时召开了抗洪抢险表彰大会,军区司令部指定战胜敌副参谋长参加全区的抗洪抢险表彰大会并介绍炸坝经验。战胜敌副参谋长从抗洪前线被直接调到南京参会,我团破坝引洪分队由于完成任务好被南京军区授予集体三等功,这也是参加抗洪抢险部队中唯一荣立集体功的单位。

  1975年的抗洪抢险已过去47年了,但当时部队激战洪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难以忘怀。虽然急流中的抗洪抢险不同于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没有直接的前赴后继,但我们参加抗洪抢险的军人们发扬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英勇顽强、连续作战的优良作风,顶着塌方被洪水冲走的危险誓死保护堤坝,保证完成上级交给的抢险任务,这种以保护国家利益和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大无畏精神就是我们人民军队的宗旨和职责。什么是军人?军人就是在祖国和人民需要你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战争时期冲锋在前,抗洪抢险同样冲锋在前,以人民利益、国家利益为己任,义无反顾,挺身而出,这就是军人本色。


  2022年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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