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每到深秋季节,额济纳旗胡杨林便成为旅游热点,大巴一辆接一辆,林中撒满人群,人们尽情欣赏这塞外美景。许多人还驾车跑几千里路,花钱买门票去观瞻,并纷纷在网上晒出黄灿灿的林带照片。真是风光无限,美轮美奂!

  殊不知,这里曾经是我们部队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那是军人的胡杨林!

  回想当年,战友们对游客们的兴致在感叹之余,不免有些认知和情感上的差异,我们军人对这片胡杨林自有一份特有的情愫!

  作为军人,也许是职业的特质不同;也许是多些粗线条,少有花前月下;也许是时代的差异。虽然我们当年感悟不到胡杨林有多么美、多么烂漫,拍的照片也是黑白的。但胡杨是我们军人最真诚的朋友。

  怎能忘记,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们部队从内地移防到西北边疆戈壁滩。部队机关和许多团队就驻扎在额旗南部戈壁深处的一大片胡杨林边上,有的连队驻在胡杨环抱的居延海畔。我们在这里工作生活多年,与胡杨林朝夕相伴,经历了四季风光的变幻。每每想起故地,心潮激荡,难以抚平!

  在我们军营边的胡杨林中,流淌着一条弱水河(上游甘肃张掖、金塔县叫黑河),是这条河滋生了千百年的老胡杨林,而造就河流树木的则是它们的母亲一一祁连山终年厚积的冰雪经长年融化顺地势北流,最后注入居延海。因而,西北胡杨林的壮美源归于万重高寒雪山水塔的神奇天力。

  离我们驻地不远,就是著名的东风基地——酒泉卫星发射中心。而基地机关周边也是郁郁苍茫的胡杨林。

  方圆数百里,寥无人烟。于是,这里便成为我们军人的胡杨林!  

  在这里,东风基地的国家元勋和战友们研制和发射了第一颗原子弹和第一颗氢弹!

  在这里,我们亲眼目睹了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

  这种特别的经历,是我们军人最引以为傲的!

  胡杨树不像内地的桃李杨柳,生长在和阳温润之中,它常年经受狂风卷沙的袭击,要经受零上和零下40度的极端气候的磨砺,因而皮质粗犷,树形不一,很多树身呈弯状,有的斜长着,枝干也弯曲地延伸,看起来似乎不那么美,但这正是它千年不朽的印记,展示了它经年与严寒酷热搏击、与风沙共舞的倔强和沧桑美;造就了它“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精神。    

  有一首诗称赞胡杨:“傲骨豪气戈壁生,三千岁月笑从容!”唐朝大诗人王维站在荒滩上,也不由发出感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的确,胡杨的生命力异常顽强。它身形高大,胸怀宽广,不苛求环境优劣,不选择地质好坏。它的根扎得很深,所以特别地耐干旱和盐碱,就是远离水源也能不屈地存活。你看,在荒滩上,有的是三五棵分立着,有的地方甚至只有一棵独树,它和旁边的几株红柳一起顽强地抗争着,生长着,又凸显出了一种凄美。所以,说胡杨是戈壁滩上的英雄树一点都不为过! 

  我想,胡杨这种坚韧不拔、顽强生息和甘于奉献的品格和精神,不正是我们戍边军人形象的写照吗!

  有一次,我去一个边防连队采访,留下了一个至今难忘的一瞬间。正当夜幕徐徐降临时,我看到,在营房旁边挺立着仅有的三棵胡杨,在落日余晖的树下,一位战士手握钢枪,如山站立,目视前方,战士与胡杨和谐地融为一体。那是一幅多么富有神采的剪影!

  怎能忘记,我们和东风基地的战友们肩负光荣而艰巨的国防工程任务。部队里流行这样一句豪言壮语:“要学胡杨斗风沙,要学红柳把根扎!”是部队的老前辈老领导带领我们年轻的士兵,抗风沙,战酷暑,斗严寒,克服千难万险,圆满地完成了各项任务,许多人立功受奖。有很多人科研人员因长期在岗位上忘我地工作,积劳成疾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有多人在施工和训练中光荣牺牲,长眠于戈壁滩。“幸福村”中那一排排300多座烈士坟茔和墓碑,在清明节赶来祭奠的战友们流出了多少思念的泪水……

  大漠埋忠骨,英名载千秋。他们是戈壁滩上傲立的胡杨!

  啊,胡杨,你对军人似乎只有奉献,你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我们军人!

  怎能忘记,部队初进戈壁时,指战员们自己动手建干打垒营房。我们建房一些材料便取之于胡杨林。戈壁滩冬季时令较长,凛冽寒风如利刃割肤。部队为了官兵过冬取暖,在营房里都加修了火墙。而烧火墙的燃料主要也来自胡杨林中那千年不朽的干木。每年入冬前,机关和各营连都加派车辆,在林中捡拾枯木枝干,一车车运回营地。因之,胡杨林便成为我们过冬取之不尽的燃料供应宝地。

  我们机关和连队在林边都有大片的菜地,那是后勤部老政委王风莲带领干部和老兵们开荒出来的。大家从弱水河里引水浇灌,距离远些的就打几口井。老兵们让几千里之外的山东、江苏老家寄来各种蔬菜种籽。实在难以想象,蔬果竟然长得出奇地好——翠绿的黄瓜,鲜红的蕃茄,紫色的茄子,长长的芸豆……还有那满地滚的哈密瓜和大头菜,从而大大地改善了部队的伙食,创造了千百年来戈壁滩种不出蔬果的奇迹!

  戈壁滩夏季高温干热,沙窝里都能捂熟鸡蛋。但我们有了老天赐予的河流树林。指战员们在林边军训练,在树丛中野营,在林荫下小憩,在河里洗尘。假日里,战友们穿行于丛林之中,或戏耍笑闹,或照相留影,或观鸟飞鱼游,吃着自产的黄瓜甜瓜,平日紧张的工作状态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突然,树林那边飘来一阵悦耳的歌声,那是我们宣传队的一群女战士在河边散步,欢快放歌。她们常年下基层演出,被战士们誉为文艺轻骑兵。

  人大都有怀旧情结,军人尤甚。对老地方老连队老战友有着无尽的思念,那是一辈子的情谊。如今的游人中不时有老兵们的身影。战友们不像游客那样去单纯地欣赏胡杨林的美景,而是深切怀念年轻时的军营生活,重回营区,去亲吻这块戈壁和胡杨,因此称之为“戈壁圆梦之旅”。

  啊,军人的胡杨林,我们对你有着无比深厚的情感!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的我们已垂垂老矣,但对你有永远抹不去的思念!

  啊,军人的胡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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