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20~40年代,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曾是两个对立的党派,国民党一直想置共产党于死地,多次发动反革命政变和重兵围剿共产党,双方展开了十数年血雨腥风的斗争,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然而有一个人,在他死后,国民党和共产党都为他举行盛大追悼大会,授予崇高荣誉,都称他是“烈士”,这在国共斗争史上也许是唯一的一例。您是否觉得有点难以理解?但这确是事实,这个人就是江苏省盱眙县人——毛培春!


少年进步,参加革命赴延安

在革命战争年代,有这样一些坚定信念的共产党员,他们不顾个人安危,打入敌人内部,在狼窝虎穴中与敌人周旋,秘密地截取情报,为我党我军提供敌情动态,使我及时掌握敌情,主动地开展对敌斗争,以夺取革命的胜利。他们中的许多人隐姓埋名、默默无闻,有的付出生命,有时甚至遭到战友和亲人们的误解,可他们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无名英雄。他们是插入敌营的利剑、刺敌咽喉的钢针,这就是秘密战线上的孤胆英雄。现在为您介绍的就是深入虎穴的孤胆英雄、保卫延安的功臣——毛培春!

毛培春(1917~1948年),江苏省盱眙县人,1917年春,毛培春出生于盱城山上察院头(山上街与石佛街交界处)一户市民家庭。其父毛慰轩在旧县衙担任县粮柜里书,长期公务在外,母亲早逝;毛培春和其兄培鑫、妹培英3人,在家随外祖父读私塾。1933年,毛培春在山上小学毕业那年,父亲被无故解职,家里失去的经济来源,单靠外祖父教私塾难以生活。于是,一家便搬迁到山下的黄家牌街居住,16岁的毛培春失学了,经人介绍,到离家不远同在黄家牌街的“健民医院”当学徒,挣一点钱补贴家用。健民医院是合肥人童健民来盱眙开设的一家西医医院。头年(1932年)夏天,共产党员李桂五等受中共徐海蚌特委和江苏省委指示,在西高庙发动农民武装暴动,成立“盱眙红军游击队”。在国民党重兵围剿中,盱眙红军游击队绝地反击、殊死抵抗,司令员武飞受伤,被紧急送到盱城黄家牌街的健民医院,毛培春立即给他止血、消毒、包扎,他看到武飞受伤很重,却咬牙坚持、一声不吭,很受感染,心想,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汉子,做人就应该这样。武飞在健民医院秘密治疗后,随即渡过淮河、转赴淮北。后来,国民党县党部听闻风声,但又没有真凭实据,便对医院反复稽查骚扰,童健民被逼无奈,只好离开盱眙去往明光,只留下侄儿看守医院。毛培春在医院里,有时听到他们说起李桂五,说起武飞,说起盱眙红军游击队的事,对共产党和红军游击队产生了好奇。

1935年春,毛培春听说南京中央军监处招考护工,便前往报考,考试合格被录取,分到国民党军政部医务署,在南京中央军人模范监狱(南京老虎桥)当看护。一边学习医护技术,一边留心时事动态。他还经常听到被关押的“政治犯”谈论革命、谈论共产主义思想、谈论共产党的主张,这更加引起了他的浓厚的兴趣。当年8月1日,中国共产党在长征途中发表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毛培春积极响应,并参加抗日救亡运动。后来,他与八路军驻宁办事处有了联系。对于自己当年的这段简历,毛培春在“艺术人才登记存底表”上这样填写道:

“小学毕业即失学,南京中央军监招考看护士,便往投考,幸而录取。我虽失学,但求知欲未失,在中央军监服务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便至监房铁窗下听他们讲些社会科学、哲学,读些指定的参考书,同时听他们谈些共产党的历史。……这种生活是富有味道的。”

1937年春,毛培春被分配到国民党军政部浙江后方医院工作。七七事变,抗战爆发,毛培春怀着“奔赴前线、抗倭保家”的决心,决定奔赴延安。11月,他从浙江后方医院返盱,与亲人告别后,毅然前往延安。毛培春来到延安后,于1938年初入延安陕北公学学习。期间,他接到家乡来信,知晓了日寇在盱眙屠城的罪行,义愤填膺,当即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要求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为抗日救国、解放人民、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身。4月,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6月,陕甘宁边区保安处(简称“边保”)在七里铺举办情报训练班,毛培春被派往参加受训。

 

深入虎穴,机智勇敢搜情报

1939年9月,受训结业的毛培春受边区保安处派遣,化名“孟西山”,打入国民党统治区做秘密工作,先到陕西省第二行政区(绥德)专员公署专员何绍南处。不久,我边区保安处一科科长李启明(李克农的女婿)因公途经绥德,通过地下党组织约见毛培春,听了他的工作汇报,并将中央的相关指示转达给他。年底,山西阎锡山受蒋介石指令,突然翻脸反共,派何绍南部前往袭击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决死队,虽然毛培春提前将敌情通知了抗日民主武装,组织力量进行自卫反击,但因敌我力量悬殊,晋南七县的抗日政权遭到严重破坏,有2000多个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被捕。我随即组织力量进行反击,将何绍南部赶走出绥德。

由此,毛培春也随之离开绥德。他又来到第三区(洛川)行政督察专员余振东处。一年前,余振东去绥德时曾遇到毛培春,很是赏识,这次毛培春前来投奔,当然受到欢迎。余振东的妻弟张青是胡宗南军统特务头子。经张青介绍,毛培春来到胡宗南西安宪兵司令部特高组任少校参谋,还加入了以张青为组长的特务组织“延安内线组”,专门负责侦察延安方面的情报。据郝在今的书中记载:

“毛培春早已经过共产党情报培训,当然能够顺利地考入军统训练班,而且学业出色。从第二个情报训练班毕业后,毛培春加入军统,被派到洛川任宪兵司令部特高组组长兼耀县特高组组长。身处敌营的毛培春一直锻炼自己的记忆力,硬是全凭记忆,向‘边保’提供了训练班学员的全部名单。这些特务刚刚进入边区,就全部被‘边保’掌握。”(郝在今,《中国秘密战:中共情报、保卫工作纪实》)

洛川、耀县是胡宗南封锁边区的前哨,特务派系林立。出于协调各派系关系的需要,1942年,以余振东为首的“特联汇报站”成立,特工人员每月集中几次。毛培春因能“经常提供”延安方面的一些“情报”,深得余振东、张青的青睐,逐步成为左右该站的重要人物。当年秋,延安派出地下交通员马应海,来作毛培春的助手,使毛培春工作更是如虎添翼。因而,毛培春不时地将经过中共中央审查过的过时情报送到余振东手里,又转送给张青。使这些特务头子欣喜若狂,还多次“表彰”孟西山(毛培春),给予嘉奖晋级,委以重任。曾与毛培春同期参加延安情报培训班的李启明(建国后任云南省委常务副书记)后来在回忆中说:“毛培春离开共产党的情报训练班,又进入国民党的训练班。毛培春化名进入军统的兰州训练班,又受军统派遣侦察共产党。成为打入敌军内部的‘双重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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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培春在特务机关的“根基”更加稳固,成了当时特务机关的“红人”。毛培春的活动与军统局西北特侦站兴邦才领导的“延安内线组”编在一个小组,这使得毛培春与兴帮才之间又有了交往。他利用这一条件,获得了兴邦才在边区的特务线索。毛培春有时故意邀请兴帮才喝酒,借机从中套出一些情报。一次借着酒兴,兴帮才在毛培春面前炫耀起自己,神秘地说:“别看我平时没做多少活,其实我手里有的是王牌。只要我的王牌一动,那也够他延安共产党喝一壶的。”毛培春一听,知道里面肯定有名堂,便几番周旋、巧妙询问,兴帮才透露了情况:原来,兴帮才的延安内线组在延安华丰皮革厂安插了十几个特务,并说近期准备搞一个大动作。毛培春当即设法套出了特务名单,并牢牢熟记在心。送走兴帮才,毛培春立即派马应海星夜赶往延安,把情报及时送到“边保”。延安获悉后,立即对华丰皮革厂的特务予以清除。此举为保卫延安的胜利起了重要作用。

 

洞若观火,保卫延安立功勋

一年后,随着斗争的逐步深入,毛培春也受到国民党当局的怀疑。为了改善环境,适应形势,他和铜川一个很有声望的张裁缝之女张淑琴“结婚”,特请专员余振东主婚。婚后,这对新婚夫妇经常出现在洛川街头、舞厅、宾馆和接待室。兴帮才出于国民党特务的敏感,仍想在毛培春身上作文章。兴帮才暗地里派一个亲信,冒充马应海的堂弟到延安进行侦察。毛培春发现平日随从兴帮才的那个亲信突然去向不明,感到必有蹊跷。他指示马应海立即连夜赶回延安,设法查到那个特务的行踪。而此时,那个特务已经到了延安,还辗转找到了马应海的家,马应海的妻子见此人联络暗号不对,便说:“我不认识什么马应海,我丈夫也不姓马,你要找就到别处找去。”硬是把特务轰了出去。又立即向边保的李启明报告了情况,李启明觉得事态严重,便开始部署对策。此时马应海赶到了家,经商量后,分头追捕,将特务抓住予以处决。延安《解放日报》为此发布消息。

1943年,蒋介石又一次发动反共高潮。6~7月间,调集15万国民党军队包围延安。延安获悉胡宗南以一个师兵力向爷台山方向进犯。为了证实情报的可靠性,毛培春借故“视察”前沿阵地,亲临前线核实。结果发现,国民党部队不是一个师,而是两个师组成的加强师,还有其他部队配合,军事配备很强。毛培春当即意识到:如果我以打击一个师的兵力迎战,肯定要吃大亏。于是,他立即派马应海将情报送出。守卫延安的部队得知敌人的实际兵力,立即调整了我方部署,火速增派新四旅、教导第二旅和教导第四旅3个旅的兵力,急行军前往爷台山,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加上其他部队,以明显的优势兵力,形成正面阻击、迂回包围、截断退路的态势,全歼进犯之敌。这次伏击战全胜,毛培春受到表扬。

兴帮才出于对毛培春的嫉妒和怀疑,总是没事找事、百般干扰,毛培春深感兴帮才是个隐患,便有意与其制造“摩擦”,形成“关系不好,影响工作”的假象。两年后,终于通过余振东的关系,迫使张青把兴帮才远调新疆,清除了身边的一个“炸弹”。不久,余振东调到西安,毛培春就成为张青在洛川和耀县的主要“依靠对象”。

1947年3月,胡宗南受蒋介石密令,集中34个旅23万人进攻延安,西安宪兵司令部特高组同时被派前往。毛培春作为张青的代理人,随往前线。他先到西安,从张青那里得知胡宗南进攻延安的军事部署、路线和武器装备,以及派遣的特务名单。他以长官部参谋的身份,住在五洲大旅社,观察国民党部队的调动情况。到了前线,毛培春还利用和国民党第二十九军军长刘戡同车到洛川的机会,把马应海送出哨卡,将重要情报送到延安。中共中央根据敌情,做出了“撤出延安,诱敌深入,待机歼敌”的决策,于3月19日上午,中央机关主动撤出延安,留下一座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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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培春随敌军进驻延安,有意作出“攻占延安,共军败退”的“胜利”姿态,并大加宣扬,更加得到胡宗南、刘戡和张青的信任。

我军在毛主席的指挥下,以有限的兵力,牵住胡宗南的鼻子,在陕北转起了“圈”,把二十几万胡匪拖着乱转,搞得胡匪筋疲力尽、昏头转向。接着,我又连续打了青化砭、羊马河、蟠龙、沙家店、瓦子街几个大的战役,歼灭了胡匪大部分有生力量。到了秋天,陕北形势逆转,国民党军明显处于劣势、节节败退,而我军却士气正旺、势如破竹。尤其是宜川之战,一举歼灭胡宗南部队3万余人,更让胡宗南胆颤心惊、风声鹤唳。胡宗南见大势不妙,无奈准备撤离陕北,由延安溜回西安,把烂摊子丢给刘戡。

毛培春看着乱成一团的蒋匪军,心情暗暗激动,他想:胡匪败撤,中央机关马上就要返回延安,自己的潜伏任务也基本完成,马上可以归队了!我终于可以回到组织身边,回到日思夜想的首长身边,回到毛主席、周副主席的身边了!就在此时,毛培春收到边保转来周恩来副主席的密示:随敌部南撤,长期潜伏,继续工作。怎么办?服从党的需要,听从党的安排,这是共产党员使命,没有任何价钱可讲。潜伏敌营已经10年,只要党的需要,我将一直潜伏下去,做一个无名无衔的战士,永远战斗下去!

 

不幸牺牲,国共同悼成传奇

1948年4月22日,毛培春随胡宗南第十七师最后撤出延安。

4月25日,毛培春随胡十七师从铜川向南,准备抢渡洛河。此时,公路、渡口均已被我解放军封锁,胡十七师上上下下乱成一团,丢盔卸甲。此时蒋军调来飞机,想通过空中力量为败退胡匪解围。但是两军短兵相接,飞机也难以发挥作用。此时,毛培春下令“丢弃辎重,轻装逃命”,胡匪便把被包、木箱、橱柜、重武器等纷纷扔到河中,自顾自地逃命。突然,飞机扫射的一颗流弹呼啸而来,无情地击中了他,毛培春不幸牺牲,时年30岁。

孟西山(毛培春)去世的消息上报了国民党军统局,军统局决定为这位“军统杰才”召开追悼会。就在当天下午,尽管战事紧迫,还是在洛河岸边搭起临时台子,胡十七师所属部队参加,为孟西山(毛培春)召开了追悼大会,师长亲作悼词,称其为“党国烈士,军统精英”。

追悼会后,胡十七师的国军匆匆将毛培春收殓,仓促下葬。然后,这帮国军的残兵败将仓惶向南败逃。

国民党军队撤走后的第二天,中共陕北黄龙地委奉党中央指示,在洛川县为毛培春召开了声势浩大的追悼大会,我十万军民参加大会,沉痛悼念这位战斗在秘密战线上的孤胆英雄、钢铁战士。并将其忠骸安厝于洛川县城南门外,修建了烈士墓。1949年9月中旬,洛川县将毛培春烈士墓迁至县烈士陵园,由陕甘宁边区政府公安厅负责人撰文,刻勒成碑,立于墓前,墓碑正面刻勒“毛培春同志荣誉纪念碑”十个大字,背面上勒“烈士千古”,下刻烈士的生平简介,以慰英灵。

后来,毛培春墓移至延安“四八”烈士陵园,但在洛川县烈士陵园,至今仍保存着荣誉纪念墓碑。在郝在今的书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打入国民党部队的毛培春,一直暗中向‘边保’传送情报。1948年4月25日,国民党飞机误炸自己部队,毛培春不幸丧生。痛失情报英才!共产党‘边保’、国民党军统,敌对双方都为毛培春举行追悼会。”(郝在今,《中国秘密战:中共情报、保卫工作纪实》)

根据中共中央决定,1958年将毛培春烈士忠骸由“洛川烈士陵园”移至延安“四八烈士陵园”安葬。“四八烈士陵园”是延安规格很高的烈士陵园,位于延安市区北7公里处的李家洼。陵园是为安葬因“四八事件”遇难人员而修建。1946年4月8日,因飞机失事,叶挺、王若飞、邓发及叶挺夫人、子女和机组人员共17人全部遇难,史称“四八事件”“四八烈士”。后来,我党一些高层领导和知名烈士,如张思德等,也陆续安葬在“四八”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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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毛培春烈士与叶挺、王若飞、关向应、张思德等革命烈士长眠在一起。在毛培春烈士墓前,摆放着一块卧碑,碑文如下:

毛培春(1917—1948)江苏省盱眙县人。1937年到达延安,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做情报工作,任军统局西北特侦站洛川组负责人。1945年7月爷台山反击战及以后的沙家店、宜川瓦子街等战役中,为我军传送了重要军事情报。1948年4月25日,奉党组织使命随敌南撤时不幸牺牲,时年30岁。(延安“八四”烈士陵园《毛培春墓碑碑文》)

直到毛培春牺牲,他的家人都不知他的“地下党”身份。直到1952年,中央民政部曾派马应海同志两次来盱,寻找毛培春的家人,通报毛培春烈士的事迹,将毛培春“革命烈士证书”送达其家属手中,这时他们家人才知晓。据毛培春的孙女毛建平说:“我奶奶曾说,爷爷每次回家都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国民党军服,还带着勤务兵,放下点生活费就走了。盱眙解放后他一直没回来。直到中央来人找到我们,我们才知道他是地下党,而且已经牺牲了。”后来,毛培春之子在组织资助下考上复旦大学,分配到中科院工作,20世纪70年代因考虑照顾家庭自己要求回到盱眙工作。他对后人说:“自己有本事自己做,不要因是烈士后代而有优越感,做人就要踏踏实实。”

为了纪念毛培春烈士,盱眙县政府决定将他家所在的居委会命名为“培春居委会”。毛培春的英雄事迹被记载在《盱眙县志》和《洛川县志》中,在盱眙县历史文化博物馆和革命烈士纪念馆中,都陈列着毛培春烈士的英雄事迹。


【参考资料】

1、《盱眙县志》,1991年

2、《洛川县志》,1994年

3、郝在今,《中国秘密战:中共情报、保卫工作纪实》,金城出版社,2015年1月

4、邱冰清,《毛培春:对党忠诚的“无名英雄”》,《光明日报》,2019年05月03日第2版

5、成兆友,《毛培春的忠魂永驻延安“四八”烈士陵园》,《盱眙历史文化研究》201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