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想到,对于青春的我们,晒太阳也成为人生的奢事。

  说起来,还要从1986年夏的转场开始。当时,我由师作训科副科长奉令调任一团参谋长。“军令如山”,我立即从繁华的都市举家南迁,率妻儿随转场的官兵乘一列闷罐车,行程数千公里来到远离人烟的南国某大山深处建设M阵地。那里峰连着峰,岔连着岔,群山起伏,沟壑纵横,峡谷幽深。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但心中的太阳一直照耀着我们——那就是事业。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工程兵的性质决定了工程部队是饱尝艰辛、无私奉献的一族。而导弹工程兵更苦,终年战斗在大山深处打井挖洞,超常规施工、超强度作业、超负荷运转。加之山地石质极为复杂,坑道竖井塌方不断,施工环境恶劣,官兵们几乎天天与“死神”打交道,时时经受着苦与累、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在某烈士陵园,十多年来为建设导弹阵地,有80多位官兵永远地长眠青山。可以毫不夸张地讲,每一个阵地都有战友牺牲。我担任团长后曾到友邻的土建部队走访,见到团部备有好几口棺材,为的是一旦发生事故能让亡者早点入土为安。正如二炮司令员李旭阁在视察阵地时含着泪说:“我们是一支和平时期天天在打仗的部队啊!”

  我所在的团队是一支工程安装部队。土建部队完成阵地主体工程后大部队撤出,只留下一个连队配合我们施工。土建部队腾空的营房则由我们接管。所谓“营房”,也就是一排排建筑在半山腰的简陋的土坯房和棚屋。我率“前指”住的是干打垒的草房,石棉瓦的屋脊,质量算是好的了。战士们还对房间进行了“装修”,将土坯房的墙壁和顶棚都糊上报纸,显得既干净又别具特色。

  在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的深山老林,十天半月才来一次报纸,报纸成了“抱纸”。山高林密,有电视但接受不到信号。一个连队配发一台上海产的“红灯”牌收音机,每天晚上全连集合在一起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节目。每当从工地回到宿舍,总要反复去阅读那些糊在墙壁和顶棚报纸上的“旧闻”,且成了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可好景不长,糊报纸的浆糊引来了山鼠。胆大的山鼠不仅将顶棚啃了个稀巴烂,晚上在顶棚上穿梭打斗还影响大家睡眠。营区四面环山,抬头一线天,出门就爬坡。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能看见太阳。加之在几十米深的井下作业,衣服经常是湿漉漉的,关节炎是最常见的职业病。逢上阴雨天,湿乎乎的被子似乎能挤得下水来,盖在身上很不舒服。上级机关专门为每位战士配发了一条羊毛毡,可羊毛毡吸水也厉害。每天大部队进竖井、坑道施工后,留下值班的同志都要负责晒被褥。假日,大家都盼有个好天气,中午能够躺在山坡上晒上一个小时太阳也成了很“奢侈”的享受。沐浴着金色的阳光,那温暖,都一一刻在了我们每一个导弹工兵的生命里。

  太阳永在,我远在天涯的战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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