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周年】新四军中的南丁格尔——李蓝丁

1950年9月，全国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全体会议在北京召开。大会记者汪溪专访了来自华中三野的代表李蓝丁女士，并采写了一篇题为《三野李蓝丁访问记》的文章，于1950年9月21日在北平发表。汪溪先生在文章中这样写道：

记者会见了一位端庄瘦俏年青的江南女儿——李蓝丁。通过她的叙谈，引我回忆到长江沿岸抗日游击战争的艰苦岁月：她以一个普通医务人员，在敌后率领伤员，经历了五年艰险困苦的与敌周旋；她又引我回忆到解放战争时期华东千山万水的战场上，那时，她担任着野战医院的医疗队长；八年来，她随人民解放军转战黄河长江之间，做伤兵敬爱的姊妹和保护者。坚毅、果敢、忠心耿耿舍身为伤兵服务，她为前线的医务人员树起了光辉的大旗。这就是闻名全国的女医务人员李蓝丁，代表着人民解放军千万个医务工作者的第三野战军政协代表之一。

毅然参加新四军

李蓝丁原名李一冰，又名李兰丁。1924年10月，她出生在浙江省海宁县盐官镇（今郭店镇）仙步南街一个富有而开明的家庭。父亲毕业于师范学校，因为是长子长孙，在家主持家政。由于他所受教育的缘故，家庭教育的中心便是读书求知。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李蓝丁从小就养成了喜欢读书的习惯。书籍简直成了她的唯一伙伴，两个哥哥也自愿充当了她的小教员。

还在上小学时，李蓝丁在书中几次读到过“朱毛”，甚为不解。她好奇地问二哥：“什么是朱毛？”二哥告诉她：“‘朱毛’就是朱德和毛泽东，他们两个都是共产党的领袖，领导的共产党是为穷人打天下，推翻旧世界，让天下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从此，李蓝丁对共产党产生了一种崇敬和热爱的情感。1937年，李蓝丁到上海读中学。1939年，她考入上海私立同德高级助产学校。这期间，她看过斯诺、威尔斯和史沫特莱等外国记者、作家用英文写的介绍中国工农红军和陕甘宁革命根据地的书。二哥还帮助她找来一本介绍红军长征的《随军西行见闻录》。这些书籍给她的思想打开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新天地。

1941年12月，只有17岁的她刚从同德高级助产学校毕业，就在上海中共地下党组织的动员下，和几名进步青年一起，化装来到长江边，渡江北上到“八江口”参加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不久改编为新四军第十八旅。到部队后，李蓝丁既是卫生员，又是教员，平时护理，战时急救，有时还要洗绷带，还给其他医护人员讲授战地救护知识，给战士们讲战场自我救护方法。她弱小的身影时时闪现在最需要的地方。不到半年时间，她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成为卫生队的骨干力量。

战火中救死扶伤

1942年，李蓝丁是一个团休养所的卫生员。长江边和运河线上正展开了游击战争，日寇向这里进行残酷的清乡扫荡，她便经常带领着十数伤员，白天夜晚，在湖泊山林村庄间转来转去，一面与敌周旋，一面进行医疗看护工作。她要掌握敌情决定对策，她要替伤员煮饭烧茶，洗涤脓血浸透的衣带；他们时常被敌人紧紧追踪，机智地躲藏在麦田水苇里，有时她也背着高及下额的药箱向坟堆草垛中奔窜。这时，她只是一个初离家庭学校的十八岁新兵。艰苦的斗争，使她学会了：对同志是忠诚，对敌人要机警。

     “有一次，是1943年初，日军在汉奸的带领下对苏中地区进行残酷‘扫荡’，大肆搜捕新四军伤员，我们得到消息后，立即把所在的仙女庙休养所分成几个小分队，带着伤员迅速转移。在当地党组织和群众的帮助下，很快把伤员疏散到了芦苇丛、麦地、稻草堆等隐蔽的地方，结果‘扫荡’的日军一个伤员也没抓到，空手而归。还有这年冬天，我们在淮宝地区郑家渡附近遇见了紧急情况，我帮伤兵迅速地分路散开。为了押护药箱，我必须从最危险的水路上脱走，船能否冲出到大河口是毫无把握的。船行到河心，敌人枪声更逼近了，与我们同行的通讯员开始动摇，要叫船靠岸以便逃走。我当时想，药品是我们的武器，绝不能丢！看看稳定通讯员情绪又无希望，这时我急中生智，从药箱的座位上跳下，夺了通讯员的一个手榴弹，我说：不准靠岸，还得帮摇船，不然就同药箱同归于尽！手榴弹帮我制服了动摇者，我们终于胜利地逃脱了敌人的追踪。”从此，她又懂得了运用武器，不让手榴弹片刻离身。

1944年3月5日，车桥战役打响。当时李蓝丁担任休养所医务室长，参加了车桥战役。收容轻重伤员130多人，虽然医务人员少，经夜以继日地救治，在一星期时间内，完成了救护任务。

1944年冬，李蓝丁率领几只伤兵船渡河，前面一只船突然漏水了，水已漫进船舱，眼看就要沉没，伤员发出救命的叫喊。在大家手忙脚乱中，她毅然跳下没胸的冰水，旁人也跟着跳下去，使劲地把船推向岸边，经过大家努力，才把伤员们拯救上岸。“伤员是活的革命财产，我不能在任何情况下眼看他们遭厄难而不去抢救，这是医务人员应尽的责任。”她这样说明这次英勇行动。

1945年初，新四军第十八旅在三垛公路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一举歼灭了二个伪军团和一部分日军。旅医疗所一百多名伤员突围没有成功，被迫撤退到绿荡湖上，时任医疗所所长的李兰丁，与敌人展开了一场英勇的斗争。绿荡湖中，荒凉无际、不见人烟，大家的吃、住都成问题。李兰丁设法找到了地方党，把轻伤员和大部分的工作人员化装成老百姓，分散到附近农村去，做群众的工作；剩下的五、六十个重伤员，都分散在绿荡湖的渔船上，一面治伤，一面在水上与敌斗争。由于敌人的欺骗性宣传，湖上的群众对医疗队不是十分了解，存在疑虑思想。李兰丁见一位老太太咳嗽病重，热心地义务为她治好了病，老太太一家很感激，李兰丁趁机给他们宣传新四军的政策，渐渐地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理解和支持，很快，李兰丁组织把伤员分散安排到渔民的船上，有了广大群众的保护，尽管敌人四处搜查，终是无功而返。每天，李兰丁带着医务人员，划着小船，到各个渔民家去给伤员治疗，同时还给老百姓治病，帮他们修船、捕鱼等，老百姓对医疗队也同亲人一般。后来，敌人封锁了湖岸，断绝了与村子的联系，更艰苦的生活开始，没有粮食，他们以鱼虾充饥；没有油盐和烧柴，他们只好生吃。李兰丁每天为大家的吃饭而奔忙，她自己却常常饿得几乎昏了过去。在这种极端艰苦的条件下，李兰丁多次化装上岸，寻访部队，后在地方党的帮助下，医疗队终于同部队胜利会合。

由于积年累月的辛劳，担负着超出体力的重劳动，她后来生病了，还经常吐血，每晚发高烧。但战胜敌人的信念逼着她不能休息，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体，依然没日没夜地坚持着工作。

解放战争中白衣天使

抗日战争胜利了，蒋匪军向解放区疯狂进攻，李蓝丁又挺起带病之身，投进了解放战争的火线抢救工作。她做了前方野战医院一个一二百左右工作人员的医疗队队长。她一面随大军大踏步地前进后退，一面在纵横千万里的战场上设立伤兵转运站。她常是随在战斗部队之后，以一小时十数里的速度，徒步奔跑在公路、平原或山野里，连续十余小时而不敢停息，完全象一个战士一样地寸步不离行列。战斗部队展开作战，她的伤兵转运站也摆开了。“把山沟变成树林！”医疗队便以战斗的姿态，在沙滩上，在山脚下，随地搭起收容伤兵的篷帐，只需一天一夜，便在平地升起了可容一千付担架的无数篷帐。队长的任务便是布置指挥伤兵到达后一系列工作：洗擦手脚、施行手术、包扎、喂开水、喂药、喂饭、换担架，向前转送！他们经常在一小时内，抢救医疗百余伤兵（包括百分之五的人施行紧急手术）。她说：“我们必须同敌人争取时间，更要同细菌争取时间。要尽量让伤员少感染、不感染！”象指挥部队一样，他们用旗号、标记，指挥着各种工作的进程，在紧张的战场附近，坚持着执行抢救伤员必须的医务纪律。战斗结束，医疗队随部队之后作紧急转移时，她必须跑遍周遭十数里的村庄，为伤兵动员担架车马，没有办法时，便带领工作人员自抬担架。不管情况怎样紧迫，敌人追击如何逼近，她的命令永远是：“向前，只许前进，不准后退！”她欣慰地告诉我说：“我带领的医疗队，从来没有丢弃过一个伤兵。”

1946年秋，我军主动撤出淮北，李蓝丁的医疗队经历了一次最艰苦的转移。她率领的医疗队带着300多名伤病员随军向山东转移，由于走得慢，渐渐地与大部队拉开了距离。沿途又有一批批零散的兄弟部队的伤病员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伤病员由300多人增加到500多人。在通过宿迁城外运河大铁桥时，又遭到了国民党王牌军74师的追击和敌机六小时猖狂的扫射轰炸，李蓝丁和战友们尽了最大努力将队伍疏散、隐蔽，使伤病员、担架队员和支援前线的民工没有一个伤亡；在一个月的辗转行进中，没有粮食，她和战友们勒紧腰带，节下粮食给伤兵和担架员吃。夜晚，她被高烧和工作任务扰得彻夜难寐，天明，她又强打精神支撑着起来，在泞泥的雨水中继续前进。一次，她抬着担架涉过水深没腰的小河，转上高及数尺的深沟，她走在担架的后端，早已是精疲力尽，冷不防在跨步过沟时担架压力过重，她突然觉得胸部剧烈的刺痛，嘴里已喊不出声，踉跄着差点跌倒，但她仍咬紧牙关，跨过了深沟，这才发觉是左胸第二条肋骨折断。为了不分散战友们的精力和可能引起的不安情绪，她竟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作了简单处置，强忍伤痛，照常工作。直到很久以后的一天晚上，战友们听见李蓝丁在睡梦中的痛苦呻吟，才发现她的伤情严重。她为了战斗，已经完全忘怀了身体的病伤，又继续着参加南下出击和孟良岗战役，完成着同样艰苦的每个任务。

这就是她自称为“平凡”的英勇事迹。在断续的回忆中，她屡次地说：“共产党教养了我忠于人民的事业，所以我才在任何时候，都能挺身前进，以此感到无比的快慰。”

她是中国的南丁格尔

1948年春天，李蓝丁突然接到上级通知，让她火速赶往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党中央驻地，在那里会合其他同志赴东欧参加第二届国际妇女代表大会。7月14日，李蓝丁来到西柏坡，邓颖超接待了她，微笑着对她说：“走，我带你去见毛主席！”

李蓝丁又兴奋又紧张，跟着邓颖超来到一个农家小院。一进院子，邓颖超就喊道：“主席，华东的妇女代表来了，你见见她吧。”毛泽东应声而出，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李蓝丁一时愣在那里，直到邓颖超推推她说：“主席在跟你握手呢！”李蓝丁才如梦方醒地伸出了双手。毛主席把李蓝丁让进农舍，里面还有一位苏联的同志。

毛主席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工作的？”

“她叫李蓝丁，是医疗队长，白衣天使。”邓颖超代为回答。

毛主席打趣地说：“噢，那就巧喽。国外有一个‘南丁’，你也叫‘蓝丁’，你是我们中国的‘南丁格尔’喽！”毛主席的话一下子逗得李蓝丁笑了起来，也赶走了她的紧张心情。

随后，毛主席又问：“哪一年参加部队啊？”

“1941年。”

“是怎么参加革命的？”

“逃出来的，是从上海逃出来的。”

“噢，逃出来的？”毛主席尤感兴趣地追问。

“对，1941年底，我从家乡跑到了上海。父亲也追到上海，并且抓住了我。大街上人多，押着我不好看，于是他雇了两辆黄包车。他在前，我在后，上海的路我比他熟，于是我很快摆脱了他。在同志们的帮助下，我们渡江到了江北参加了新四军。师长是谭震林。”

“噢，了不起！你是陈毅的兵，是‘谭老板’的代表啊。你看‘谭老板’还是蛮有眼力的嘛！”毛主席哈哈一笑，说。

邓颖超怕李蓝丁听不懂，轻声地解释说：“主席讲的‘谭老板’就是谭震林。”

后来，毛主席又询问了许多前线伤员的情况。李蓝丁一一作了汇报。谈话时，那位苏联客人也饶有兴趣地听着，还插话说：“这个姑娘不简单，应该得到奖章！”李蓝丁刚想谦虚地表白，毛主席看着她说：“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是不是‘有没有奖章，都一样是为人民服务’啊？”这句话深深地铭刻在李蓝丁的心里，也成了她奋斗一生的动力！

不久，在1948年7月19日，邓颖超在给华野部队的一封《向华东野战军前线战地工作的女干部致敬》信中就这样写道：“最近，我看见了你们当中的一位担任医疗队长的青年女同志——李蓝丁，听到了你们在前线的各种情况，特别是在医疗救护工作方面许多可歌可颂的英雄事迹。这些事迹深深地感动着我们，鼓励着我们！”

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李蓝丁参加了开国大典活动，并登上了天安门城楼。1950年国庆节前夕，在北京召开了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李蓝丁作为代表参加了会议，再次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毛主席对李蓝丁说：“我记得你，就是那我们的个南丁格尔啊，祝贺祝贺！”李蓝丁紧紧握着毛主席的手，热泪盈眶。在李蓝丁的一生中，曾多次受到毛主席接见。

在抗美援朝战火中救护伤员

正在北京参加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的李蓝丁，在大会的欢宴声中听到了美帝国主义在朝鲜燃起战火的消息，愤怒的烈火在她心头燃起，她坚定地表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开完会回到部队，她毅然决定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11月18日，以李蓝丁为队长的上海军医大学志愿手术队，紧紧跟随部队跨过鸭绿江，来到了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在李蓝丁的带领下，上海军医大学志愿手术队不断地在各野战医疗队中巡回配合工作。李蓝丁了解到因手术队较少，离前线又较远，许多志愿军伤员是二期或晚期的重伤，有些重伤员来不及送到手术队就不幸牺牲了。于是，她向领导提出建议，适当调整组织，增加上海军医大学志愿手术队人员，扩大手术队服务，发挥手术队的作用。并建议手术队靠前，尽早抢救重伤员。中国人民志愿军后勤部医管局局长卢桂华、政委钟剑平欣然接受她的建议，便以上海军医大学志愿手术队为主，还抽调了野战医院的医生、护士为骨干，组成了一个志愿手术大队，下设11个手术分队，7个分队开赴朝鲜东线，4个分队开赴朝鲜西线，李蓝丁担任大队长。她经常在战斗激烈的东线直接参加伤员的抢救工作，进行各种复杂手术。在李蓝丁的带领下，这个手术大队随志愿军从鸭绿江畔打到元山前线，从平壤市打到汉城边缘，在不到8个月的时间里，进行了1200多次手术，没有发生过任何医疗事故。在1951年5月出刊的《人民画报》封面，刊登了“赴朝鲜前线的李蓝丁同志”的大幅照片，并介绍了李蓝丁的事迹。上海广艺书局专门出版了连环画《医疗队长李蓝丁》，先后三次再版，印数超万份。

谈到新中国建国事业，李蓝丁念念不忘医务工作。首先提出：“我们建国的共同纲领，给卫生工作的建设指出了方向，中国人民在卫生医药事业和提高科学知识、提高技能上，需要建树的是太多了。目前我们必需面向广大的工农群众：要在每一工厂和农村，肃清落后迷信思想，开展科学的卫生医药工作，仍是一件很艰巨的工作。正同消灭封建主义残余一样是长期的改革。”她眼睛里再度放出热情的光芒。

我们的南丁格尔，将把她的旗帜插在新中国四面八方，在社会主义建设的道路上，千千万万的南丁格尔都与她相伴，一齐前进！

1966年3月22日，在河北邢台地区发生了震级为7.2级的地震，震中烈度10度，造成大量房屋倒塌，人员伤亡。得知消息，李蓝丁立即带领救援队前赴邢台，参加抗震救灾。在抗震救灾第一线，李蓝丁不怕危险，冲在一线，为受伤的群众治疗、包扎，一天忙下来，浑身像散了筋骨，只能靠在倒塌的破墙旁休息一下。一听到有伤员送到，马上又振作精神，投入救治伤员。

1951年从朝鲜前线回国后，李蓝丁来到军医大学学习，以优秀成绩从本科毕业。之后担任军医大学附属医院军医、住院部总医师、医务处主任、总参谋部第二门诊部主任，解放军总医院二部副主任、医务部副主任、顾问等职。多次被评为模范医务工作者。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会议代表；全国妇女联合会第三、四、五届执行委员和第四、五届常务委员。2007年12月24日，李蓝丁在北京病逝，享年84岁。

李蓝丁先后荣立大功2次、小功3次，获嘉奖6次。1950年被华东军区授予一级人民英雄称号，并出席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这年11月，上海广艺书局出版了一本名叫《医疗队长李蓝丁》的连环画，宣传李蓝丁的事迹。1955年获独立自由奖章、三级解放勋章。1988年获独立功勋荣誉章。她是新四军的优秀战士，铁军红医的代表，她为党和人民的医疗卫生事业奉献了一生。

本文写作时，参考了汪溪同志1950年采写的《三野李蓝丁访问记》，以及丁星的《中国的南丁格尔》，田富生的《参加车桥战役的白衣战士李蓝丁》，杨莉楠《李蓝丁——中国的“南丁格尔”》，钱薇的《新四军中的南丁格尔》等文章综合成稿，一并致谢！